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過程左谷蠡王一言不發(fā),一切按照他心中既定的路線進行的絲毫不差,甚至比他預(yù)測的還要順利,只是李國英的自殺確實出乎他的意料。
他得意起來,部族勇士攜帶父母、妻兒哭哭凄凄的從身邊走過去。很多人耷拉著頭,情緒低落,不敢表露出一絲一毫的憤怒。不到兩柱香功夫,城下婦孺老人都被領(lǐng)走,抓錯的人,也被匈奴釋放。
匈奴大軍遲來十幾天,他們從俘虜口里知道了哪些部落在協(xié)助漢軍,凡是涉及到的部族家人,都被抓捕過來了。在烏蘇的恐嚇之下,部族勇士乖乖投降??墒亲蠊润煌跞噪[隱恐慌,百姓低眉順眼從身邊走過,表面做出的順從下包藏的是一顆顆反心。想到這里他腳底升起一股寒意,穿過后背,直到脖頸。雖烈日炎炎,他仍冷汗噓噓。
他想不通為什么如此多人自發(fā)擁護漢軍。不為名利,卻是為了什么,他不敢細想,眼下所有人不都乖乖聽話了嗎?不過他一旦冷靜下來,就心生寒意。身邊西域諸國國君,他不知道該相信誰?車師嗎。他不相信,龜茲嘛,好像算一個。想到這里他扭頭看了看龜茲王。
龜茲王一臉得意,他借助酒宴殺死陳睦,漢軍主力消滅殆盡,龜茲四周遍布沙漠,逃出來的漢軍不是熱死就是渴死。左谷蠡王兩萬騎兵都拿不下金蒲城,自己卻一舉消滅兩千漢軍。他看不起左谷蠡王。不過,他臉上始終保持著謙卑。他的自信心在慢慢膨脹,城上寥寥漢軍,散亂的旗幟,在他眼里一觸即潰。
左谷蠡王見他心不在焉,便召喚道:“龜茲王,跟隨我來?!?p> 龜茲王跟在身后,兩人只帶了數(shù)名親隨,朝著城東而去,前面深澗斷絕了道路,澗寬百丈,無法逾越,澗深不見底,只聽洶涌的河水從深澗流過。河水從上游而來,大部分深澗流過,小部分穿城而過,最后在城南匯集流出。
興奮的念頭一閃而過,左谷蠡王大喊:“擁堵河水,渴死漢軍?!?p> 擁堵河水?洶涌的河水滾滾而下,聲如獅吼。龜茲王面露難色:“這??”
“嗯,就這樣干?!弊蠊润煌跽f道,“不傷一兵一卒,便可置漢軍于死地?!?p> “我軍剛剛歸來,軍士疲累。還是安排其他部族擁堵河水吧?!饼斊澩跽f道。
“不勞你?!弊蠊润煌跽f。此時他的想法已臻于成熟。
不待龜茲王反應(yīng)過來。他已迫不及待縱馬奔馳回去。
除去一隊騎兵四處游走,時刻偵查漢軍動向。車師眾人已經(jīng)忙碌開來,大家搭建氈房、圍建馬廄、羊圈,木錘將胳膊粗細的檁條砸入地下,上鋪毛氈,下墊地毯,陳設(shè)擺放好,一個個氈房出俱規(guī)模。
在一片吆喝聲中匈奴傳令官找到了屈突律。他正在指揮搭建糧庫。車師營帳建在北面山坡上。和疏勒城北門遠遠的保持距離。
屈突律忐忑不安的跟著傳令官而去。日落西山才回來,夕陽照射下,瘦弱的他拉出長長的背影更顯得纖細。他一臉沮喪,腦袋如同沉重的冬瓜一樣耷拉在一起一伏的胸脯上。
屈突律剛進入左谷蠡王大帳,尚未就坐,左谷蠡王就陰著臉讓車師在上游河流平緩處擁堵河水,務(wù)必要渴死漢軍。
“幾日完成?”屈突律問道。
“越快越好。”左谷蠡王語氣堅決,容不得半點猶豫。
“時間緊迫,車師人少,恐怕難以獨自完成。不如安排龜茲、焉耆一起擁堵河水。”
“連這點任務(wù)都完成不了嗎?車師還能做些什么?那天漢軍河邊偷襲匈奴,車師為什么按兵不動?”左谷蠡王冷冷的說。
屈突律支支吾吾的就領(lǐng)命回來。
第二天天一放晴。車師眾人在匈奴使臣引領(lǐng)下向著上游而去。行了數(shù)十里,也沒有找到一處水流平緩的地方。
望著咆哮的河水,不連合頭發(fā)發(fā)麻,震耳欲聾的吼聲讓大家害怕。他大著膽子靠前,河水激起的浪花濺落一身,一年老工匠抱起一石頭扔進去,轟的一聲,石頭無影無蹤。
