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昀清家的路上,看到了一個拾荒老人。頭發(fā)凌亂,臉上布滿了厚厚的灰塵,身上穿著與炎炎夏季不符合的秋裝。
路上是川流不息的車輛,而他就靜靜的躺在路旁的一個陰涼地上,閉著眼睛,一動不動,仿佛已經(jīng)離開了這個世界??諝饫飶浡绍囕v飛速駛過而揚起的灰塵。我的目光久久的停留在他的身上,無法挪到。
箐婭碰了碰我,說,怎么了?在看什么?
我回神,說,在看那個可憐的老人,怎么就沒人管呢?他的孩子呢?
箐婭目光也落在了那個老人身上,說,確實可憐,風風雨雨一輩子,忍饑挨餓一輩子。
我看著箐婭的眼睛,說,很想上前去幫他,卻沒有勇氣。
箐婭說,我也想,不過,我也很害怕。
于是,我們決定,先去昀清家里,然后拉著昀清一起來壯膽。
我和箐婭此番來昀清家里并非是單純的玩,而是為了工作。在家休息的快要崩潰的我,和同樣在家休息的快要崩潰的箐婭打了一個電話,經(jīng)過協(xié)商,共同決定去市里打暑假工。工資無所謂,只要不讓我們繼續(xù)做個閑人。
昀清在市里找到了一個實習的公司,剛好,那個公司招暑假工,于是,我和箐婭就興高采烈的收拾東西,趕到市里,去看了工作單位,然后去昀清家住。
市里的房租太貴,租不起,最重要的是,租不來房子。我們和昀清說了這個問題,昀清很大方的收留了我和箐婭。吃她的飯,喝她的水,還睡她的床。雖然昀清家住在市郊的一個小鎮(zhèn)上,但我們并不介意,一起上下班,也是很浪漫的事。
到昀清家的時候,已經(jīng)是傍晚時分。昀清的爸爸媽媽熱情的招待了我和箐婭,我們吃完飯,洗完澡,就帶著一身疲憊睡下了,把拾荒老人的事忘在了腦后。
第二天,吃完飯,昀清帶著箐婭,阿姨帶著我,我們一行人熱熱鬧鬧的騎著電車去上班。
走到那條路上,我又看到了那個拾荒老人。他還和昨天的打扮一樣,不過,唯一不同的是,他不是躺著,而是蹲在一堆垃圾旁,撿垃圾吃。我的胃里一陣翻涌,差點嘔吐。
我說,阿姨,那個老人怎么撿垃圾吃?不會生病嗎?
阿姨說,誰知道呢?他天天如此,已經(jīng)有幾個年頭了。并未見過生什么大病。
我說,那下雨了,他住哪里?
阿姨說,不知道,這個還真沒注意過。可能會回家,不過,這個可能性很小,反正也是一個可憐之人。
我很驚訝,說,回家?他是這個小鎮(zhèn)上的人?
阿姨沒有回答,把車速加快,想要追上昀清她們兩個。電車將我?guī)щx了那條路。我的視線里慢慢消失了他的身影,心卻又涌起一陣揪痛。
整整一天,我都在想那個可憐的拾荒老人。這么烈的太陽,他穿的還如此之厚,又行走在驕陽下,并且餓著肚子,想想都覺得可憐至極。
美食小鎮(zhèn)內,箐婭放下手中的手機,一臉郁悶的望著我,說,藍衣,在這好無聊啊,說好的工作呢,來了一天,發(fā)呆了一天。
我嘆了口氣,說,誰知道這個公司這么不靠譜?你還記得昨天的那位拾荒老人嗎,今天早上我又見到他了。
拾荒老人?箐婭思考了幾秒,繼續(xù)說,額,記得,我今天早上也見了。昀清似乎認識他。
似乎認識?昀清?這聽起來是個好事情。我們可以問問昀清。我暗自慶幸的說。
下班時,已經(jīng)傍晚七點多了。天稍微有些黑。城市里還是一陣燥熱。我們并不著急回去,而是很悠閑地約了昀清去了公園。
昀清說,你們兩個神經(jīng)病,下班不回家,來公園做什么?
