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萬物千般好,終無一事能兩全……”
夜深了,我把身子埋在熱氣彌漫的洗澡桶里,反復回想著師父簡信中的這句話,盯著精致的房頂陷入了沉思。
師父詢問我最近是否夢回過我曾經(jīng)的世界,身體有沒有什么異樣?!
我自己搜索了近來的狀況,暫時還沒發(fā)現(xiàn)什么不同之處,師父叫我小心。他的意思大抵是在修補往生通道的時候,偶然間一撇看到我曾經(jīng)的家中一派祥和,父慈女孝。那女孩和我如今年紀一般大,讓師父十分錯愕。但眨眼間轉瞬即逝,讓師父好生疑惑。
就好像是一個醫(yī)術高超的醫(yī)生,突然間遇到了讓自己出乎意料,且控制不住的病情。我想,師父的錯愕和震驚大抵也是類似何種情況吧。
師父讓我做好取舍的準備,最壞的情況無非就是兩個世界我必須做出一個選擇。
世上終無雙全法……
“嘀鈴鈴……”一陣清脆的響聲傳入我耳中,這是我臥室窗前懸掛的晴天娃娃,日式風格,是我當年悄悄地藏在袖中,帶會往生天的。
這么晚了,誰會來呢?!我心中早已有了答案,也并無慌張可言。熟悉的梅香,夾雜著淡淡的酒氣,倒是讓我有些許疑惑。我從未見過他飲酒。
腳步聲朝屏風靠近,我幽幽地開口,令來人突然頓住了腳跟。“站住~別動~等我!”
我竟然氣定神閑地“爬”出澡桶,簡單地擦拭了一下身上的水汽,披上一件絲質的長衫從屏風后探出腦袋。
“看不出來我在洗澡嗎?竟然還敢往前走!”我瞪著眼睛問他。果然見他臉色微醺,眉眼有些渾濁,一幅癡傻狀態(tài)。
殊不知,屏風單薄,我的身影(曼妙地)早就印在來人的眸中、心中、腦海中。
見他半天不回我,我又只披了一件外衫,著實略有些尷尬。
“你傻了,我問你話呢?!”
好一陣才聽他如夢初醒:“你問我什么?!”
我翻了個白眼,仔細地看他僵硬地站姿,無奈道:“好了好了,塌上有我的貼身衣物,能否麻煩莊公子,遞給小女子!”
“哦,好!”說完他轉身至塌前,卻又是半天磨蹭。我有些微冷,忍不住又喊他:“又怎么了?你在我床上捉老鼠了難道?!”
忸怩了半天,才見平日里堂堂君子莊凡青,一只手指提著我的粉色肚兜,慢吞吞地朝屏風靠近。剛要遞給我時,又覺得不夠莊重,像是下了莫大的決心一般,兩只手如舉熱鐵,將它奉上。
見此我也是好一陣窘迫,大意了大意了,竟然忘了這樣私密的東西也在床上。我本想著要他把床上侍女備好的睡衣給我,沒想到貼心的侍女們,連……也備好了。也是怪我,問他要什么貼身衣物,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一把接過肚兜,轉身胡亂的套上,鎖緊了外衫,一個健步?jīng)_出去,蹬鞋、上榻、鉆被子,一氣呵成。
我做這些時,他正背對著我,玩弄著窗前的風鈴娃娃。估計也是企圖掩飾自己的尷尬。
“這么晚了,你喝什么酒?!蔽叶阍诒蛔永?,安撫住自己亂蹦的心,強裝鎮(zhèn)定地問他。
“即墨丹深夜回來了,子言被派去其余各署嚴防疫情再犯!”他答非所問,轉而坐在窗前,單手支著下巴,看似十分無聊。
我心中……一陣無語,“然后呢?!”
“即墨丹帶來一個女孩,我看著有些許眼熟!”他又不說了!
“還有呢?!”我像擠牙膏似的一點一點追問,確實有些累,若不是沒穿戴好衣物,那肯定是要下床揍他的!
“那女孩傷得不輕,昏睡不醒!想問些什么,也得等到明天!”
“這就是你喝酒的理由?!”我又問!
