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今日可在?
墨竹院。
賈琮無奈的看著兩個(gè)丫頭,門口處還擠著四個(gè)小腦袋。
六個(gè)人,都是眼淚巴巴的。
蓋因見到賈琮這么早歸來,再一打聽,是因?yàn)椴坏萌讼?,被老爺給趕回來了……
春燕當(dāng)場就哭出聲來,看著賈琮的目光里不是失望,而是滿滿的心疼……
她這一哭,帶著覓兒、娟兒四個(gè)小丫頭也跟著嗚嗚哭了起來。
倒是不知她們在哭什么……
小紅還好,堅(jiān)強(qiáng)些,只不過也就多忍了半盞茶的功夫,還是落下淚來。
賈琮看著“嚶嚶”抹淚的一屋子丫頭,輕笑道:“都別哭了,你們哭什么?你們不讀書,不知這是好事?!?p> 春燕聞言,有些委屈的抬起頭,看著賈琮哽咽道:“三爺莫要……莫要哄人,這怎地成了好事?”
賈琮笑道:“《孟子》言:故天將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dòng)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就是說,上天若要下達(dá)重大使命給一個(gè)人,必然要先使他的內(nèi)心痛苦,筋骨勞累,體膚俄瘦,身受貧困之苦,種種行動(dòng)去阻礙、干擾他的事業(yè),通過這些來讓他內(nèi)心警覺,使他的性格堅(jiān)定,以不斷增長他的才干。
你們瞧瞧我,是不是正是這樣的?
呵……
怎么,我的話你不信,孟圣人的話你也不信?”
這大帽子壓下來,春燕趕緊連連搖頭。
雖然她沒讀過書,心里也不懂什么孔圣孟圣。
可這個(gè)時(shí)代的話語權(quán)就在這倆圣人的徒子徒孫手中,所以縱然剛記事的孩子,也知道二圣所言皆至理也。
信不信是一回事,可不能說出來。
春燕自不會說出這等話來,卻用幽怨的眼神去看賈琮。
用這等大話來欺負(fù)人,三爺忒不厚道。
小紅仔細(xì)瞧了賈琮面上,不見一絲陰郁之色,心里也輕松了許多,抹了抹眼角,強(qiáng)笑道:“到底三爺是讀過書的,不似咱們這些女孩子不識道理。
往常我們女孩子頑笑時(shí)還不忿,憑什么爺們兒就比我們金貴?
如今看來,果真是比我們要強(qiáng)。”
話雖如此,可小紅卻是知道,并不是每個(gè)爺們兒都能做到賈琮這般堅(jiān)韌,這般能經(jīng)得住事。
小紅雖是奴幾輩的,可天性聰慧,因出身之故,很有幾分眼色。
她能看得出賈琮不是那種沉淪之輩,否則也不會那般拼命讀書。
他只是有個(gè)廣博的胸懷,能容忍挫折和磨難。
也因此,心里對賈琮愈發(fā)敬服。
料定他早晚必成大器。
待春燕帶著哭的稀里嘩啦的四個(gè)小丫頭子去洗臉后,小紅看著賈琮輕聲道:“三爺,老爺不是極看重于你嗎?今兒怎么會……”
賈琮頓了頓,道:“倒不是老爺讓我回來的,是他的清客相公詹光。
不過今日確實(shí)不是好時(shí)機(jī),沒事的?!?p> 看著小紅面色不忿,賈琮笑著勸了聲,又道:“你也去吧,我去看書了。
只有這個(gè),才是自己的?!?p> ……
賈母上院,榮慶堂。
得知寶玉無事后,賈母也放下了最后的擔(dān)心,愈發(fā)高樂起來。
王子騰夫人李氏湊趣,道:“老太太真真把寶玉疼成命根子了,今兒是老太太大喜之日,不知您那命根子給您送的什么壽禮?拿出來也讓我們瞧瞧!”
李氏自然不會不知賈寶玉送的什么禮,這會兒不過故意錦上添花。
說起來,寶玉送的禮,還是來自王家……
李氏就不信賈母會不喜。
王夫人母子在賈家地位愈重,對王家也就愈有好處……
果不其然,賈母一聽就得意起來,口中卻謙遜道:“他一個(gè)孩子家家,能送什么壽禮?不過是一番心意罷了。
不過他今年送的禮倒也新奇,竟是一尊海西佛朗思牙來的洋菩薩,叫什么……瑪利牙!
今早送來的時(shí)候,可把一屋子人稀罕壞了。
鳳姐兒聽說這瑪利牙菩薩是和咱們觀音菩薩一樣,是送子的,也不要臉面了,鬧著要搶了去。
寶玉和他姊妹們幫我護(hù)著,真真熱鬧了一早上!”
聽她說的熱鬧,其她人一邊笑一邊故意央道:“老太太可別將好東西藏著,也讓我們開開眼,瞧瞧海西佛朗思牙來的洋菩薩到底是什么樣兒的!”
又有人道:“趁著鳳哥兒不在,著緊些罷!”