箐婭嘻嘻笑著,自然是有事情請教你啦。
等我們向昀清拋出問題后,昀清深深地嘆了口氣,就為這個?
我們兩個人乖乖的點頭。
昀清說,這事怎么說呢?故事很長,我慢慢給你們講,走吧,上車,邊走邊說。
于是,我們兩個很乖的坐上了車,靜靜的聽昀清講故事。
幾年前,這個老人還是很幸福的。他有一個兒子,有一位算得上是溫柔賢淑的妻子。他們一家三口,是這個村里有名的幸福之家。
他的兒子是個很優(yōu)秀的高材生,在我們的詞匯里,應該稱之為“超級學霸”。學霸在高考那一年,因為高燒,與全國十大名校失之交臂,但還是考上了很不錯的一本院校。他是我們村的驕傲,也是很多年來,父母們用來教育自己孩子的最好教材。當然,他就是我小時候,爸爸媽媽嘴邊常掛的“別人家的孩子”。
學霸上大三時,交了一個很漂亮的女朋友。學霸把他的女朋友領回家的時候。村里的許多人還去看了,都紛紛夸獎他們家是有福之家。
學霸上大四的時,面臨著就業(yè)與考研。高考的失敗,是學霸的遺憾,況且學霸的成績一直很優(yōu)秀,所以想繼續(xù)深造。而他的女朋友選擇了實習,就業(yè)。原本畢業(yè)季,分手季,他的女朋友和他分手了。分手的理由不知道。學霸為此墮落了好久。最后,考研失敗。
他的家人說,只是一次考試失敗,沒有什么的,再接再厲就行了。在復習一年,重新考,一定行的。
于是學霸在學校又停滯了一年,努力備考。大家都以為這一年,學霸會再次成為全村的驕傲,可是,他的前女友又出現(xiàn)了。
大概是天妒英才吧,他的人生可能太平坦了,于是,上帝想要出幾個難題來考驗他。
第二次考研的前夕,他的前女友突然打電話給他,說要結婚了。這對學霸是一個不小的打擊。第二次考研,學霸再次失敗了。
這一次。學霸再也沒有勇氣面對生活了。學業(yè)沒了,愛情沒了,他覺得自己一無所有了。他崩潰了。于是,他跳河自盡了。
當他自殺的消息傳到家里時,他的老父親,也就是那個老人,剛從路口回來。老人知道考研結束了,兒子要回來了,于是每天在路口去接自己的兒子回家。只是不知道,等到最后,卻是一場空。
老人的妻子聽到消息后,當場暈倒了,住進了醫(yī)院,最后,還是因傷心過度,離開了這個世界。
老人的父母,在兒媳婦去世后得知了唯一的孫子自盡的消息,也因傷心過度,離開了這個世界。
這個老人看著原本幸福美滿的家在幾天之內,家破人亡,經(jīng)受不住打擊,瘋了。
老人瘋后,口里一直念著學霸的名字。他穿的是學霸給他買的唯一一身衣服。他天天守在過去常接兒子回家的路口,逢人都說,“兒子一會兒就回來了”
現(xiàn)在,村里的人都不再提及學霸他們一家,大概是覺得心寒吧。
昀清把故事講完了,深深的呼了一口氣。我和箐婭聽完了,也都沉默了。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才能表達自己內心的憤怒和悲痛。
學霸是自私的。他一心想著自己,卻忘記了他的身邊愛他的人。老人的一家是悲哀的。傾盡一世心血,卻教養(yǎng)了這樣一個兒子。
天下的父母都是可憐的。他們的世界很小,小的只能裝下自己的孩子。孩子的世界很大,大到父母只占了一個很小的角落。孩子是父母的全世界,而父母只是孩子偌大世界里的一處小小風景。
回家的時候,又路過那個路口,天色已經(jīng)晚了。老人坐在土堆上,眼睛注視著前方,像一個雕塑一樣,紋絲不動。
我想,大概老人的心中,此時正在小聲的說著,“別怕,兒子,爸爸再等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