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看視頻,山羊I在戰(zhàn)斗中完全掌握了節(jié)奏,抓住了袋蛛行動遲緩的弱點,配合巧妙,”祁斌把教鞭在空中一甩,“注意這里,”他做了個手勢,視頻暫停,“阿喀琉斯充分利用了自身裝甲厚實火力強大的特點,吸引了成年體袋蛛的注意力,死死地拖住了它們,但也并不是蠻干,考慮到蛛絲對金屬的腐蝕,他們用火隔開了阿喀琉斯和袋蛛,兩架尤彌爾趁機消滅了未成年體?!?p> 他取消了暫停。
幾只成年體袋蛛發(fā)出尖利刺耳的嘯叫,一次又一次地試圖越過火線撲向阿喀琉斯,但熊熊燃燒的火焰是一道無法逾越的障礙,袋蛛只能憤怒地躲避著阿喀琉斯的炮火,徒勞地向著敵人噴射著白色的蛛絲。異獸的注意力被阿喀琉斯所牽動,當然不會注意到未成年體袋蛛在尤彌爾的屠戮下傷亡殆盡。
這還是學生們第一次直面戰(zhàn)斗,火光四濺,場面激烈的視頻畫面讓學生們看得血脈賁張,恨不得自己就是山羊I的成員,和畫面中的獵警一起并肩作戰(zhàn)。祁斌暗地里點點頭,這也是他希望達到的效果之一。盡管只是一段視頻,但也讓學員們觸摸到了一線的模樣。在這之前,哪怕是異能學校的學生,也只能通過文字和照片感受一線——最前線的殘酷,根本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的。
“注意看他們是怎么做的——你們要記住,無論什么時候,也不要輕易選擇和異獸正面交戰(zhàn)!”教官再度按下暫停鍵,口氣嚴厲地強調(diào):“不要輕視任何一種異獸或異植!不知道有多少獵警死于一時的疏忽大意!在前線,活下來唯一的辦法就是謹慎,謹慎,再謹慎!異獸不一定會要了你的命,但馬虎和自大一定可以!”
祁斌看了看光屏角落的時間,隨手關(guān)掉了視頻:“今天的認知課程就到這里,十五分鐘之后開始實戰(zhàn)課程的訓練?!彼h(huán)視教室,大多數(shù)學員明顯還沉浸在剛才的視頻中不可自拔,臉色潮紅呼吸急促,但也有那么些另類,神情平靜,似乎完全不受影響。
教官的視線停留在某個一臉平靜的學員身上,眉頭慢慢地擰成一個疙瘩。
他朝那個若有所思的學員抬了抬下巴:“吳畏,你是不是有什么意見?”
吳畏站了起來。他坦然自若地面對教官的質(zhì)疑,搖搖頭說:“我沒什么意見,但是,”少年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滿足自己的好奇心:“我想知道山羊I的任務(wù)最后成功了嗎?”
原本還有些低低交談聲音的教室里突然一片安靜,顯然,這個問題并不只有吳畏一個人好奇,其他人也想知道答案,大多數(shù)人立刻以熱切的眼神看向教官——他們想知道山羊I是如何漂亮地,毫發(fā)無損地完成了人物。
祁斌罕見地猶豫了一下。但很短的時間過后教官克制著不知從而來的怒火,聲音低沉地艱難地開口:“沒有?!彼麩o聲地嘆了口氣,在學員們不可置信的視線中重復了一遍答案:“他們的任務(wù)失敗了?!?p> 很難形容年輕人們的心情。顯然這個答案并不受歡迎,但學員們?nèi)耘f維持了紀律,死一般的寂靜彌漫在階梯教室中。不過低落也是難免。
“你已經(jīng)知道他們失敗了嗎?”教官問吳畏,他對這個第二異能者的觀感談不上很好,但也不很壞。在前線的三十年中,祁斌不知道看過多少驚才絕艷者,在一線,A級異能者比比皆是,甚至A+也時有聽聞。但死亡面前人人平等,似乎越是天才隕落越快,能從殘酷的戰(zhàn)斗中活著回來的竟然大多數(shù)都是普通人,也就是,更小心,更謹慎,更怕死的那一些。
“我不知道?!眳俏返鹊搅艘饬现械慕Y(jié)果,但并不怎么高興?!拔抑皇遣鲁鰜淼摹驗榻坦僬f如果想要取得勝利就不要輕易選擇和異獸進行正面戰(zhàn),這么想的話,也許就是因為山羊I的選擇最后出了什么問題?!?p> 很敏銳的學生。祁斌看了吳畏一眼,沒有再說話,只是擺擺手示意課程結(jié)束,率先走出了教室。