眾人大笑。
賈母嗔道:“我的寶玉送我的壽禮,你們也惦記著,真真沒法子?!?p> 話雖如此,卻還是讓鴛鴦去取了來。
眾人見到一樽異國來的“菩薩”,個(gè)個(gè)新奇不已的同時(shí),又將寶玉贊了又贊,夸其純孝無雙。
李氏看了看出自自家的玻璃金石圣母像,笑道:“是極好,不枉老太太這般疼他一場。
鳳丫頭的呢?我們在王家都聽說了,老太太待一個(gè)孫媳婦,竟不比親生孫女差哪去。
她能有這等造化,家里都為她高興。
若是她不送份大厚禮給老太太,我都不依她!”
眾人齊笑,皆言極是,說賈母快把王熙鳳寵上天了。
賈母愈發(fā)高興,道:“你們也別嫉她,真真不是我偏心這孫媳婦。
鳳丫頭雖潑皮如辣子,卻最可我的心。
人皆道她厲害,可我就覺得她最知孝知禮。
成日里侍奉完老的侍奉小的,都說她只顧討好我,可你們問問她這班小姑子小叔子們,有哪個(gè)說她的不好的?
連妯娌間,她都能處置的妥妥當(dāng)當(dāng)。
我這大孫媳婦是個(gè)極老實(shí)本分的,換到旁的高門里,怕還不被人欺負(fù)死?
這些年我冷眼瞧了鳳姐兒幾年,都見她對這大嫂子恭恭敬敬的,沒一絲恃寵而驕的輕狂。
這一點(diǎn),最難得!”
賈母話音剛落,其她人還沒接上,就聽邢夫人有些陰陽怪氣道:“這一點(diǎn)是最難得?!?p> 眾人聞言,都抽了抽嘴角。
王夫人則如同沒聽出話音般,依舊淡淡笑著,恍若一菩薩……
賈母卻當(dāng)場變了臉色,平日里她還能忍,可今日都是晚輩,又有王家姻親在,她若忍了,還不讓人笑話了去?
因而冷笑道:“自然難得,珠兒媳婦和二太太性子極像,卻比她有福氣?!?p> 此言一出,邢夫人登時(shí)老臉漲紅,眼淚都差點(diǎn)落了下來。
她沒想到當(dāng)著外客和那么多晚輩的面,賈母竟一分體面都沒給她留。
還如此委屈她。
其她人也都有些尷尬,這種內(nèi)宅家事,勸都不好勸。
王夫人不動(dòng)聲色的給李氏使了個(gè)眼色,李氏會悟,里子面子都得了,就要做好人了。
不然反倒像是合起來欺負(fù)人。
她笑道:“老太太這話說偏了,二太太也極有福氣,連我都聽說了,有您這樣英明的老封君,又有大太太這樣的好人照拂,她的日子比哪個(gè)都有福氣呢!”
其她人也紛紛說笑,邢夫人都在賈母的逼視下,強(qiáng)笑著頑笑了兩句,氣氛這才緩和過來。
保齡侯夫人朱氏笑道:“姑老太太,您將鳳哥兒夸的這樣狠,莫不是她也送了您一份大厚禮?
要不然再?zèng)]這樣的道理!
您倒拿出來叫我們開開眼哪……
到底是什么重禮,讓您這般護(hù)著她!”
眾人哄笑,賈母笑的更歡,拍著軟榻道:“你們再想不到鳳哥兒送給我什么禮,哪個(gè)猜著了,我就服她!”
滿堂人來了精神,左一言右一句的猜了半天,可沒一個(gè)對的,讓賈母大笑不止。
最后讓鴛鴦告訴眾人,王熙鳳到底送的什么。
鴛鴦也笑的俏臉暈紅,眼睛彎成月牙,道:“二.奶奶送了老太太一寶箱吉祥如意的銀錁子做壽禮!”
“?。?!”
眾人驚的下巴都要掉了,賈家是什么門第,送壽禮能送金銀?
當(dāng)尋常百姓泥腿家隨份子么?
賈母見眾人這般瞠目結(jié)舌的神情,愈發(fā)樂不可支,正想再頑笑兩句,就見身邊大丫鬟琉璃匆匆進(jìn)來,福身道:“老太太,襲人讓人回來傳稟,大司馬宋大人和工部侍郎曹大人還有國子監(jiān)祭酒李大人來給老太太賀壽了。
因?yàn)橛匈F客至,所以宴席擺到了榮禧堂。
襲人還說,由于朝廷新政,老爺們不好聽?wèi)?,所以就叫寶二爺他們一起吟詩作對呢?!?p> ……
榮禧堂內(nèi)的氣氛,要比榮慶堂嚴(yán)肅一些。
賈璉、賈寶玉、賈蓉、賈薔、賈菱、賈菖等一眾賈家子弟,齊齊站在堂前,與眾位官員見面行禮。
不管他們在外如何,此刻于長輩面前,都彬彬有禮,做派無可指摘。
賈寶玉的那塊玉也被放于托盤上,讓眾人瞧了個(gè)遍。
皆驚嘆不已。
興盡之后,賈政已叫人備齊筆墨紙硯,而宋巖卻攆著白須,忽然開口道:“存周啊,吾與牖民先生相交經(jīng)年,常有書信往來。
今年牖民先生入京陛見時(shí),閑暇之余曾與吾有過一會。
他與吾言,在汝家見過一子弟,他十分看好。
吾極好奇,能如此入牖民先生眼的賈家子弟,到底是何等璞玉?
哦,潤琴和壽衡素來敬重牖民先生,得知此信后,也有意見上一見。
卻不知是汝家哪位子弟,今日可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