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琥珀良緣

第二十二章、謝池春(下)

琥珀良緣 深藍sea 3449 2017-09-11 18:13:00

  八月初五的早上,薄李氏的左眼皮一直跳個不停,她嘀咕一句,抿抿鬢角的頭發(fā),抬眼看向窗外,正好看到院子里飛來一只喜雀,停在那株大槐樹上“喳喳”叫起來。

  這真是難得的好兆頭,莫非是花樹里的煙館有了著落?

  薄李氏拿起桌上的佛珠撥弄兩下,垂著眼睛支派紅玉:“即是休了假,東昌也用不著琥珀跟著了,你去給琥珀說一聲,讓她往東市的三叔公家送一筐新鮮瓜果過去。”

  東市離的遠,路上又得過條河,渡船未必時時能有,小耽擱一下就得半天的工夫,等她回來,尹家的婚事早就定下了。

  薄李氏打定了主意,自然不著急,選了件緋色綢衫出來,覺得老氣,又換了件姜黃色的在身上比劃。

  周管家急匆匆的走進院來,見門簾垂著,不敢進門,只在門口候著:“太太,有客?!?p>  “可是花樹里的陳婆子?讓她等著就是?!北±钍蠈χR子系扣子,不知為什么,總覺得領(lǐng)子那里不太偎貼。

  “不是,是鎮(zhèn)江的吳太太?!?p>  薄李氏手一頓:“吳太太?就是給姑奶奶保媒的那位?她不是鮮少出門了么?”

  十里八鄉(xiāng),誰不知道鎮(zhèn)江的吳太太?

  市面上但凡有些頭臉的人家,小姐公子的婚事大多交托吳太太去辦,十次到有九次能成就,媒人能做到兩人得意四方圓滿的,在鎮(zhèn)江地界里,還真找不到比吳太太更合適的了,可惜的是她兩年前已經(jīng)收山,不太接生意了。

  尹三好大的陣仗,居然把鎮(zhèn)江吳太太搬動了,可見是極有誠意的。

  薄李氏顧不上領(lǐng)口的那道衣折,再照照鏡子,覺得無甚偏差了,急匆匆的走到前院,一進門,就見一個白胖的中年婦人坐在客位上,上身穿著鑲青邊的素花上衣,下身著青色的暗花長裙,除了兩只水綠誘人的玉耳墜,周身上下未見一件首飾,但卻有種說不出來的氣度,到把她這個主家奶奶給比了下去。

  “唉呀,吳太太您怎么來了?您可是稀客,難怪一早上喜鵲叫個不停呢?!?p>  那吳太太雖是上門來提親的,卻未見下風,笑盈盈地福一福:“近幾年我身體不太好,熟人家里也不常走動了,這一次是專門來給老爺太太道喜的。”

  薄李氏原本還怕薄寶璋不同意,見到吳太太上門,心中到有了十成把握,干脆讓周管家把薄寶璋從書房請了出來,就連兒媳婦也沒避著,都一一介紹了坐在屋里,只等著那吳太太說出尹三的事來。

  “說起來我還是十幾年前來過貴府呢,當時我就說過再沒有比鎮(zhèn)江沈家更合意的人家了,今日看看果不其然吧?以后親上加親,女婿又是世上難覓的人材,老爺太太只等著享福吧!”

  尹三的兒子和沈家有什么關(guān)系,哪里又談的上什么親上加親?

  薄李氏愣了一下,偷看一眼坐在一邊的薄寶璋,轉(zhuǎn)念一想,難道是嘉楨托吳太太來給珮菁提親的?可是之前薄寶璐那邊一點口風也沒露過???

  “吳太太說的這是……?”

