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拿下此人
潘學忠有讀書人的風骨,哪怕他年紀不大,對廠衛(wèi)也是發(fā)自骨子里的蔑視。
這是當今讀書人的通病,在他們眼中,凡是不受外朝節(jié)制的力量,都是內(nèi)廷的鷹犬走狗。
自詡為圣人子弟的讀書人們,哪里肯自甘墮落,和閹寺的爪牙為伍,便是同居一處屋檐之下,都是恥辱。
只是,骨子里看不起那幫錦衣衛(wèi),潘小郎君卻沒膽量上前偷聽人家說話,更不敢訓斥幾聲,在這荒郊野嶺留下“少年郎怒斥鷹爪孫”的英雄事跡。
讀書人嘛,風骨歸風骨,膽量卻歸膽量。
況且,人鷹犬又沒招他惹他,潘小郎君沒道理出這個風頭。
外面的雨還在下著,不過較先前小了些。
因為門口被錦衣衛(wèi)的人占著,廟中眾人誰也不敢再往門口湊。
許顯純心下對錦衣衛(wèi)著實有些羨慕,那明艷的飛魚服讓他十分向往。但他早就打定主意,若是能中武進士,就去邊關(guān)為國效力,倒無意加入錦衣衛(wèi),因此,僅僅是向往而矣。
魏良臣心不在焉,時而看看那幫錦衣衛(wèi),時而看看許顯純,時而偷偷打量一眼張炳和那小郎君。
這三方,看起來和他魏良臣一點關(guān)系也沒有,不過將來,這些人只怕都要圍繞在他小千歲身邊打轉(zhuǎn)了。
廟中過于安靜,讓良臣有點不適應(yīng),感覺好像被人扼住脖子,有點窒息。他想站起來活動活動,舒展一下,卻怕惹來錦衣衛(wèi)們的關(guān)注。畢竟,幾十號人都坐著,就他一個站起來,實在是有點顯眼。
無奈之下,良臣便想靠在墻角打個盹,這剛閉眼,遠處官道上傳來馬蹄的聲音。
蹄聲不是從南邊傳來的,而是打北邊過來的。蹄聲聽著很急,好像一隊人馬正在頂著風雨急行。
張炳第一個扭頭去看門口的錦衣衛(wèi),他以為來的可能是這些人的同伴。
良臣也是這念頭,不過卻發(fā)現(xiàn)那幾個錦衣衛(wèi)臉上表情明顯不對,好似對北面來的人有本能的警惕。
“馬!”
一個身材瘦小的錦衣衛(wèi)身形一動,就要去將樹林中的馬匹牽到別處去,然而已經(jīng)遲了,北面過來的那隊人馬發(fā)現(xiàn)了他們的座騎。
“六爺,是他們!”
隔老遠,就聽有人在喊,然后很多人從馬上躍身翻下,直奔山神廟而來。
見狀,幾個錦衣衛(wèi)都很緊張,不約而同看向他們的頭。
那錦衣衛(wèi)首領(lǐng)陰沉著臉,擺了擺手,鎮(zhèn)定吩咐手下道:“莫慌,撞見便撞見,有什么打緊?!?p> 聞言,幾個錦衣衛(wèi)都是微一點頭,默不作聲的散在兩邊,只是個個卻是緊握刀柄。
廟中的人不是瞎子,當然看得出情況似乎不對,頓時又緊張起來。
幾個離門口過近的趕緊往后挪去,雖不知道發(fā)生什么事,但門口這幾個錦衣衛(wèi)劍拔弩張的氣勢,明眼人一眼就能知曉。
城門失火,可有殃及池魚的道理。
張炳也皺著眉頭,但他沒拉潘小郎君往里躲,因為他知道來的是什么人。不管對方和這幫錦衣衛(wèi)有什么矛盾,都不會殃及他這大內(nèi)之人。
呼呼的風聲中,一個大高個子出現(xiàn)在廟門前,此人頭上戴著斗帽,身上披著蓑衣。身后,是二三十個同樣打扮的勁裝漢子。
進廟之后,大高個子將斗帽摘下,露出了圓頂小帽。身上的蓑衣解開隨手扔給后面的人,赫然穿的也是飛魚服。
環(huán)顧一眼廟中后,大高個子方將視線落在那幫錦衣衛(wèi)身上,最后定格在那錦衣衛(wèi)頭領(lǐng)臉上,表情頗是玩味。
片刻,他輕笑一聲,道:“王兄,算起來,你我自從妖書案后,有七八年沒見了吧?”
“是有七八年了。不過東廠事多,你又貴人事忙,哪里還記得我這小角色。”
被稱為“王兄”的那錦衣衛(wèi)頭領(lǐng)名叫王曰乾,進來的這大高個子名叫鄧賢,原先二人都是錦衣衛(wèi)的總旗。不過九年前二人一起合力查辦“妖書案”時,鄧賢被東廠相中,如今已是從五品的副千戶,王曰乾卻還是正七品的總旗。
“王兄這話可是錯了,我這幾年一直在京中,哪也沒去,想來是王兄不愿見我,不是我記不得王兄吧…莫不成,這么多年來,王兄為那事,一直記恨于我?”鄧賢面帶微笑的看著王曰乾,他知道對方明白他說的是哪件事。
王曰乾搖了搖頭,淡淡道:“從前的事我都忘了,不提也罷。不過,今兒什么風把你們東廠的人給吹到這里來了?!?p> “王兄,這話應(yīng)該我問你才對?!编囐t嘿嘿一笑。
王曰乾沒有回應(yīng),只是微哼一聲。
見狀,鄧賢也不再假模假樣,挑開說道:“王兄,明人不說暗話,臨清的事歸我們東廠管了,你若是給我面子,還請帶著手下回去。改日,我必做東,請你和弟兄們喝幾杯?!?p> “我若這么回去,只怕上頭饒不過我?!?p> 王曰乾不吃鄧賢這一套,真要是讓鄧賢幾句話給打發(fā)了,他還有什么臉面在錦衣衛(wèi)中混下去。
見王曰乾不為所動,鄧賢目中閃過一絲不快,冷冷道:“這么說,你們錦衣衛(wèi)是鐵了心要插一杠子了?”
“沒有上頭的命令,王某不敢就此回去?!?p> 王曰乾斬釘截鐵,說完,頓了一頓,“這案子就算不歸我們錦衣衛(wèi)管,似乎也輪不到你們東廠吧。我可是聽說,馬公公跟宮中諸位大襠都是打了招呼的,要是讓馬公公知道鄧兄所為,說不得鄧兄會有麻煩?!?p> 聞言,鄧賢面色一沉:“上頭的事情不是我們能過問的,兄弟我也是聽令行事。若王兄非要留在這里,那發(fā)生什么事,兄弟可不好交待。”
“笑話,我錦衣衛(wèi)又不是泥人做的,能出什么事。倒是鄧兄你,可要三思而行,別被人當了替罪羊?!?p> “你!”
鄧賢大怒,一股火氣騰騰的往上冒。邊上,手下一個小旗突然上前低聲道:“六爺,你看那人?”
“嗯?”
順著這小旗的目光,鄧賢看到了人群中藏著一個胖子。那胖子看著十分眼熟,好像自己在哪見過。胖子發(fā)現(xiàn)自己被東廠的人盯上,沒來由的一陣發(fā)慌。
“畫像!”
鄧賢想到什么,立時吩咐手下將那畫像取來。小旗忙從卷筒中取出,遞到他手中。
接過畫像一看,鄧賢猛的抬頭,指著那胖子喝了一聲:“拿下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