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周友強
唐荷有半年多沒有來舊水坑工業(yè)區(qū)了,大學(xué)暑假,幾乎都在這里做生產(chǎn)線工人,這里再熟悉不過。
街邊那些樓層略微高幾層的,是工人住的出租屋。雖然工廠里提供宿舍,但是很多都是夫妻兩個人,或者是家里的親戚一起在這里打工,多數(shù)人都愿意自己租房住。
出租屋的屋主用廣東話說叫做包租婆或者包租公,通常都是包租婆多一些,他們都是本地人,說著一口廣普,帶租客們?nèi)タ捶孔印?p> 說是房子,其實就是個十幾平米的房間,里面有一個直角隔開的小衛(wèi)生間,然后租住的人,就直接在墻上弄兩顆釘子,拉上一塊布就當作是衛(wèi)生間的門了。
在衛(wèi)生間對著的地方,中間空一點夠一個人來回轉(zhuǎn)身的位置,然后用混凌土弄個一米左右高寬的臺子,下面或者臺子的旁邊放煤氣罐,臺子上放一個單的燃氣灶,剩下的位置正好夠放一個切菜的砧板,邊上再擺一些簡單的餐具。這就是普通工人們簡單的廚房與衛(wèi)生間了,一日三餐和洗漱就在這小小的三五平米內(nèi)完成。
在房間最靠里的位置,放上一架最普通的鐵質(zhì)上下床,當然這都是由房東來提供的。所以不管你是住一個人還是幾個人,這個鐵質(zhì)的上下床就是當?shù)胤繓|提供的標配了。
租好房后,自己再買上幾個塑料的小凳子,一張可以收放的簡易桌子,家具就算齊了。
之后再自己去買些生活必須品,添置些油鹽醬醋茶,這個小小的房間就成了他們工作一天后休息的港灣,雖小卻也五臟俱全,足夠遮風(fēng)擋雨。
工人們下班后就在那些小巷子里的菜店里買些菜,回到出租屋那個狹小的灶臺,做上一餐合口味的飯菜,算是對一天辛苦的慰藉了,雖然飯菜簡單,屋子窄小,但是他們依然覺得生活有滋有味。
當人們還在為,如何能好一點生存下去而努力的時候,那么物質(zhì)的享受自然是不可能排在前面的。
他們只不過是普通的工人,各方面原因使得他們沒有高超的生存技能,唯有靠勤勞的雙手去存活,發(fā)揚勤儉節(jié)約的傳統(tǒng)美德,能省則省,盡可能多的存下錢,寄給遠在家鄉(xiāng)的孩子和父母。
時代的步伐太快,各項科技都在飛快向前發(fā)展,就連人們走在街上的步伐似乎都有人在不停的催促,誰會去關(guān)注或是在意這些生活在最底層的流水線工人呢?
這個時候的工廠效益是很好的,工人們基本每天都要在廠里工作十一個小時,加上吃飯的時間,每天在工廠里呆的時間幾乎都在十二個小時以上。
通常都是工廠出租屋兩點一線,周末會和幾個工友一起去買個菜,或都去附近不需要門票的公園走走看看。
他們做得另一件較多的事情,是去外面的電話亭給家里的老人和孩子打一通電話,又或者剛剛成年的小姑娘、小青年給自己的同學(xué)朋友打一通電話。
這里打電話是很便宜的,在這年代里如果用手機電話得好幾毛一分鐘,而那時候摁鍵手機對于普通民眾來說也是新事物,價格自然高昴,舍得花錢買的人并不多,即使是有手機的人也愿意到這里打長途,因為便宜。兩毛每分鐘,打十分鐘、二十分鐘再送你十分鐘,比手機打電話劃算太多。(開這些電話亭的人,其實一開始也是來這里做工人的,但他們頭腦靈活,也不喜歡工廠那機械一般的工作,于是慢慢有人開始自己出來做些小生意)
唐荷也曾體驗過花一兩塊錢,可以和家人說上半小時的時光,來這里她仍然會習(xí)慣性的進去給父母打一通電話,仿佛和昨天一樣。
這些工人們再普通不過,甚而每個普通人的背后,都有著自己不普通的人生與故事。
唐荷到周友強與陳冬鳳的出租屋時,他正在看美國職業(yè)籃球賽,這倒是個不錯的愛好與娛樂方式,起碼健康而且積極。
今天周六,她知道這個周,周友強是上夜班,陳冬鳳上白班,周末沒有休息要加班,所以她選這個時間過來了。
在這樣的工廠里,是不會理會員工的個人生活的,只要你在上班時間,機械一般做好手里的產(chǎn)品,按時上下班就萬事大吉。所以就算陳冬鳳將別人的照片偷偷貼到了宣傳欄,但是并沒有影響到她的正常工作。
但唐荷卻并不知道,貼照片這件事。
周友強沒有想到唐荷會來,有些意外,但也很快猜到唐荷來是為了什么事情。他
給唐荷倒了杯水:“小正正呢!你把他放哪里了,也不帶過來?”
