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醒來的時候,發(fā)現自己已經躺回了云門園的床上。我剛想起身,便發(fā)現一個宮女正趴在床邊。
她見我醒來,急忙起身:“姑娘,您可千萬別起來。您受了風寒,都昏睡了兩天了,太醫(yī)吩咐千萬不能讓您著涼……”
我打斷她的話,問道:“我的腿……”
她答道:“姑娘的腿差點兒就凍傷了,不過好在救助及時,養(yǎng)一養(yǎng)就沒有大礙了?!?p> 我松了口氣,又問道:“我是怎么回來的?”
她抬眼看了我一下,又迅速低下頭去,小心翼翼地答道:“是太子殿下送您回來的?!?p> 原來是孟珂。
我在心里低低一嘆,問道:“這件事,園中有多少人看到了?”
她小聲答道:“當時大家都在排舞場練習,殿下走的又是直接通往這里的側門,只有司樂和您的兄長夕辰琴師看到。”
我愣了一下,問道:“他們……說了什么嗎?”
“沒有,殿下抱著您走到院子里,將您交到夕辰琴師手上,什么也沒有說就回去了?!闭f罷她抬頭看看我,問道,“您是要找夕辰琴師嗎?他被司樂找去排練了?!?p> 我搖頭,嘆了一口氣,身體往被子里鉆了鉆,道:“你下去吧,不用守著我了。”
我躺在床上,將幾日來發(fā)生的事情想了一遍,愈加覺得心里不安起來。
此時皇后和孟珂都知道了我的身份,雖然他們還不至于去孟歷面前告發(fā)我,但也絕對不會讓我繼續(xù)留在楚宮了,等我一醒來只怕就要找理由讓我出宮??磥恚藭r唯一能夠讓我留下來的就是葉夫人了。
正在我想著要如何去找葉夫人時,她卻恰好派了貼身宮女繁蕊來看我。
繁蕊吩咐宮女將帶來的藥品補品放在桌上,然后對我道:“姑娘可好些了?夫人擔心您,特地讓奴婢過來看看?!?p> “奴婢卑賤之身如何當得起。”我勉強坐起身,打算下床行禮。
她制止我道:“姑娘快別多禮了,養(yǎng)好身子要緊。這些藥品補品姑娘先用著,若還有需要的,盡管和夫人說。馬上就是陛下的壽宴,姑娘的身子若是垮了,掃了陛下的興可怎么好?!?p> 我道:“奴婢一定好生將養(yǎng),絕不會耽誤壽宴的。只是,奴婢有些擔心……”
她說:“姑娘擔心什么,奴婢也約莫知道一點。姑娘放心,這宮里還沒有我們夫人解決不了的事。只是,前幾日發(fā)生的事,椒房殿瞞得跟鐵桶似的,我們也不知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就是想幫姑娘也是有心無力呀?!?p> 我心念一轉,道:“姑姑這樣說,奴婢就放心了。奴婢也不知道怎樣得罪了皇后,說奴婢來自宮外身份不明,又用舞蹈這種狐媚之術妄圖迷惑陛下,便要奴婢跪在殿外反醒。可姑姑也是知道的,跳舞的人若是一直跪在雪地里傷了膝蓋,日后就再也不能……那日若不是最后太子殿下心善,說怕出了人命,只怕奴婢……”
當年葉夫人憑借著舞技博得了孟歷的青睞,可惜后來卻傷了膝蓋再也不能跳舞了,這便成了她的一塊心病。
繁蕊聽我說著,臉色果然一點一點冷下去,道:“也太狠毒了?!?p> 我擔憂地說:“奴婢幸而未死,但只怕皇后不會饒了奴婢,要把奴婢趕出宮去?!?p> 繁蕊道:“姑娘只管養(yǎng)好身體,安心地等著壽宴的日子吧,夫人絕不會讓這種掃陛下興的事情發(fā)生的?!?p> 再寒暄幾句,她便告辭離開,走到門口卻停了下來,回過身看著我,眸中浮現出淡淡的笑意,道:“聽姑娘說話,便知道姑娘是個聰明的人??