過了不知道多久,遠處的山上忽然傳來了悠揚的歌聲。
我和莉雅本來各自靠在石頭上假寐,這時候不約而同地睜開了眼睛,
那歌聲嘹亮而清澈,在空谷之中傳響,遠遠地辨不清楚唱歌人身在何方。
我倆面面相覷,心下都是暗自納罕,究竟是誰在深夜里縱情歌唱。
聽了一會兒,我認出他唱的是湘南一帶的民歌。我開始好奇想象著,是什么樣的一個人在唱?
歌聲漸漸地近了,又漸漸的遠了,然后漸漸的息了。我以為他只是過路,轉過了這座山頭,朝另一座山走去了。再聽時,歌聲已經銷聲匿跡。
夜開始深了,霧氣開始彌漫。我躺在火堆旁邊,聽著那噼噼啪啪的聲音,漸漸的有些發(fā)困,于是睡著了。
約莫過了兩三個鐘頭,我的耳邊忽然傳來了撲通一聲,我把眼睛睜開一條縫,看見一個道士打扮的人一屁股坐在了火堆對面。
莉雅坐在我旁邊,冷著臉用一根燒火棍挑著柴火,仿佛沒有看到他走過來。
那個道士剛剛咳嗽了兩聲,還未說話,莉雅便輕輕地拿燒火棍敲了敲柴火堆,輕聲呵斥道:“莫作聲。他已經睡了?!?p> 道士還未說話,我就騰地一聲坐了起來。
“我沒睡著呢。”
道士無辜地攤了攤手,看了一眼莉雅,說道:“不是我吵醒的他,啊!”
我好奇地打量著這個穿著樸素的中年道士。
我現(xiàn)在對于這個人充滿了好奇。一個湘南口音的人,卻跨過幾百里跑到了十堰武當山來做道士。倘若說這其中沒有什么故事的話,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的。
一個寫書之人對故事的渴望是無法抑制的。這讓我對他的經歷產生了興趣。母親曾經嘲笑過我,說別人那叫寫書,我這種只能叫“碼字”,登不得大雅之堂。但我始終把作家這個標簽貼在心里。
于是我便坐的稍微靠近了一些,笑嘻嘻地問道:“道長,怎么稱呼?”
那位道人倒也隨和,略微一笑,說道:“貧道道號清月,居住在北邊十五里的清虛庵。小友如何稱呼?”
道人笑得極為和藹,宛如春日的和風一般,讓人心中一暖。
然而我還未說話,莉雅便扯住了我,向前挪了挪,擋在我身前。
“說罷,你究竟是人是鬼?”
這句話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我方才光沉溺在所可能遇見的故事當中了,忘記了深山麓谷之中的危險。
行夜路是有可能見鬼的。
莉雅擋在我面前,神色不善地望著那個道人。
然而那位自稱清月道人的道士,略微瞥了莉雅一眼,就開始哈哈大笑了起來。
“啊哈哈,小姑娘你也是說笑啦。武當山中多修煉道術之人。倘若貧道是個惡鬼的話,豈不是早就被人給收了?實在是你誤會了??!”
他雖然說的無辜,但莉雅顯然是沒有相信他的話。她的站位依舊前壓,整個人都處于一種戒備的態(tài)勢。
清月道人苦笑了一下。
“姑娘,你真的誤會了,貧道只是……”
話音未落,莉雅的手掌便泛起了光芒。
我看不出她用是什么樣的魔法,但想必是攻擊性的。
因為現(xiàn)在的她已經把魔力的負載調整到了最大,只需要大腦意識與魔術回路同調完成,便足以形成強力的攻擊!
蓄勢待發(fā)。
那位被莉雅的靈視緊緊鎖定的清月道長,幾乎是在一瞬間便做出了自救的行動。
我只看見他一瞬間從口袋里掏出了四五張卡片,霍然按在了地上。
清月道長一聲斷喝,變坐姿為半跽姿,瞬間將手掌拍在了一堆紙之間,凜然說道:
“這是我身份證房產證結婚證駕駛證出生證死亡證火葬證還有庵里派發(fā)的居住證。姑娘,我真的不是孤魂野鬼!求你別打我,我只是個送快遞的!”
當他扔出這一堆證件的時候,莉雅明顯愣了一下,不過她臉上的神色卻沒有絲毫的緩和,因為她仍然不信任他。
“扔過來給我看看?!?p> 她說。
于是清月道長把諸多證件隔著火堆扔了過來。
莉雅一把接住,全都扔給了我。
“你看一看,到底是不是真的?”
我接過來略微看了一下,全都是蓋著公章的,雖然其中幾個證件比較老,但明顯都是政府發(fā)行的。
我沖莉雅點了點頭,這時候,莉雅緊繃著的身體才略微放松了一些,魔力的波動也漸漸的收了。
“那就沒錯了,”她淡淡的說道?!凹热荒闶羌乃拊谖洚斏降哪匙烙^之下,那么應該不是什么有害的鬼了。也罷,我便相信你一次?!?p> 清月道士松了口氣,重新坐在了火堆旁邊。
他仔細地把每一本證件都收好,然后勻勻地包在一個小包裹里,收了起來。
我看得好奇,忍不住問道:“道長,既是你生前的證件,生死兩不相干,又為什么不扔掉,還要如此這般地細心保存呢?”
清月道人露出了笑容,搖搖頭,沒有說話。
我從他臉上看出了滄桑和凄涼。我意識到,我的話或許像尖利的長矛一樣,刺痛了他的心。
“是我失言了?!?p> 我歉疚地說道。清月道人擺了擺手,并沒有多說什么。
氣氛尷尬地沉默了一會兒,他忽然問道:“小友,你們二人夜半在這山中行走,究竟是要到哪里去?”
“茯苓洞。”
莉雅不咸不淡的說道。這是我第一次聽她說起我們要去的地方。
火光映在她臉上,她的臉色看起來有些不好。
不料清月道人聽了,竟驚愕地問道:
“茯苓洞?施主莫非是受了極其重的傷勢?”
他打量著我,似乎想從我身上找出幾個傷口來。然而我的傷勢基本都在皮膚以下,根本看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