“送去爺爺奶奶那里了,兩個老人想他了,正好周末就送去了?!?p> “你舅媽去找過你了吧?”
“嗯上周她去找過我了。舅……”
“我知道你要說什么……我和你舅媽的事情,你們就不要管了,我們都已經(jīng)四十多了,權(quán)衡利弊如何取舍心里有數(shù)的,你也有自己的家,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p> “那你跟那個女人是真的?”
周友強哼哼苦笑兩聲:“行了小荷,我們的事情我們自己解決吧,都一把年紀的人了,會處理好自己的事情的,你別管了?!?p> 唐荷聽周友強的回答,她有些擔(dān)心起來了,似乎他越是不愿意說,越說明了事情可能已經(jīng)發(fā)展到了難以迅速解決的階段了。
但她也不好一再的去追問。
唐荷看著自己的舅舅似乎比以前瘦了些,:“舅,你的血糖降下來沒?”
周友強盯著電視:“老樣子,醫(yī)生說了吃清淡些,該忌口的要忌口……”
一年前周友強檢查出血糖高出正常范圍值許多,人在生命出現(xiàn)了警告的時候一般都會自覺起來。
像唐荷的公公抽煙抽了一輩子,誰勸他戒都沒戒得了,但去年患了幾個月的口腔潰瘍,不用人說就戒掉了。
醫(yī)生通知周友強血糖偏高,要注意控制后,他飲食方面很注意,也開始了鍛煉,每晚和每早都跑步減體重。
一年多下來體重下來了很多,明顯瘦了,原來一扇門周友強往那一站基本不剩下空間,現(xiàn)在看來卻能過一個正常身形的人了。
唐荷并沒有等到陳冬鳳下班就走了,周友強也沒有留她在那里吃晚飯,他沒有心思留她,只說有空了去看小正正。
唐荷剛剛離開沒有多久,周友強的手機響了。
他打開手機一條消息跳了出來:“友強你在嗎?”
是方賽妲的消息,他用食指在手機鍵盤上一個鍵一個鍵的摁著,:“我在”
剛發(fā)出去,又一條消息跳出來:“我在森林公園?!彼钟媚锹燥@緩慢的速度回了一條:“好,我來找你!”
方賽妲回了他一個“好”,周友強臉上笑了起來。起身對著鏡子照了照他的發(fā)型,又用定型水噴了噴,將四周略微稀疏的頭發(fā)往中間撥,盡可能的遮住那有些反光的頭頂。
理了理自己的衣衫,然后鎖上門,抬頭挺胸大步流星的朝著情人約的地點走去。
此刻他的眼里、心里、腦子里,只有那個比自己小了十二三歲的女人,至于妻子陳冬鳳,看了一輩子了,如今斑點爬滿臉,皺紋也上來了,而情人方賽妲溫柔又乖順,臉與身材看起來都比妻子順眼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