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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骨

第九十四章 別有所圖

塵骨 林如淵 3836 2017-09-29 13:54:40

  石臺是一整塊鐵青色的巨石,中部以及中部偏下的地方顏色最濃,濃至發(fā)黑,用力吸一口氣,帶有腥味兒。林蘇青莫名的聯(lián)想到市場賣豬肉的店家的那塊宰骨頭的木墩子,也是如此,因?yàn)槭潜谎饨镜木壒剩绞侵邢虏康逗蹌t越多,顏色最深。

  血水?莫非這也是因?yàn)檠?p>  他驀然驚覺,這石臺所散發(fā)出來的那股腥味兒,的確很像血腥味……

  顯然,這屋子不是用以住人的,沒有床,就連被褥都是臨時(shí)鋪設(shè)的,被褥?莫非那個(gè)空柜子就是存放被褥的?!

  那也就是說……這間屋子偶爾是會住人的?住什么人?

  一連串的疑問席卷著他的腦子,他知道了,這間屋子之所以透著怪異,正是這奇詭的布局造成的。

  那么,一棟青樓而已,為何會在閣樓之上設(shè)置這樣的布局?

  這樣一間低矮的小屋子內(nèi),東西南北四面各放著的柜子,以及西北角的那個(gè)上鎖的鐵柜子,還有這建在屋子正中央的長石臺……

  這一切的一切都表明了,這絕非一間尋常的屋子。

  霎時(shí),林蘇青猛然感覺背后有許多目光在注視著他,他立馬轉(zhuǎn)身將將哮天毫筆橫在身前,卻是發(fā)現(xiàn),門口只站了一個(gè)小男孩,正是他方才在樓下見到的那一個(gè),他身上穿了一個(gè)小肚兜,手里摟著一只娃娃,那娃娃居然與剛才在二樓撞上符文而消失的小女孩一模一樣!

  “你殺了我妹妹。”小男孩陰冷著一張臉道。

  林蘇青知道,這個(gè)小男孩也不是人類。

  大概是因?yàn)槊鎸Φ氖切『⒆?,也因?yàn)樗F(xiàn)在手里有神筆,他并不懼怕于這名孩童小鬼。

  “燕窩燉上了嗎?”老鴇嚴(yán)厲的聲音突然傳了上來。

  “燉上了,特地著廚房用的金絲血燕?!笔歉YF的聲音。

  糟糕,是他們上來了!

  突然,那名小鬼不見了!

  林蘇青一驚,他看了一眼婦人,迅速去她身邊,用筆在她的肚子上畫了一道符令,旋即他便尋了一個(gè)柜子藏進(jìn)去。不能去躲那個(gè)空柜子,他只得費(fèi)力的鉆進(jìn)那些放滿了孩童玩具的柜子里。

  與此同時(shí),他聽見那老鴇震驚道:“有人闖上去了!”

  應(yīng)該是看見被他五花大綁的那個(gè)看守的粗漢了。

  就在他剛把柜門輕輕合上的同時(shí),就聽見老鴇的聲音近在這間屋子的大門口。

  “是誰?!”

  老鴇怒哼一聲,突然就沉默了。

  林蘇青將柜門推開一丁點(diǎn)縫隙,用以窺視。只見老鴇和福貴皆是一臉震愕,他們也看見了死狀詭異的殺手,和暈倒的婦人。

  可是,尋常人見到此番現(xiàn)象,下意識的會感到害怕,畢竟闖進(jìn)來一個(gè)素不相識的人,何況那陌生人還死在了這里,并且死相極為可怖。

  但反常就反常在,無論是老鴇還是福貴,他們誰也沒有叫喊,甚至沒有害怕或是恐慌的神色。

  他們只是震愕,除了震愕便什么也沒有,震愕之后,可謂是相當(dāng)之冷靜,福貴自發(fā)的小心翼翼地去檢查著殺手與婦人的情況,而后抬頭對老鴇道:“女人活著?!?p>  接著他會意了老鴇的指示,掐著那婦人的人中,好使她痛醒。

  婦人剛一睜眼,旋即驚恐的連連后退,道:“放過我吧!放過我吧!”

  “放過你什么?”老鴇冷聲問道。

  待婦人聞聲定下神,看清是老鴇和福貴時(shí),她這才多少平復(fù)了下來。但當(dāng)她的目光越過福貴再次看見慘死的殺手時(shí),還是為之恐懼。

  “福貴?!崩哮d只是喊了一聲福貴,那福貴便自覺地去將房門閉上,如此默契,便是這一動(dòng)作,林蘇青覺得老鴇之所以收留這名夫人,這其中恐怕大有蹊蹺。

  那婦人本就是個(gè)聰明人,此時(shí)顯然也預(yù)感到了什么,神色變得相當(dāng)警惕。

  “人是你殺的?”老鴇的聲音不高,透著威嚴(yán)。

  “我不知道,他突然……就死了?!眿D人一想起方才那一幕,仍然心驚肉跳。但她努力地令自己冷靜,殺手已經(jīng)死了,應(yīng)該是沒有看錯(cuò)。而且,就在殺手沖向她的剎那,突然被無形的力量包裹住了……她也沒有看錯(cuò)。

  如是這般想著,婦人頓時(shí)一驚,脫口而出:“這間屋子有問題!”