“不,你父親給我來信了!”他慢吞吞地拿出一塊玉佩,雖隔著丈余遠,但我也能一眼瞧出,曾經(jīng)是在蘇穆峰的腰佩間見過它。
這會兒換我震驚了,我以為蘇穆峰再也不會認我了,但他委實也沒找我,只是給凡青來信一封。
我在被子里利落地穿上了素色睡衣褲,翻身下床走到窗前。
“他在信中說了什么?!”我著急地問他,卻不敢接過他手中的玉佩,在我心中這玉佩就像是蘇穆峰本人一般,威嚴而不可侵犯。
“他要我給你個名分!”凡青深色的眸子迷離地看著我,貌似有許多話要對我傾訴,卻隱忍著不再開口。我愣了半天,他也愣了半天。
“你父親,還是愛重你的!他在信中提及兩個女兒都到了待嫁的年紀,你姐姐已經(jīng)和大理的護國將軍立下婚約。只是你一人令他放心不下,既然知道你在我這里,問我要不要給你個名分。如若不給,他是要接你回去的,免得壞了名聲日后不好再婚配!”凡青娓娓道來,我卻震驚不已。
姐姐何時許了親事,為何遲遲不給我來信明說啊。而蘇穆峰,當年要我死的是他。如今關心起我的婚事,倒真想是一個仁愛之父。說到底,還不是怕我辱沒了相府的名聲。
“你有所為難?所以才飲酒了!”我嗆聲問他,他回眸看了我一眼,將玉佩遞在我手中。
“我……金沙鳴……”他還沒張口,我便不忍聽下去。我心里明白,金沙鳴此番景象,斷不是他與我結成歡好的好時機。況且,我還隱隱地記得,當初金沙鳴的一眾老臣,還讓他去大理給什么女戰(zhàn)神提親之事。想來作為一國之君,他的婚事也由不得他一人做主。
地位越高,責任越大,束縛自然也越多。我心里明明白白,卻也有些痛苦。
“我懂了!”不必多說什么,我真的清楚地很。我伸手堵住他的嘴,心頭酸澀無比。
“可是,你父親要派那些異母兄弟,來接你回去!”他有些著急,酒氣都散了大半。
“幾個小孩子,你怕什么?!打不過嗎?!”
他有些無奈,伸手把我摟緊懷里,我貼著耳朵,聽著他比平日里快了一些的心跳。
“自然是打得過,但總不好動手!自古小舅子都是要被禮遇的,萬一惹惱了,怕是……娶不到他姐姐!”他有些無奈。
“那你,可也真是兩難哦……”我的語調也有些陰陽怪氣,我承認有克制不住的失望。理解歸理解,懂事歸懂事,但就是失望,掩不??!
“對不起!”
“我討厭這兩個字!”接著陰陽怪氣。
“這是三個字?!狈睬嗟皖^吻了吻我的頭頂。
“有什么區(qū)別嗎?反正都是討厭!”我想掙扎開,此番情景再這樣摟著,不明不白地,委實討厭。
我推開他,回到床榻上,面朝里側身睡著,不想理他??尚闹杏钟X得自己剛剛還那么理解金沙鳴的難處,他的難處。此番有這般任性,到底是有些忸怩。這也與我心中想建立的通情達理,乖巧懂事的人設相差萬分。
床榻微動,他應該是坐了上來,我不為所動。
“我們私奔吧!”
我猛地坐起身來,杏目圓瞪:“你這是說得什么混賬話,如今的金沙鳴正需要你。師父的往生天也需要你!就算咱們要跑,又能跑去哪里呢?!”
“你來的世界!”他不像是開玩笑,我卻覺得他喝壞了腦子。
“不好意思,我們那兒,估計你這樣的木頭,活不兩集?!”我無情地打擊著他,雖然他可能聽不懂。
“……兩集是多久?一年半載我也愿意,可我想陪你到老,實在不忍丟下你一人孤單!”他的話讓我紅了眼眶。
“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嗎?比如我們成親,不告訴別人也行。”我有些忍不住了,鼻音很重。
“我想風風光光地娶你,即使不做這金沙國君,只做個普通人。即使不能給你金沙王后的尊榮,但也想光明正大的娶你,只有你一個妻!”他言辭鑿鑿,卻讓我無法心動,因為這好像太難了!
“我不在乎這些,蘇穆峰只要個名分,我甚至可以連……”我沒說完,就被打斷了。
“不行!”
……
就這樣,我們倆說了很多,便緊挨著睡去了,具體最后說了什么我都不記得了。但當我再次醒來的時候,映入眼簾的一切,讓我覺得熟悉到陌生,心里既激動又擔憂。
不大的小房子里,老爸煎蛋的香味撲鼻而來,我躲在被子里不敢露頭。
“蘇各,快起來,今天要提交文理分科表,你要遲到了!記得我們商量好了,選文啊!”老爸手里舉著鍋鏟,沖我喊道!
我的腦袋五雷轟頂,什么情況?我上高中了,而且我明明擅長理科??!
按照年紀算,確實該上高一了,可是我在哪個學校啊?!
“老爸”我無精打采地問老爸早,整理著凌亂的頭發(fā),吃著盤中的煎蛋。
“喏,分科表,填好了!別忘了拿去。”我認真地看了一下,是本市最好的高中,高一十五班,應該是個普通班吧。我竟然能考上最好的高中,著實讓我大吃一驚,雖然我也算勤奮,但最好的中學,我還是從未希冀過,畢竟學費也貴啊。
末尾處是我爸蒼勁有力的簽名,家長:蘇木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