不連合直朝使臣擺手。
“我是奉命形式。”說完他大搖大擺的走了。
一年老工匠拉扯住不連合說道,“將軍息怒。這里石頭甚多,可以拍些人多采集石頭。”
“只能這樣?!?p> 人員迅速組織起來,數(shù)十人駕起牛車將遠處石塊搬運而來,鈴鐺叮叮當當響個不停,半天功夫,河邊堆起數(shù)個巨大石堆。
轟隆的聲音,一堆堆石頭推入河中,飛濺起無數(shù)浪花拍打到大家身上,轉(zhuǎn)眼便不見了。
眼看著石頭越來越少,水流絲毫沒有減弱跡象。幾個工匠大著膽子,腰間捆綁著纜繩慢慢嘗試著進入水中,岸邊便有齊腰深。
工匠掄著大錘費力的將木樁砸進河里。再投入石塊,慢慢的岸邊水淺處已經(jīng)被石塊擁堵。只是河流中央水勢更加洶涌。
水性好的人仍舊腰間栓系著纜繩跳入河中,好探明河水深度,水深處約有一人多深。
車師所有人發(fā)動起來了。
上山伐樹的人遍及整個山腰,丈長的樹木在河邊堆放成數(shù)十堆,牛車仍舊日夜不停的從遠處拉來石頭。工匠們忙碌數(shù)天,幾十米寬的河里密密麻麻的形成了幾道木頭樁子,從河岸這頭延伸到那一頭。磨盤大小的石塊捆扎牢固,捆綁成一個個更大的石堆,投進河里,有了木樁的阻擋,河水漸漸的合攏了。
在擁堵的河水的關(guān)鍵時期。匈奴監(jiān)工每天都在現(xiàn)場大呼小叫,指手畫腳。這天,在眾人的簇擁下他緩緩而來,當他看到工程進展緩慢便不管不顧朝一年老工匠發(fā)起火來。
老工匠按在石頭上,后背被監(jiān)工狠狠抽打。平時逆來順受的他一聲不吭咬牙堅持著,皮鞭幾下就將衣服打的稀爛,隱隱血跡滲出。眾人看不下去,下跪求饒,監(jiān)工卻更加變本加厲毆打,老工匠咬牙擺擺手,示意大家忍耐。
一年輕工匠沖出人群,掄起手中木錘硬生生砸在了監(jiān)工后腦勺處,腦漿四濺,那監(jiān)工一聲不吭,死了。匈奴兵丁呼啦涌過來,將年輕工匠砍死。
“匈奴殺人了?!庇腥舜蠛爸\噹煿そ硜G下手里活,跑過來。他們?nèi)硕?,將幾十匈奴兵丁圍在中間,雖然手中只是鋤頭、木錘,面對幾十面明晃晃的刀槍,沒有絲毫畏懼。里面匈奴兵丁滿身汗水,顫抖的聲音不住要求車師后退。
不連合騎著快馬飛奔而來。他本來是去向屈突律和太后訴苦,這樣的勞神費力的活不知道要干到什么時候??墒乔宦蓞s一臉無奈。右相冷嘲熱諷的說:“左谷蠡王早就看我等不順,要是再推脫恐怕車師不保?!边@倒是實話,如果連這樣的苦力活,車師都無法完成的話,不知道左谷蠡王會如何懲罰車師。不連合悻悻的走出大帳,聽到有人氣喘吁吁的報告匈奴監(jiān)工毒打工匠,便趕過來。
不連合主動喊道:“所有車師人后退,后退?!?p> 車師眾人后退幾步,仍仇視著對方。
“為何動武?”不連合問道。
眾人紛紛指責(zé)匈奴監(jiān)工率先動手打人,年老工匠將責(zé)任攬到自己身上顫巍巍的說道:“事情因我而起,我辦事不利,惹怒了匈奴監(jiān)工?!?p> “既如此,那我向大匈奴致歉?!辈贿B合說。
“不行?!币恍倥『暗溃骸澳銈兊娜藙邮謿⑷?,事情不能這樣算了?!薄皩Α?,其他匈奴兵丁見不連合息事寧人,便不依不饒起來。
“殺人者已死,還要怎樣?讓你們將官來,我不和你們講。”不連合甩臉子。
很快,烏蘇帶人趕來,大隊匈奴人馬將不連合等人包圍中間。剛才的匈奴兵丁得意起來:“必須嚴懲車師?!?p> 烏蘇不問明原委,便伸長脖子狠狠喊道:“誰敢造反,統(tǒng)統(tǒng)殺掉。”