沒人不開眼地去問他小隊的最后結(jié)果。對于獵警來說,任務(wù)失敗往往只意味著一件事,小隊全體戰(zhàn)死無人生還。
這堂認知課最后結(jié)束時大家的心情都有些沉重。學員們之前或多或少曾聽過一線的故事,不少人還是從自己的父兄那里聽來的,但第一次如此真實地感受卻還是第一次。大多數(shù)人都未免有些沮喪和害怕,有些人因此遷怒到了吳畏的頭上。
就連67小隊也難免受到影響。
“吳畏你不應該問那個問題?!睂崙?zhàn)課開始前,歐新不怎么開心地跟隊友說,雖然在高強度鍛煉之后曾經(jīng)肥壯的身材已經(jīng)變成健壯,但臉型卻依然是一張圓臉,也讓小胖子的外號徹底跟死了他。歐新并不是對吳畏有意見,但仍忍不住說點什么:“教官本來不打算告訴我們結(jié)果是怎么樣的?!?p> “總會知道的?!眲⒑圃趨俏氛f話之前搶先說,他對這件事倒是無所謂——教官放出視頻的時候他就知道是哪次戰(zhàn)斗——不愧數(shù)據(jù)劉的稱號——因此他對結(jié)局的慘烈毫不意外,唯一驚訝的是吳畏老實過頭。
“總有一些人把現(xiàn)實想得過分美好?!彼呐臍W新的肩膀,不怎么用心地安慰他:“吳畏只不過說了實話而已,那是已經(jīng)過去的事,結(jié)局早已注定,這些人也不是為了那些戰(zhàn)死的獵警,而是因為害怕自己失敗而已。”
逐漸和歐新熟悉的安杰魯罕見地站到了吳畏那邊。他懶洋洋地抬起手臂搭在小胖子的肩膀上,把大半的重量都壓過去,“總有那么些人啊,以為是異能者就做著各式各樣的美夢,哪怕不是吳畏,也會是別的什么人戳破他們的白日夢。你也別啰嗦了,我倒覺得,”他瞥了一眼吳畏,意味不明地笑了起來:“比起受人歡迎,果然還是當個討厭鬼更有意思些。”
他側(cè)臉過去看吳畏,咧開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齒,笑得不懷好意:“是吧?”
吳畏的反應僅僅是翻了個白眼。
實戰(zhàn)訓練以小隊展開,分為模擬對抗和實戰(zhàn)對抗兩種,前者是吳畏他們進行過的模擬戰(zhàn)斗練習,后者則是小隊間的機甲對抗,不過不在藍洞,而是在一個大型的地下訓練場。
“第一訓練場,空間高二十米,占地面積大約是十萬平方米左右,可以同時容納六架機甲訓練。”祁斌淡淡地向一臉驚嘆的學員們介紹,隨著他的話聲,燈光一盞盞亮起,不多時就將這個寬闊的場地照得纖微畢現(xiàn)。
“左邊是機甲待機室,右邊是整備間,”他隨手指了指左右兩個不同顏色的大門,向?qū)W生們宣布道:“現(xiàn)在以小隊為單位,去領(lǐng)取你們的機甲,不過你們在這里領(lǐng)到的都是標準件,如果需要改裝,自己去整備間,那里有機師可以為你們提供幫助?!彼nD了片刻,又加上一句:“但我建議你們最好趕緊學會整備,機師只會在今天服務(wù),之后就得靠你們自己了?!?p> 不少人的臉上立刻露出沮喪和驚訝的神色,“?。??不會吧!”“我聽說一線的機甲整備有專人負責???”“別傻了,在學院怎么可能還會讓你享受專職機師服務(wù)?一個合格的機師比培養(yǎng)一個駕駛員更困難!”“怎么辦?我的機械棵從來沒有及格過?”
“那你是怎么考上這兒的?”
年輕人們紛紛低聲抱怨,一時間仿佛有成千上百只蜜蜂在祁斌耳邊嗡嗡響,聲波在寬闊的場地里橫沖直撞,回聲一疊一疊地傳回來,那簡直感覺身處蜂群正中。教官難以忍受地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怒火和咆哮一起從齒縫間擠出來:“都給我閉嘴!”
“你們以為自己是什么人?”他盯著噤若寒蟬的學生們,尖酸刻薄的句子自帶刀片,將年輕們單薄的心臟一刀刀片成薄片,“還敢要求機師服務(wù)?!哪怕在前線,駕駛員也要兼任機師!你們連正式的駕駛員都差得遠,居然就敢提這么白癡的要求!”
教官的怒火有若實質(zhì),學生們甚至以為身處火海:“我已經(jīng)帶了三年的學生,沒想到一年比一年更不像話!你們給我聽好了,再敢抱怨機師,我就讓他徹底從學院里滾出去!一輩子也別想摸到機甲的迷彩!”
