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74年,漢軍擊退西域的匈奴,絲綢之路重新開通。漢軍駐守西域三地。西域都護陳睦駐守西域龜茲國、戊己校尉關(guān)寵駐守柳中城,戊己校尉耿恭駐守金蒲城。時間到了第二年初春,天氣時寒乍暖。耿恭站在金蒲城城門樓上眺望遠處古道。初春的寒氣侵入心肺。城門前的廣場上人山人海,車轂相擊,商人們雙手揣在衣袖里,不斷向廣場走去,通往廣場的街道如同決堤的河水,洶涌的人流擁來撞去,不斷注入廣場。
來來往往進進出出商旅很多,到底多少人,誰也說不清楚,總之,幾百人,興許三五百總會有的。有常駐這里的也有臨時歇腳的,遠行的商旅拍打下身上的浮土,在城內(nèi)酒館喝幾盅小酒吃幾口熱菜短暫休息后又繼續(xù)前行。不管是誰,在這里都能得到水和食物的補充。
有關(guān)耿恭神話般傳說,在商旅中相傳。他被描繪成身長三丈、腰粗數(shù)尺、手窩千斤釘耙、銅牙鐵齒、吐氣如刮風、瞪眼如閃電、吐口唾液能淹死人的怪物,比秦始皇的十二黃金銅人還要恐怖。見了面,頓感失望,也是脖頸上頂一個頭球,四肢健全、臉白如面、肌肉瓷實梆硬平常人一個。
耿恭有條不紊的操持著各項巨細事。一陣在廣場主持開市儀式,一陣兒又和商旅們聊起今年行情?,F(xiàn)在出現(xiàn)了府衙議事大廳,雙眸微閉,靠向柏樹坐椅,掃了幾眼站成兩排筆挺的將領(lǐng)們,期待的眼光等著大家發(fā)表自己的意見。
“來的好,正好砍了他們?!币缓谀槈褲h跳著腳嚷嚷著。此人叫石修,是耿恭的都尉。
立刻就有人發(fā)表了不同意見,步兵都尉李國英對石修擺手說道:“不可,不可,既然他們要來,就是我們的客人,還是好好款待一番?!?p> 司馬白斌對李國英的話表示贊同,他說:“強龍壓不住地頭蛇,如果能得到車師的擁護,對我軍駐守此地大大有利?!彼驹诶顕⑸鲜?,年紀最輕,飄帶松散,甚是隨意。輪官銜,僅次于耿恭。
兩人的意見和耿恭想法吻合,耿恭點點頭說道:“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最好不過了。”耿恭右手食指和中指輕敲了幾下扶手,下定決心,說道:“我想派一將前去迎接,不知道誰自愿前去?!闭f完,耿恭又掃了一眼大家,目光從石修到李國英,再到白斌。石修第一個被排除在外。
“喂!喂!別看我,我可不去?!笔尬⒌上卵劬?,扭過頭去。
“我愿意去。”白斌站出來,自告奮勇。
“誰愿意去,誰去,反正我不去。”石修仍舊喃喃說道?!耙窍肟沉怂麄?,他黑爹爹我樂意。”
“休要胡鬧?!惫⒐в柍獾溃D(zhuǎn)臉對白斌說,“你手持我的符節(jié)前去迎接。其他人和我在此等候?!惫⒐ьD了一頓,又特意交代:“每隔五里通報一次?!?p> “他們隨從人員定然眾多,我?guī)舜驋咄ピ?,準備酒宴,安排軍士迎接。”李國英補充道。
“打掃庭院,準備酒宴,倒是應該。只是車師新歸附,若我軍衣甲齊備,倒引起他們疑心。儀式不可露出長兵刃?!惫⒐紤]更加深遠。
司馬白斌嘿嘿一笑,出了大廳。院中戰(zhàn)馬長嘶一聲,疾馳而去。
朝陽從云層后面蹦出來,金子般的陽光灑滿金蒲城。舉目遠眺,荒涼蕭瑟,天地相接處閃爍著幾個白花花亮點。幾人縱馬疾馳而來。到了近前,紅棕戰(zhàn)馬上,矗立著五大三粗的胡人。
一胖漢子下馬,呵呵行禮道:“校尉安好,好久不見,還記得我否?”只見他身裹肥大壯碩牛皮鎧甲,醬紫色的臉龐,亂茅草的胡須,頭上套著的虎皮帽子上站著三根艷麗雁毛。正是車師的大都尉不連合。
耿恭呵呵一笑:“不連合都尉,好久不見,你我二人先喝它幾杯?!?p> 不連合擺手笑道:“好酒留著,改日再飲。今天專為送信而來。”
“何信?”