不連合向烏蘇拱手笑道:“事情起因是匈奴監(jiān)工毒打車師一年老工匠,一年輕工匠出手相救,失手殺了監(jiān)工?,F(xiàn)在殺人者已死。我看事情就不要再追究了。”
不連合已有十分的誠意。本來車師受盡委屈,而自己又委曲求全,沒想到遭到了烏蘇拒絕。
“不可,今日之事必加嚴懲,我若執(zhí)法不嚴,日后如何管理西域諸國。這些動武工匠必須全部處死。”烏蘇拿出僮仆都尉的派頭。
“對,這些賤民的命豈能同我們大匈奴比?!惫そ潮旧淼匚坏臀ⅲ由嫌质擒噹熑?,更加被匈奴人輕視。這些工匠的命在匈奴人看來不值一錢。
烏蘇說道:“不連合,是你自己動手呢,還是我來呢,今天這些工匠必須死。一個也不能留?!?p> “我已讓你三分,休要再苦苦相逼,除非我死,這些人一個不許帶走?!辈贿B合鐵青臉回應(yīng)。眾工匠因為得到了不連合的庇護,心中激流澎湃,不斷大喊:“跟匈奴拼了?!?p> 一場廝殺就要開始。
“住手?!碧?、屈突律等人從遠處趕來。
烏蘇洋洋得意,以為屈突律等人會完全聽從自己,便說:“你們來的正好,今天要按照大匈奴的律令嚴懲這些叛亂的車師工匠?!?p> 太后看也不看他一眼:“他們都是車師人,由車師處理?!?p> “不行。他們殺的可是匈奴人?!?p> “殺人者已死。再說是你的人先動的手。匈奴人是人,車師人也是人!”太后回敬道。
“按照匈奴法令,奴役以下犯上全部殺死?!?p> “他們是車師人。不是匈奴奴隸?!碧笈豢啥?。屈突律站在太后身后,側(cè)著身子卻不敢看烏蘇一眼。
右相僵著臉笑著剛要打哈哈,被烏蘇痛斥幾句:“哪里有你說話的分?!奔t著臉下來了。
任憑烏蘇如何恐嚇,太后絲毫不讓,雙方劍拔弩張,但是都不敢率先動手。
人越聚越多,龜茲和焉耆的人都涌過來看熱鬧,只是怕誤傷自己,都遠遠的看著。
事情在左谷蠡王來了之后有了轉(zhuǎn)機。他聽到兩國內(nèi)訌的消息。便匆匆而來,一路上想著該如何處理。換做平日,他肯定重罰車師,今天他覺得應(yīng)該安撫為好。眼前,漢軍才是匈奴敵人。
烏蘇迎了過來,未開口,臉上便挨了一皮鞭。左谷蠡王訓(xùn)斥道,“怎么能夠?qū)η宦纱笸鯚o禮呢?”
烏蘇囁喏幾句,便退后了。見烏蘇挨打,剛剛幾個猖狂的匈奴兵丁都低著頭,一言不發(fā)。
左谷蠡王扭身對屈突律行禮,突然發(fā)現(xiàn)屈突律身邊美貌的太后,臉一紅,心狂跳起來。他意識到自己失態(tài):“這位是太后吧?!?p> 太后點點頭。太后的美貌草原少有,太后舉止端正更是草原民族所不有的,他只是聽聞當年和親的王昭君是舉世美女,而且舉手投足頗有大漢朝雍容華貴之風(fēng)。此時他心里不住的想,此人定可以和王昭君比美,讓安得這個老家伙得此美女,便是糟蹋了。
左谷蠡王越過屈突律,對太后說:“太后受驚了,不必理會這些兵丁,他們平時粗野慣了,回去我好好收拾下?!?p> 太后說道:“他們對我無禮,我不記心里。但是,不能對車師無禮?!?p> “那就好,那好,不和他們計較。”左谷蠡王扭身對大家說:“此事到此為止,不可再談?!?p> 沖突算是平復(fù)下了。左谷蠡王暗中派人給車師送去牛羊百余頭,并要求特使親自交代給太后。太后的容貌讓他難以忘記,心里撓癢一般。太后羞澀的帶著熱切盼望的眼神勾走了他的魂。
圍堵工程前后用了十幾天終于完成了。河水沿著上游挖掘開的河道在戈壁上四處流淌。
取水地方在遠處,困難很多。每天從早到晚絡(luò)繹不絕的馬車擁擠在狹窄的河岸邊。雖然難免會發(fā)生摩擦,但是大家極力避免斗毆發(fā)生,之前的一場斗毆險些演變成內(nèi)部沖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