  “這間屋子沒有問題?!崩哮d忽然獰笑道,“不過,會進(jìn)這間屋子的,都是有問題之人?!?p>  “你們想做什么?”來自本能的警惕,婦人連連后退。她退無可退時(shí),便靠著墻盡量蜷縮著身子,好將肚子護(hù)住。

  福貴忽然在石臺前蹲下,原來那石臺子底下也是空間,也是儲藏用的柜子?

  只見福貴拖出一把矮背椅子,用袖子擦干凈了椅子,隨后老鴇過去坐下。因?yàn)槭潜硨χ痔K青所在的柜子,現(xiàn)下這一坐,林蘇青便再無法看見老鴇的表情。

  而后,那老鴇才緩緩道:“我們是收留你的人?!?p>  然后隨機(jī)話鋒就是一轉(zhuǎn):“當(dāng)然,也有個(gè)人需要你幫忙收留一下?!?p>  婦人惶恐不安,提心吊膽地問道:“什么人?”

  老鴇一下巴指了死去的殺手,林蘇青只能看見她的側(cè)面,脖子上垂墜的松弛的皮膚和眼尾的皺紋,將她的側(cè)面顯得像是被它們拉扯著,而那格格不入的駝峰鼻,在這樣的情況下,令她看起來有些像心機(jī)險(xiǎn)惡的老巫婆。

  “你先說那個(gè)人是誰,來龍去脈都要講清楚?!?p>  婦人順著老鴇所指,不得不再看向死去的那名被莫名力量殺死的殺手。她咽了咽喉頭,道:“是我家老夫人雇傭的殺手?!?p>  福貴從腰間抽出煙鍋,又從袋子里去了一些煙絲攢進(jìn)去,用火折子點(diǎn)燃煙鍋后,伺候著老鴇。

  老鴇慢悠悠地抽了一口,吞云吐霧地聽著婦人的下文。

  “然后呢?”

  婦人沒有想到老鴇會問細(xì)節(jié),愣了一愣后,目光左右一動(dòng),思考著如何措辭總結(jié)自己的經(jīng)歷。而后道:“我自幼入府做了少爺?shù)馁N身丫鬟,與少爺青梅竹馬,情投意合。無奈婚配要門當(dāng)戶對,少爺不得不聽從老夫人的安排迎娶趙員外家的女兒……”

  盡管是總結(jié),可仍然是需要回憶,這一回憶,就令她淚流滿面。

  “府內(nèi)容不下我,少爺也無法給我名分,我也不求這名分,便跑了出來。”

  福貴抬了抬眼皮,瞧了她一眼,道:“你不求名分,老夫人為何還要雇人殺你?”

  “我只是想把孩子生下來!”

  老鴇鄙夷一笑,道:“呵,想母憑子貴,生下來再去索求名分嗎?”語罷又是一聲嗤笑。

  婦人眉頭緊蹙道:“我并沒有這樣想,這是我的孩子,我只是想生下來?!?p>  老鴇呼出一口煙,譏笑她:“是你的孩子,也是你家少爺?shù)暮⒆?。倘若生下來是個(gè)兒子,便是你家少爺府上的香火。你以為你家老夫人便不得不再把你接回府上?生了個(gè)兒子,多少也會得一個(gè)名分,有了名分也就有了金銀珠寶?你便是這樣盤算的吧?!?p>  福貴附和的嘲諷道:“如意算盤很是精妙?!?p>  “不是這樣的!”婦人當(dāng)即反駁。

  “那你為什么一定要生下來?難不成就憑你自己養(yǎng)嗎?笑話,就憑你?你連你自己都養(yǎng)不活了?!备YF雙手?jǐn)n在袖子里,佝僂著背,輕視著婦人。

  “你不是早就盤算好了,勾引少爺在先,使生米做成熟飯等有孕在身,而后要挾少爺和老夫人給你名分,嘖嘖嘖~如此你便可從一介丫鬟榮升為府上少夫人。”

  他譏笑著:“嘖嘖嘖~算盤打得真響亮~”

  老鴇抽了一口煙鍋,伴隨著嗆人的煙霧,也是一陣輕蔑的哂笑。

  “并不是你們想的那樣!”婦人的眼淚戛然止住,目光堅(jiān)毅的反駁他們,“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喘,我就不會餓著我的孩子,作何非要仰仗著誰?!我好手好腳,勤懇努力,我為何不能自己養(yǎng)大我的孩子?!”

