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黃泉

　　行至院中，便看到迎面而來的黎洛痕。他身后跟著一個小童，小童手里端著一個托盤，上置一小碗。

　　“閣主，夫人。”黎洛痕拱手，目光轉而落在柯?lián)P身上。

　　“小子，你好了？”他挑眉，依舊是他慣有的玩世不恭的模樣，絲毫不顧及主子在眼前。

　　柯?lián)P勾唇，似笑非笑：“多謝閣下相救。”

　　黎洛痕嘴角一抽：“你怎知……”

　　柯?lián)P不語，徑直向那小童走去，端起藥碗一飲而盡。

　　黎洛痕頓時樂了，對這小孩多了幾分喜歡，嗯，挺聰明。

　　柯?lián)P從懷里拿出一方通體雪白的絹帕，絹帕一角繡著一個“雪”字。他擦了擦唇角的水漬，復又收回懷中。

　　黎姜感覺自己心里窩著一團火無處發(fā)泄，忍了半晌從嘴里擠出幾個字：“還不走！”

　　柯?lián)P點頭，氣定神閑地來了一句：“帶路?！?p>　　那意思是，我是要走來著，您老不帶路，我怎么知道去哪里？

　　黎姜看著他拽的跟二五八萬一樣的神情就氣不打一處來，深吸一口氣，拂袖而去。

　　柯?lián)P慢悠悠的跟了上去。

　　黎洛痕在一旁石化了，這人真是本事，他還是除了夫人和小姐之外，第一次看到有人讓自家主子吃癟，他可真是人才?。?p>　　“先生……”小童見他半晌無動作，懦懦的叫了一句。

　　“啊？何事？”黎洛痕回過神來，撓撓頭，尷尬一笑。

　　“這小公子藥也喝了，閣主他們也走了，我們，我們還進去嗎？”

　　“進去，當然進去。里面有只小狐貍在等著我，我能不進去嗎？”黎洛痕扶額，“你且先回去，將我今兒個吩咐與你的幾味藥搗了，我明日要用?！?p>　　“是，先生。”小童退了下去。

　　黎洛痕進屋，環(huán)顧四周，眼睛定在屏風上：“小姐，出來吧，別藏著了，我知道你在那里?！?p>　　黎初雪撇撇嘴，慢吞吞的從屏風后挪了出來，神色懊惱：“不好玩，洛叔叔每次都能找到我！”

　　荷香緊跟而出，笑著對黎洛痕福了福身子。黎洛痕點頭亦笑，算是準了她起身。

　　“小姐腳腕上的宮鈴，屬下隔著一條街都能聽到響動?！崩杪搴鄣托?。

　　黎初雪聞言嘀咕：“原來如此，可這是娘親給我的，不能取下來。”

　　“行了小姐，你有什么話就直說吧，別繞彎子了?！崩杪搴蹖λＵＱ劬?，“屬下還得回去想想，看看到底應該怎么樣，給你的小郎君續(xù)命?！?p>　　黎初雪聞言對荷香道：“你先出去候著，我待會兒便隨你去沐浴，不會讓你難交代?！?p>　　荷香聽話的退了出去，順手關上了門。

　　初雪立即正色，“洛叔叔，你認真告訴我，柯?lián)P哥哥的寒毒，是否無解？”

　　“就目前來說，是的。所以我只說續(xù)命，而不是救命?！崩杪搴塾行┠氐氐?，“不過……”

　　“不過什么？”

　　“不過，照理說他不會這么快蘇醒，即使蘇醒了，情況也不該如現(xiàn)在這般好……”

　　黎姜書房。

　　“你姓柯？”，良久的沉默之后，黎姜率先開口，頗具試探之意。

　　“嗯，家父柯巖越?！笨?lián)P沒有繞彎子，難得跟他多說了幾個字。

　　黎姜一驚，“你說的可是當今圣上的胞弟，越王？”黎姜早知以他的氣度，定不是尋常人家的孩子，不曾想，他的身世竟如此顯赫！

　　“不錯。”柯?lián)P越發(fā)鎮(zhèn)定。

　　林氏對黎姜附耳：“夫君，七年前，芷兒尚在閨閣之時，越王妃誕下一子，母子平安。越王大喜，擺流水席三日，來賀者絡繹不絕，而我亦隨父親前去祝賀。按年齡來算，該就是這個孩子無虞。”