一車師漢子已經(jīng)取下馬鞍上系著絲綢的木匣,在一旁侍立著,見耿恭問道,便雙手遞給了耿恭。馬鞍上還栓掛酒囊。不連合豪爽嗜酒,喝少了,暖身子;喝多了,便撒潑鬧事。即便現(xiàn)在忙于軍務,也是隨身攜帶烈酒。
耿恭拆信。不連合在一旁注解道:“我國國君深感漢軍擊退匈奴之恩,國君安得和王后親自來金蒲城慰問漢軍?!?p> “不知大王何日要來?”耿恭大喜。
不連合已上了馬,說道:“我家大王已經(jīng)在路上了。我回去稟報大王。酒留著,改日再痛飲?!北憧v馬回去復命。
刀砍斧剁般齊整的漢軍擺在城門兩側(cè)。盔纓閃閃、威嚴赫赫,所有漢軍佩戴短兵刃。
一騎兵從遠處而來,穿城而過,進入府衙,高聲報道:“距離還有十里。”馬不停歇,又策馬奔馳而去。一會兒,又來一騎,大聲喊道:“還有五里?!?p> “好,出城迎接?!敝T將跟隨耿恭出了大廳,精神抖擻來到城門。
不出所料,車師隨駕人員眾多,一幅臨陣打扮。塵煙滾滾,大隊緩緩而來,司馬白斌馳在隊伍前面,雄虎旌旗下,雄壯的戰(zhàn)馬俱披石甲,數(shù)百步卒著稀奇圖案彩繪皮甲,和中原軍卒大不一樣,中間親軍護衛(wèi)著數(shù)個裝飾精美的馬車,尤其最中間的馬車最為華美、各色絲綢包裹,上面繡著各色紋飾。定是安得的座駕了,商旅們都跳腳觀看。
“螻蟻小國,好大的排場?!笔捺f道。
耿恭扭頭白冷他一眼,石修便不再說話。
馬車悠悠,四匹御馬緩緩到了跟前,侍女服侍著國君安得和王后下車。人群立刻爆發(fā)出陣陣贊嘆聲,王后烏黑的眼睛向每一個歡迎的人投來閃電般的目光,對每一個人報以微笑。圍觀的人目光定定的,嘴巴張得大大的。安得雖然身穿異國華彩服飾,前后簇擁,仍然掩蓋不住老態(tài)龍鐘的蒼老。嬌小的王后陪伴左右,真羨煞旁人。
耿恭上前躬身迎接:“校尉耿恭率眾位漢軍迎接大王,大王一路顛簸,辛苦了。還請府衙下歇息”?!安焕?,不累,”安得爽朗的說著,目光被耿恭身后的武將吸引了,只見武將個個精神抖擻,他不住咋舌稱贊。耿恭便一一給他介紹,人人使出十二分的精神氣頭。安得更加高興。
車師執(zhí)事官上前,雙手托舉著一卷羊皮書禮單,遞到眾人跟前。安得微微一笑:“區(qū)區(qū)薄利,不成敬意,送給諸位將軍做為酒錢?!北妼⒁姽⒐c頭同意,方由李國英領(lǐng)受。安得便知耿恭威望甚高。
人聲喧嘩,耿恭引著安得等人來到府衙議事大廳。繁華的金蒲城,府衙卻寒磣很多。雕梁畫棟、?亭臺樓閣皆無,府衙內(nèi)幾間樸實無華的草堂便是議事廳。
雙方坐定,安得首先訴說苦楚,車師是城邦小國,百姓不過萬,帶甲之士千余,匈奴強繳人頭稅、牛羊稅。當他一臉苦相的說起抽吸河水、牛羊排泄糞便也要交稅時,王后撲哧一聲笑出來。身后兩個佩刀侍女也是抿嘴而笑。不待耿恭答話,他話鋒一轉(zhuǎn):“漢軍駐守此地,所有兵馬糧草如何籌措?”
耿恭微微一笑,朗聲說道:“我軍駐守此地,人馬糧草均由漢朝補給。不會向百姓征討,我軍也在城外屯田。若急需當?shù)刭徶?,也要隨行就市,絲毫不會讓百姓吃虧?!惫⒐曇艉榱粒由蠑?shù)月來,漢朝不曾征收劫掠過任何部族任何人員任何物品,話語不虛。
安得拍拍大腿說:“漢朝真是富有,黃燦燦的金子,白花花的銀子多的是,我真的是看花眼了。哈哈哈。”
耿恭點點頭說:“兩國不再交兵,西域各國才會永久的富庶繁華?!?p> “校尉放心。其他國君看著車師富有了,眼睛巴巴的瞅著想和我們搭上關(guān)系呢。就是焉耆幾個老不死的國王還在硬挺著,他們要是知道我們國庫的銀子,肯定早就跑來了。哈哈哈哈?!?p> 茶杯端起,一口飲掉。安得卻直搖頭,脖子狼牙鏈子沙沙響:“不妨拿酒慶祝下,茶水沒甚滋味?!?p> 一差役環(huán)抱漆黑酒壇斟酒。上面紅色“酒”字已經(jīng)褪色。
安得笑道:“定然是陳年老酒,先給我滿上?!?p> 差役擺上粗釉大碗,滿滿倒了一碗,安得尤嫌棄酒不夠,不住說:“倒?jié)M,倒?jié)M?!睒O其灑脫豪爽,王后臉色緋紅,煞是好看。
清凌凌的美酒倒進肚子,安得說道:“王后多次諫言我來金蒲城查看一番。今天一見,我的疑慮打消了。我決定派太子入洛陽為質(zhì)。我只有一子,我回去后定會遣送太子入朝?!?p> “真的是太好了。若能夠成行,我將派人一路護送直到洛陽。”耿恭喜出望外。
黑漆漆的夜幕籠罩下來,喧鬧的城市慢慢安靜。幾間剛剛收拾好的房間留給大王、王后以及宮女、護衛(wèi)居住。其他人則住在其他院落。司馬白斌帶兵巡邏,日夜守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