  吳太太拍拍手,大笑出來:“唉呀是我疏忽了,竟忘記了家里有好幾位未出閣的小姐呢,這樣說吧,我是給沈家大少爺提親來的,求的呢,就是你家小小姐薄錦書。”

  眾人一聽,全都愣住,黃婉抽出手帕捂嘴笑:“吳太太記錯了吧,我家小小姐叫珮薇啊?!?p>  “沒錯沒錯。”吳太太擺著手:“我來時沈大少爺交待過的,求的是丹徒薄府六小姐錦書,我可記得真真的呢?!?p>  六小姐?

  薄李氏原本也以為吳太太說的是珮薇,可是一聽她說出個六小姐,便知道不對了:“吳太太,誰人都知道我家只有五個孩子,哪里來的六小姐呢,定是沈大少爺記錯了人家吧?!?p>  吳太太聽了這話,似乎有點不太高興,漸漸收了笑容:“做父母的舍不得嫁女兒,或是心中另有人選,拿喬一下也是有的,只是我做一行這么久,還真沒見過能拒絕沈家的人,薄太太這樣說,是要斷了兩家的情誼了么?”

  薄寶璋膽子小,聯(lián)想起當初寶璐干的蠢事來,已是驚出一身冷汗:“吳太太冤枉我們了,不是我們拿喬,是我府上真的沒有叫錦書的孩子啊。”

  “沈家大少爺是什么人物你們也是知道的,他看中的人誰敢不給?我就不明白了,貴府藏起一個大活人來是要做什么?”吳太太板著臉,端起茶杯端到嘴邊,想一想,又擱下,瞧那樣子,竟似乎是要甩袖而去了……

  聽說鎮(zhèn)江吳太太上門,薄珮菁和薄珮薇哪里能坐得?。吭缭缯驹陂T外偷聽,兩個人本來也都有所期望,心中忐忑了半晌,這會兒聽出了是場誤會,不免都有點失落,珮薇心細,凝神一想,想到了一個人身上,也顧不上害羞,急匆匆地跨進屋里:“母親,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來,當年沈少爺重病得愈,不是給咱們府上送過謝禮么?那謝禮盒子里不是還有一封信,說是給琥珀起的學名?”

  珮薇這樣一說,薄李氏也突然想到此事,心里頗有點不以為然,覺得即使是沈嘉木看上了琥珀,找個中間人來買了去便是,何至于搬動吳太太呢?

  可是如果那沈少爺真的要三媒六聘娶了她呢?

  薄李氏細想下去,又有點心驚肉跳,再轉(zhuǎn)頭看向薄寶璋,也是一臉愕然……

  吳太太來之前也是做足了功課,聽到珮薇提起沈嘉木,暗暗松了一口氣,她端起茶杯來抿一口茶,笑盈盈的看著薄太太:“是了是了,沈少爺是有心人,若是有樣一封文書,何不拿來看看?”

  薄李氏心中暗暗叫苦,三四年前的東西,她怎會記得清楚,只怕那信封都丟到不知哪里去了,礙于面子,只能回頭吩咐周管家:“管家,你這就拿了我的鑰匙,去柜子里瞧瞧,看可有這樣東西?”

  周管家不敢耽誤,去庫房里翻找了半天,還真在一個裝銀首飾的盒子低層找到了一個蓋著沈家的印章的信封,信封里的宣紙發(fā)黃,但是“錦書”二字還是清清楚楚的。

  琥珀去沈家也不過五六歲光景,怎么就讓沈家大少爺給相中了呢?早知道今日,當初就該對這小丫頭好一點。

  周管家心中懊惱,怪自己看走了眼,一路上心中忐忑不安,直到回到堂屋時才漸漸鎮(zhèn)定下來。

  薄李氏一看到周管家進門時的神情,心中就已有了結(jié)果,強壓下心中的不忿,接過了信封打開來看,又轉(zhuǎn)頭遞給薄寶璋:“唉呀老爺,還真有這么一回事,當日琥珀回來時,我光顧著高興,竟然把這樁頂要緊的事給忘了。”

  吳太太一拍手:“我就說少爺不會記錯的么,我給你們說啊,姻緣是老天爺早早定下來的,任是誰啊,也擋不住的?!?p>  她眼睛一轉(zhuǎn),從腰上抽出一把檀木折扇來,“啪”地打開急速扇著:“沈家大少爺無論是家世還是人材,在鎮(zhèn)江地界上,我就沒見過能同他比肩的,這樣的女婿打著燈籠也找不到,咱們錦書小姐呢,我也是素有耳聞的,樣貌性情皆是拔尖,這兩個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這樁姻緣老爺太太定然是滿意的吧?”