墒?,一個人如果總是將自己的聰明表現出來,是沒有辦法在這個宮墻里獲得長久的?!?p> 我知道她是在試探我,看我是不是有攀龍附鳳之心,想要留在宮里。但她既然已經試探得這么明顯,我也不打算再裝傻,笑著道:“將聰明表現了出來,就說明奴婢還不是個聰明人。好在陛下壽宴之后奴婢就要出宮去了,過不多久也會離開云城,倒不用學著怎么變得聰明了?!?p> 她看著我,露出更深的笑容:“看來是奴婢說錯了,姑娘不僅聰明,還清醒。這宮里多的是聰明人,卻少有清醒的人?!?p> 我只是微笑,沒有再說話。她若知道我是來復仇的,只怕就說不出這清醒二字了。
繁蕊離開后,我頓覺心下的擔心少了很多??墒钱斘姨苫卮采?,將這兩日發(fā)生的事情再捋一遍,突然覺得心下一寒——
如果計劃成功,我肯定不能活著走出楚宮了。
本來,只要易面舞所繪的陣法完成,孟歷就會陷入昏迷,半個月后才會死去。而孟歷昏迷時易面舞的動作還在繼續(xù),沒有人會發(fā)現舞蹈中有問題,只會當做飲食中被人下了毒。
但是,如今皇后和孟珂已經知道了我的身份,一旦在易面舞中孟歷出了問題,他們第一個就會懷疑我,雖然他們此時沒有揭發(fā)我,卻不代表他們會放過刺殺孟歷的我。
思及此處,我不禁慢慢閉上了眼睛。事已至此,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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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繁蕊走后,皇后那邊也沒了動靜。壽宴在我躺在床上養(yǎng)病的時間里一點點逼近,等我身體好得差不多的時候,離壽宴也只有七天了。我讓那個伺候我的宮女回了袁司樂那邊,然后開始了緊張排練的日子。
第二日下午,和孤竹一起排練完回到我們住的小院時,我對他道:“我想拜托孤竹兩件事?!?p> 他大約是看我鄭重的神色,停下腳步站在院中,看著我道:“你說吧。”
我有些不敢去看他的臉,低著頭道:“第一件,能不能幫我讓孟珂當日進不了宮。我做不到在他的面前殺他的父親?!?p> “你要我怎么做?”他問道。
“我這里有一種毒藥,幫我把它放入孟珂的臥室就好。它無色無味,吸入體內三日后才會毒發(fā)。此毒太醫(yī)也許能解,只是要花很長時間,不過即使沒有解藥,一個月之后也會慢慢失去毒性,對身體并沒有什么影響?!?p> 他答應得很干脆:“好。第二件呢?”
我心中有些忐忑,過了片刻才開口道:“我想讓你提前出宮去。壽宴的時候,宮中人的目光都放在了壽宴上,母親會稱病不去壽宴,然后從北門逃出來。我想你在那里接應一下,如果天亮之前我不能去會合,你就帶著她直奔姜國阜都。那天夜里必定闔宮大亂,根本不會有人記得母親還在不在漪清殿,等到有人察覺,你們早就走得無影無蹤了。”
我的話音剛落下,便聽他道:“我答應過你,無論生死,我都要帶你走。所以,這第二件事我做不到?!?p> 我小聲說:“你放心,我不會有危險的。到時候,誰還記得我這個小小的舞姬呢。只是孟歷一死,宮中上下必然戒嚴,我當晚出宮只怕有些困難,必須等宮里平靜一點,然后再找機會?!?p> 他不說話,用沉默表示了拒絕。
我本來就已經猜到,他不會那么輕易答應,于是也沒有再勸他,我知道他和我一樣固執(zhí),決定的事就很難改變,只能用其他的方式逼他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