教官的憤怒迅速讓年輕人冷靜下來,他們趕緊在各自隊長的帶領(lǐng)下去領(lǐng)取屬于小隊的機甲,再到整備間按照自己的想法調(diào)整機甲的裝備和性能。場面終于從混亂變?yōu)橛行颍┼┎恍莸谋г瓜У酶筛蓛魞簟?p> 他們畢竟是未來的獵警,甚至可能成為其中的佼佼者,一旦從混亂中清醒過來,一切立刻變得井井有條。將近三百人的隊伍化整為零,在待機室和整備間來回穿梭,沒過多久,動作快的小隊已經(jīng)領(lǐng)取了自己的機甲,并且通過運載系統(tǒng)到達了整備間。
67小隊的動作相當快,不同于某些現(xiàn)場還要討論機甲配置數(shù)量的小隊,他們已經(jīng)明確了未來的戰(zhàn)術(shù),對數(shù)量爛熟于心,只需要在系統(tǒng)中留下自己的信息就完全了領(lǐng)取。之后,這些機甲就將在未來的三年里陪伴他們,直到離開預備學院。
四架尤彌爾同時出庫的場面相當震撼,因為可變迷彩沒有開啟的緣故,機甲表面還是一片純?nèi)坏暮谏?,只有頭部下相當于人類眼睛的部分,因為安裝了光電設(shè)備而像涂了一層銀漆,通身只有銀黑兩色,極具美感氣勢逼人。
這些鋼鐵造物在整個轉(zhuǎn)運過程當中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而機甲左上臂統(tǒng)一的“67”編號則說明了小隊歸屬。不少人心情復雜,看著67小隊的眼神中也不免摻入了一些別的什么味道。許多人偷偷向教官祁斌看過去,指望他能說點什么——比如將這個特立獨行的小隊臭罵一通或者是毫不留情的嘲笑——但是祁斌什么都沒說,僅僅只是沉默著注視著四架機甲運載系統(tǒng)巨大的噪音當中進入整備間。
祁斌對67小隊觀感復雜。他看過他們的練習賽視頻,不得不承認三人組的67已經(jīng)做得盡可能好,這個事前無人看好的隊伍在比賽中一鳴驚人,成為了最大的一匹黑馬。教官有自己的消息渠道,他已經(jīng)聽說,繆拉之星的評選中,67小隊的支持率并不低。
但這不是說,他對67小隊的四機甲戰(zhàn)術(shù)沒有懷疑——所有小隊都必須提交機甲戰(zhàn)術(shù),數(shù)量及人員計劃書——當他第一次看到四機甲戰(zhàn)術(shù)時脫口而出的第一句話就是:“不可能!”并且馬上就打算把這份計劃書丟進回收站,然后讓這幫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兔崽子再好好寫一份交上來。
但是楊米爾斯制止了他的行動。督導教官對所謂的四機甲戰(zhàn)術(shù)相當感興趣,他告訴祁斌,不要阻撓他們,提供必要的幫助,除此之外,“不要給他們太多注意力,”楊米爾斯顯然有自己的打算,他輕松地對祁斌說:“我們可以觀察一下,用成績說話吧?!?p> 67小隊對這些背后的糾葛一無所知,他們現(xiàn)在忙著按照計劃對機甲進行改裝。一位胸口貼著V形布條身穿深藍色整備工服,渾身油污的青年走過來,他打量幾個年輕人一番,然后把手里的工具插進腰邊的收納帶,問道:“哪個是領(lǐng)頭的?”
吳畏一拐子把克奇拱了出來。
克奇踉蹌了兩步總算站穩(wěn),立刻回頭惡狠狠地瞪了吳畏一眼——后者毫無所動甚至吹起了口哨。他只好用口型無聲地說了句之后算賬,這才轉(zhuǎn)身端正了神色看向那個年輕的機師,自我介紹:“67小隊,隊長克奇。”
“我叫安穩(wěn),”機師伸手出來隨便和克奇碰了碰就當握手了,他指了指背后巨大的維修臺,“今天我會指導你們進行機甲的整備和一些簡單的維修,明天開始你們就得靠自己了?!闭f完剛要走,又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回身問了一句:“你們都上過機械課吧?有整備經(jīng)驗嗎?”
67小隊莫名其妙點點頭。
“太好了?!卑卜€(wěn)把掛在左胸口袋的防護眼鏡摘下來戴好,“希望你們別像之前那個笨蛋一樣,亂接線路導致機甲突然啟動。”
他看了看幾個人的反應,輕描淡寫地接著說:“結(jié)果被暴起的機甲踩成了肉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