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三十四

　　從佟隊長的辦公室出來，袁景便問丁一：“剛才你有想法，被隊長打斷了，講講。”

　　“我是聽佟隊長說了一句話，受到點啟發(fā)。不過說實話，我這個想法還真是沒有任何根據(jù)的主觀臆測。還是先查一查，不然直接說出來，你們會認為我是精神病的?！倍∫坏?。

　　“你想查那個方面？”袁景問。

　　“我想查報案人?！倍∫坏?。

　　“的確，在這個案子里，當事人經(jīng)歷都是偶然。只有報案這一方面，像是人為操控的。是個規(guī)定了時間規(guī)定了人物的必然！”袁景道。

　　“既然有了方向，那咱們就開始吧。時間不等人，今天都過了大半了?！痹S竹軒道，“兩位師父第一站想查哪里？”

　　“公園管委會?！倍∫缓驮褒R聲說。

　　渾水河公園管委會的負責人方經(jīng)理，是一位一看便知是在煙酒中浸漬多年的老男人。方經(jīng)理個兒大，腦袋大，手大腳大，還有，肚子大。他皮膚黝黑，臉上深深的皺紋堆壘，那是一張美術(shù)學院的學生喜歡描摹的粗獷臉。他穿著一身白色的衣服，白得透亮，白得鮮明，與他的膚色形成很大的對比。他說起話來甕聲甕氣，舉手投足還刻意養(yǎng)成了一副紳士派頭。

　　“這個事兒啊，對我們影響不大?！狈浇?jīng)理拿過一個煙灰缸來，抽來一張面巾紙，疊得整整齊齊墊在煙灰缸底部，又從自己的保溫杯里倒出一點水在面巾紙上；丁一注意到，他的透明保溫杯里，茶葉就占了杯子容積的一半；布置好煙灰缸后，方經(jīng)理又點了一支煙，“咱們這畢竟不是盈利單位，咱們就管維護這一片的環(huán)境。但我今天早上溜達一圈，我看晨練的，跳操的，老年模特隊啥的照樣在那附近活動，跟沒發(fā)生一樣?！?p>　　“那個冬泳隊，和你們管委會打過交道吧？”袁景問道。

　　“可不嘛，打過交道。”方經(jīng)理一臉苦悶。

　　“有點小矛盾？”袁景問。

　　“哎呀，咱也不愿意有什么矛盾呀。”方經(jīng)理吸了一口煙，又喝了一口保溫杯里的濃茶，仿佛是在用水把煙送服下去，“冬泳隊這幫人吶，真是愁死了。正常來講啊，咱這公園，就是民生工程，隨便溜達隨便玩?？墒遣荒艿満ρ健＿@幫人天天刨冰，也不嫌累，泳道刨出50米長。刨下來的冰就往邊上一堆。一個個的游上個一圈兩圈的然后就回家了。留下倆冰山就不管了。遠看上去跟倆墳包似的。還有啊，因為他們?nèi)硕?，所以成了宣傳的對象。最近啊，有的銀行為了拉進距離吧，開始給他們送紅糖水。拿個大保溫桶過來。一人一個小紙杯，還帶銀行商標呢。他們喝完，就把紙杯往垃圾桶那邊一甩。垃圾桶上全是紅糖水留下來的漬。還有的，喝半杯，然后也往垃圾桶里扔。那紅糖水呀，順著垃圾桶底下，流一灘，然后天冷凍成冰。紅呲啦的，好看么？我們這公園沿河建的，長啊，保潔員都是分段作業(yè)。工人分配的時候，都躲著冬泳隊在的那段。你說，這么整能沒矛盾么？”

　　“那他們搭的更衣室——”袁景道。

　　“你算說道點子上了?！痹斑€沒說完，方經(jīng)理就略帶激動地搶過話來，“老弟，你挺理解大哥啊，關(guān)鍵就在他們搭的這個破棚子上面。你說，扔東西，禍害環(huán)境，咱也能忍。大不了我在那段多放一個清潔工，我環(huán)衛(wèi)車多過兩趟。咱忍了，不攔著你們?nèi)窠∩怼？墒沁@棚子，他是違章建筑啊。這土地，都是國家的土地，隨便建個棚那能行么？上面來檢查，看到河邊多個破棚子，領(lǐng)導(dǎo)也收拾我啊。就這幫人，我是真想不明白，大冷天的非要往冰窟窿里面跳，上岸之后嫌風吹著冷，非要弄個棚擋著。這不是矯情出病來了么？”

　　“既然違規(guī)，那就得拆吧?！痹暗?。

　　“老弟呀，說起這個我更愁?！狈浇?jīng)理道，“我們的人去拆那個棚子，他們當場就翻臉呀。那氣場，你是沒見著，跟守衛(wèi)國土似的。早些年要是有他們，八國聯(lián)軍都進不了BJ。咱也不敢起沖突啊，給大哥嚇跑了?！?p>　　“我了解到，你們后來選擇晚上拆？”袁景道。

　　“對唄。有的時候不拆也不行。領(lǐng)導(dǎo)要來檢查，我不拆它，我工作就丟了?！狈浇?jīng)理道，“年年建，年年拆；年年拆完年年還建。這幫人，可固執(zhí)了?！?p>　　 “那這個棚子，你們打算怎么處理啊?！痹暗?。

　　“拆啊。必須得拆?！狈浇?jīng)理道。

　　“打算什么時候拆?！痹暗馈?p>　　“這個也不著急?！狈浇?jīng)理道，“先放一放唄，最近還有很多別的事兒要處理呢?？爝^年了，好多東西都得準備?！?p>　　“昨天晚上，你們有計劃要拆那個棚子么？”丁一問道。

　　“昨天？沒有啊?！狈浇?jīng)理搖了搖頭，“一方面呢，上一個棚子我剛讓人拆掉。咱也怕激起大家的憤怒，不敢馬上再拆。第二方面呢，前幾天上面剛派人巡視完，年前這是最后一波檢查了。沒有上面的壓力，我就不急著拆他們的棚子?！?p>　　“那有沒有放出風去，說是要拆呢。”丁一問道。

　　“不可能！”方經(jīng)理笑了笑，“我挑那個事兒干嘛啊。真想拆的時候，我就當天下班前，工人里挑幾個大小伙子留下，食堂做點飯，吃一會兒，嘮一會兒，等到天徹底黑了，沒啥人了，過去一拆。絕不會事先放出風去的?！?p>　　 走出渾水河公園管委會，丁一說道：“問題來了。關(guān)于那個棚子，管委會根本沒想拆，冬泳隊為什么會去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