  吳太太在這一行里這么久,眼睛就像是火里淬過一樣,看人又準又毒,說起話來也是棉里藏針:“我看薄太太似有顧慮,莫不是對沈大少爺有什么不滿意?要么就是還有什么要求要提?”

  沈嘉木是沈家欽定的繼承人,又是謝老爺子的關(guān)門弟子,這樣的人就是盲瞎啞聾也沒人敢說個“不”字啊。

  薄寶璋早就聽的心花怒放,連連點頭稱是:“滿意滿意,沈府這樣的門第出來的孩子,還有什么挑的呢?”

  薄李氏已經(jīng)知道無法挽回了,只得抽出手帕來在眼角掖掖:“琥珀這孩子雖不是我生的,但我也是同她親娘一般待她,生怕她受了委屈,突然聽說有人提親,還真是有點舍不得呢,再說她上面還有兩個姐姐沒訂下人家,實在是不想讓她太早出嫁啊,吳太太你是有兒女的人,你是明白我的心的吧?”

  吳太太聽的分明,搖搖扇子,竟也紅了眼眶:“明白的明白的,咱們做娘的,心意都是一樣的,都恨不得把孩子放在眼跟前一輩子呢?!?p>  “沈家體恤你們的這份心意,沈少爺說了,錦書小姐年紀還小,且不急著過門,親事訂下后,沈家會出錢送她去蘇州的慕貞女校讀書,沈少爺也會去東洋留學,待他回國后,再辦喜事。”

  “你們看看,這樣安排可滿意?”吳太太不想再周旋下去,合起扇子來,樂呵呵的說:“我看過黃歷了,這個月初九就是個極好的日子,到那一天沈家就來送文定了,你們啊,就等著姑爺上門吧?!?p>  她收起扇子,四下望望:“到了這會兒,也該讓我見一見錦書小姐了吧?”

  ……

  往東市的渡船上,琥珀拎著裝滿瓜果的籃子站在渡船的甲板上,沒來由的,突然打了個噴嚏。

  身邊一位穿著灰色長衫的老先生看看她,笑瞇瞇地說:“小丫頭,你也去東市???”

  他負起手,看向江邊的高高的蘆葦,語氣頗為惆悵:“我很多年沒去過東市了,只記得小時候母親常帶我去那座大大的觀音廟里燒香,現(xiàn)在,怕是找不到了……”

  琥珀聽他提起母親,不免也想到自己的阿娘,鼻子一酸,差點掉下淚來,看老人身邊并沒有人跟著,柔聲安慰他:“阿公不要擔心,我知道那座觀音廟,一會兒下了船,我?guī)ァ!?p>  老人低頭看看她,白胡子微微翹起:“你看今天天氣這樣好,咱們一老一小做伴閑游,也是人間難得的樂事?!?p>  這老人風趣和藹,沒來由的,琥珀竟覺得他比尋常人又親近些,正想說些什么,眼角掃過船尾:“啊!好漂亮的鳥!”

  一只淡黃色的小鳥低低飛過水面,突然停在離她不遠的船舷上,叫聲清脆婉轉(zhuǎn),像是一個美麗的少女,正在輕聲歌唱。

  河岸兩邊,風吹起層層疊疊的蒲草,像是一波又一波的水浪,緩慢地輕輕流淌……

  這正是一年中最好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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