　　“口說無憑，你可有什么憑據(jù)？”黎姜心里其實已信了八分，但這種事情事關重大，還是小心為上！

　　柯?lián)P垂下眼瞼，“憑據(jù)在初兒身上。”

　　黎姜臉色一寒，“你是說雪兒？你竟與她私相授受？”

　　“沒有?！笨?lián)P看著他道。

　　黎姜聞言松了口氣，忽覺房中有些暗淡，便順手掌了燈，屋子瞬間亮堂起來，更稱著柯?lián)P姿容甚艷。

　　“今日吻她之時偷偷將玉佩放入了她的懷中，想著給她一個驚喜，就沒說送了她生辰禮?！笨?lián)P臉不紅心不跳，說著又低下頭自顧自嘀咕：“如今，她該是還未曾發(fā)現(xiàn)才是?！?p>　　黎府客房。

　　黎洛痕看向床邊呼呼大睡的小火狐道：“我方才進來時便覺著房中的溫度比外面的高了不止一點，如今想來，該是這靈狐的功勞?！?p>　　“你說他是只靈狐？”黎初雪驚喜異常，她聽洛叔叔給她講過，靈狐是一種極富靈性的野狐，分為雪狐和火狐兩個品種，其外表卻和普通的雪狐和火狐是一樣的。世人皆知，靈狐渾身上下均為靈藥，活死人肉白骨。殊不知，活著的靈狐，才是真正的寶貝。

　　“你是說，這只火狐崽，不，靈狐，對柯?lián)P哥哥的寒毒有益？”初雪眼睛都亮了幾分。

　　黎洛痕邊掌燈邊道：“嗯，準確來說，應該是取暖的功效勝于十個暖爐?！?p>　　初雪欣喜異常：“那我便將這靈狐贈與柯?lián)P哥哥！”

　　黎洛痕嘴角一抽：“小姐，這可是閣主親手所捉，贈與你的生辰禮?！?p>　　“爹爹已經(jīng)得知柯?lián)P哥哥病了，還吩咐過你要好好醫(yī)治呢，肯定不會介意的！”初雪一臉我就知道的表情。

　　黎洛痕內心不由得反駁：那是因為閣主還不知那小子的心思！看那孩子剛剛拿著你的絹帕擦嘴的樣子，他都氣死了，更何況愛女如命的閣主！

　　“小姐，若是無事，屬下先告退了?！崩杪搴巯胩与x現(xiàn)場。

　　初雪連忙拉住黎洛痕的衣袖：“有事！洛叔叔，雪兒想學醫(yī)術?！?p>　　黎姜書房。

　　見丈夫氣的拳頭緊了又松，松了又緊，林氏出來打圓場：“孩子，你可知，未得人家父母的同意，是不能隨便親人家小姑娘的?！?p>　　柯?lián)P很淡定：“我知道，所以我和初兒是私定終生?！?p>　　“噗嗤……”林氏沒忍住，捂著嘴笑出聲來。

　　黎姜覺得自己今天生的氣，比過往那么多年歲加起來還要多。他只能暫時壓下怒火，耐心勸道：“你們現(xiàn)在還小，說的話算不得數(shù)的?！?p>　　柯?lián)P有些不屑：“我們不是三歲小兒了?！?p>　　黎姜一噎，只能拿出殺手锏：“你已身中寒毒，時日無多，你是想讓雪兒給你守活寡嗎？”

　　柯?lián)P一怔：“寒毒？”

　　黎姜也愣了，他竟不知？又想許是越王夫婦不忍相告，便嘆了口氣，繼續(xù)道：“你是否常年喝藥？”

　　他實在不想如此傷害一個小孩子，可是為了雪兒，他不得不如此做。

　　“不曾?！笨?lián)P想了想，“該是那些藥膳吧！”

　　黎姜夫婦不再言語。

　　柯?lián)P低頭想了許久，抬起頭看著他們，眼神堅定：“這是我和初兒之間的事情，你們雖是初兒的父母，也不能替她做決定?！彼Я艘Т剑骸叭羰撬€愿意與我在一起，我便好好珍惜這條命就是了。若是撐不下去……”他眼睛一瞇：“我會拉著她一起死，黃泉路上一起走便也值了！”

　　黎姜夫婦倆嚇了一跳，“若是雪兒不愿呢？”林氏驚魂未定。

　　柯?lián)P手指顫了顫，垂下眼，“不愿，那些誓言便不算數(shù)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