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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出來你可能不信

118章 滾字冠京華

  偌大的雪白宣紙上,僅有孤零零的一個字。

  滾。

  墨黑與雪白,相互映襯,這個滾字越發(fā)刺眼。

  周素懷不屑的哂笑,搖頭,少年心性,這點(diǎn)養(yǎng)氣功夫都沒有,如何成大事,正欲和許鸞寒暄,目光卻倏然僵滯。

  初時乍看,僅一個字,一眼晃過,并不在意。

  但這一細(xì)看……

  周素懷渾身大汗淋漓,目光僵滯在那里,再也移不開。

  許鸞手拿著周素懷的草書,笑吟吟的準(zhǔn)備和他說幾句,勾搭下人情,畢竟是要藝科中第進(jìn)入翰林待詔的人,搞不準(zhǔn)一步步青云成為翰林院大佬呢。

  卻看見周素懷的異樣,不解的上前,目光落在那張宣紙上,忍不住笑了。

  果然只是個少年。

  笑著笑著,笑容僵滯在臉上,呼吸急促起來,胸口起伏,盯著宣紙上那個刺眼的滾字,一時間進(jìn)說不出半個字來。

  這情景落在其他人眼里,都暗暗詫異。

  那個少年在這么短的時間里究竟寫了什么,竟然能讓周素懷和許鸞如此失態(tài)?

  擅長丹青的唐持節(jié)上前,盯著宣紙上的字,目光漸漸熾熱。

  有些陰柔,嗜琴如命的薛去冗上前,沉默不語。

  自詡棋道造詣不輸大國手的嚴(yán)卿上前,在國子監(jiān)以面癱出名的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張了張嘴,卻終究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默默的看著李汝魚離開的方向。

  禮部一眾官吏上前,尤其是喜好書法的那幾個搶在最前面,看清楚宣紙上的字后,反應(yīng)很詭異,平靜了許久,才倏然間呼吸急促,臉上浮出一抹潮紅。

  如思春少女見了心上郎君。

  眸子雙目的光彩,比之饕餮遇見美食也不遑多讓。

  卻無人說話。

  儀制清吏司公事房前很安靜,安靜得讓人心慌。

  都是讀書人,誰會不懂字?

  就連只擅琴棋的薛去冗和嚴(yán)卿兩人,對書法也多少可窺精妙,哪會看不懂那一個孤零零的滾字。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許鸞才輕吁了口氣,“風(fēng)神灑蕩,長波大撇,提頓起伏,一波三折,意韻十足,不減遒逸。”

  人群里有位禮部官員,是主客司下郎中員外郎,以喜好、收集字帖在禮部聞名,臉上涌起興奮神色,盯著那字許久,失神評語:“點(diǎn)畫如高峰墜石,磕磕然實(shí)如崩也;橫畫如千里陣云,隱隱然其實(shí)有形;豎畫如萬歲枯藤;撇畫如陸斷犀象;捺畫如崩浪雷奔;斜勾如百鈞弩發(fā);橫折如勁弩筋節(jié);雖只一字,斯造妙矣,書道畢矣。”

  旋即跌足長嘆,“此生見此字,無憾矣!”

  這位郎中員外郎失神落魄,盯著那個滾字,竟然熱淚盈眶,心中如那久旱逢甘雨的黃土,暢快至極,哈哈大笑:“書道有此子,當(dāng)興矣!”

  一群人聞言,紛紛點(diǎn)頭。

  就算書道造詣再差的人,也能感受到這一字之精妙處。

  周素懷長嘆一聲,“群鴻戲海,舞鶴游天?!?p>  雖只一字,卻已盡顯書道之妙諦。

  少年李汝魚,你究竟是誰,為何能寫出如此驚艷世間的字來,我周素懷自信可以書道笑傲大涼,可在你這個“滾”字前,所有的自信都化為烏有。

  不敢想象,若是李汝魚不寫一字,而是些一首詞或者一首詩,其藝術(shù)價值能達(dá)到何等地步。

  恐怕整個臨安都會為之瘋狂。

  此字,天人也!

  輸給他,不丟臉。

  周素懷忽然覺得有些慶幸而后凄涼,不可否認(rèn),在書法造詣上自己不如那個少年李汝魚,但輸?shù)貌辉┩?,也許今日之后自己確實(shí)會名動京華。

  作為背景。

  但這,絕對不是壞事。

  李汝魚越強(qiáng),也側(cè)面說明自己的書道造詣越高。

  但內(nèi)心的凄涼感卻越發(fā)濃郁。

  大涼既有李汝魚,何生周素懷?!

  周素懷失魂落魄的離開。

  今秋的藝科,還有應(yīng)舉的意義么,一輩子被李汝魚壓在腳下?

  或者,任他晴空落驚雷,只為和李汝魚一較鋒芒?

  值得嗎?

  唐持節(jié)、薛去冗、嚴(yán)卿三人互視一眼。

  心有戚戚。

  慶幸的同時,有些可憐周素懷。

  一起默默的離開禮部。

  許鸞臉上的肌肉抽動,眼咕嚕一轉(zhuǎn),伸手就要去拿那張宣紙,卻被那位郎中員外郎一把攔住,“許主事,你既然已有了周素懷那幅草書,這個滾字帖,似乎……”

  后面的話不說,給你留點(diǎn)面子,但意思很明確。

  休要貪得無厭,好事不能你一個盡占。

  許鸞訕訕的縮回手,讀書人么,都好那么點(diǎn)顏面,確實(shí)做不出不顧廉恥以官階強(qiáng)壓的事來,至少在眾目睽睽下不能。

  況且,這位郎中員外郎任職主客司,而主客司主事又和自己不對付,他根本不怕自己這個儀制清吏司主事。

  然而,那張滾字帖最后無人拿到手。

  爭搶不休,最后時刻禮部尚書周妙書回來了,這位大尚書可是順宗朝時大科應(yīng)舉的一家狀元,書道造詣不宿的大家宗師。

  看見滾字帖后頓時兩眼放光,如狼見羊。

  更是毫不知恥的對所有下屬說,李汝魚這個字啊著實(shí)精妙,帶本官帶回家好好專研一番,裝裱之后再宴請諸位一同欣賞。

  潛臺詞就是,這滾字帖是我的了,你們都別搶。

  為了補(bǔ)償你們,我可以請你們吃頓酒,也會拿出來大家一起欣賞,但收藏么……當(dāng)然是我禮部尚書大人收藏。

  這下沒人敢有異議。

  再好的帖,也比不過自己的仕途啊。

  禮部官員,誰敢開罪尚書?

  但這件事沒完,禮部官員多是讀書人,今日禮部儀制清吏司發(fā)生了這樣的事情,點(diǎn)卯下班之后,以那位郎中員外郎為首,吆喝上三五同僚,又或者在其他部門任職的同窗同門,到臨安各大青樓酒店喝花酒的時候,將此事加些渲染說了出來。

  一時間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有個少年郎,在禮部儀制清吏司寫了個滾字帖,艷壓了國子監(jiān)周素懷,這件事頗有趣味性,關(guān)鍵是禮部目睹此事的官員,對那個“滾”字不假慳吝得讓人起了雞皮疙瘩的贊溢之詞,讓人多多少少覺得匪夷所思。

  一傳十十傳百,天色未暮,滾字帖已冠京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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