  說到此處婦人很是憤慨:“老夫人認(rèn)與不認(rèn),少爺養(yǎng)與不養(yǎng),那是他們的事!我生我自己的孩子,養(yǎng)我自己的孩子,都是我自己的事!”

  林蘇青聽得心中感慨,這是多么狗血的事情……丫鬟被少爺騙了人騙了情,懷了孩子卻翻臉不認(rèn)。

  這不僅是常有的倫理事情,更是被古往今來的無數(shù)作者編劇們信手拈來的陳年老梗。

  甚至在他原先世界里,在某個(gè)朝代的某本志異小說內(nèi),被多次提及。果然故事源于生活,而生活永遠(yuǎn)比故事更精彩萬分。

  想來,這婦人,不止是被那少爺所騙,還成為了所謂的“門當(dāng)戶對”的犧牲品。

  拋開那些,這婦人其實(shí)很令人敬佩,就算是在他原先的世界里,她也是一位了不起的母親。

  福貴卻仍然嗤笑她:“你一介婦道人家,離開了府上,何處討生計(jì)去?!只怕是孩子還沒生下來,你就先死了。”

  “你就少在我們面前裝模作樣了?!崩哮d諷刺道,“你自己尚且沒有活路,何況還拖著一個(gè)油瓶。養(yǎng)不了生下去又何用?”

  “我怎么就活不成?!”被老鴇與福貴輪番嘲笑,那婦人卻絲毫不軟弱,很是要強(qiáng),且很是憤懣,“街上多的是流浪乞討的,怎么不見他們都死了?我就是端著碗乞討要飯,我也要生,我也要養(yǎng)!只要我的孩子能活著,便比什么都好!”

  “這種活法,還不如讓他死了?!崩哮d抽了一口煙鍋,側(cè)臉吐出煙霧,似乎是有意避開不讓那婦人直面聞到。

  林蘇青疑惑,老鴇此舉難道是不想讓這嗆人的煙霧傷到婦人肚子里的胎兒?

  那婦人目光明亮,眼神堅(jiān)決道:“誰說的我就只能這樣一條活路?我還年輕,有的是力氣。哪家哪戶不需要洗衣做飯,灑掃干活的仆人。就是離了少爺與老夫人,我照樣活得成!我的孩子也照樣活得成!活得好!”

  福貴刻意夸張的將視線掃向死去的殺手,引得婦人也不由自主地看向了那殺手。福貴乜視她道:“呵呵,你想活?可有人不想你活啊。你……”

  “福貴?!崩哮d突然揚(yáng)聲喝止了福貴,不要他再說下去。福貴很聽老鴇的話,登即住了口,而且一臉怨色也無。

  老鴇慢悠悠地抽著煙鍋,過來良久,她才緩緩說道:“看來,你的確是無依無靠,孤身一人啊?!?p>  林蘇青暗覺不祥!這老鴇像是在打什么主意!

  方才的那幾番話極有可能就是在套話,他們是想確定這名婦人是否還有別的依靠!

  林蘇青擔(dān)憂地看向那名婦人,他準(zhǔn)備好了,隨時(shí)沖出去救援、

  然而,婦人全案沒有聽出老鴇話里苗頭,她竟是爬起來沖老鴇跪了下去。

  “如若您這處缺少干粗活的下人,也請您伸以援手,賞一個(gè)賣力的機(jī)會?!?p>  福貴奸笑道:“賣力的只招男丁,不過我瞧你姿色……”

  “福貴?!崩哮d又是一聲打斷了他,福貴應(yīng)聲止了口舌,老老實(shí)實(shí)地站著。

  “去把小少爺帶來?!崩哮d抬手吩咐時(shí),指尖掛了一串鑰匙,福貴先一怔,有一絲驚恐一閃而過,而后取而代之的是欣喜,這一切短暫而細(xì)微的變化,被林蘇青捕捉得清清楚楚。

  他在怕什么?他在喜什么?

  福貴領(lǐng)了吩咐,取下鑰匙串,便徑直走到了西北角落的那個(gè)鐵柜子前。

  那柜子上一共掛了七把鎖,福貴在那一大串鑰匙之中挑選著,開始逐一地打開著,顯然他以前不能開過這個(gè)柜子,連具體是哪一枚鑰匙都不知道。

  小少爺關(guān)在那個(gè)小柜子里?

  不,林蘇青心中開始莫名的感到不安,那小少爺或許不是人,老鴇打的主意……莫非……

林如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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