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像術？”老人重新審視起眼前的少年。
劍術驚人，反應敏捷，頭腦冷靜，在短短幾分鐘不到的短暫交鋒中，君士坦丁表現(xiàn)出了一名頂尖刺客該有的全部優(yōu)秀特質。
但即便如此，艾爾維斯也僅僅把對方視為一個普通人而已，一個強大的魔法師，對付一個普通人，有層出不窮的魔法可以運用，而凡人注定只能用有限的手段來抗衡。
所以，哪怕方才被君士坦丁逼得頗為狼狽，這種魔法師在普通人面前固有的心理優(yōu)勢也依然沒有丟失，唯一讓他忌憚的，不過是少年手中的那柄水晶魔法劍而已。
直到君士坦丁剛才使用了一個鏡像魔法擺脫了“死亡纏繞”，艾爾維斯才真正警惕起來。
對付一個魔法師，和對付一個全無魔力的強大殺手可是兩個截然不同的概念，在夜色中行走多年的艾爾維斯自然清楚這一點。
“問一個問題，就算你要對付狄安娜，為什么要犧牲這個鎮(zhèn)子里的人呢?”君士坦丁率先開口，他的聲音很平靜，然而望著艾爾維斯的目光里卻多出了些許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澳切┍荒惝敵杉榔返逆?zhèn)民應該都是你很熟悉的人吧？”
也許是君士坦丁的目光讓老人產(chǎn)生了些許壓力，老人微微瞇起了眼睛，“我比你更了解殿下，她的力量甚至讓教會里的很多人都感到恐懼，對我來說，要想徹底殺死她，并不留下任何把柄，這是唯一的辦法，能對抗天使的，唯有惡魔?！?p> “或許你并不相信，我這么做，只是為了看一眼故鄉(xiāng)的土地而已?！崩先苏f道，蒼老的聲音透著厭棄和疲倦，“對我這樣一個罪人而言，升入天國已是奢望，我只求能在靈魂墜入地獄之前，在人間享受最后的安寧。”
“那這個鎮(zhèn)子里的人們呢？在他們眼中，你可是他們最尊敬的鎮(zhèn)長，他們的死活你就無動于衷嗎？”君士坦丁問道。
“不要說這種傻話了，年輕人，你也是有故事的人吧?！崩先说?，“等你活到我這個年紀，就會知道，俗世愚人的看法根本無足輕重，即便是世人眼中最光明圣潔的光輝大神殿，一樣有見不得光的角落?！?p> “神的眼中沒有善惡的分別，只有強弱和勝負，主真正青睞的，始終不過是強者而已。否則，你以為為什么在黎明之戰(zhàn)后，支配這個大陸的不是巨龍、精靈、矮人或者其他任何一個種族，而只有我們?nèi)祟愑瓉砹藢儆谧约旱狞S金年代，因為我們最強大，而那些曾經(jīng)輝煌的種族，如今卻只能躲在蠻荒大陸里茍延殘喘?！?p> “絕對的力量，才意味著絕對的自由，主宰命運的自由。無能的凡人，只配充當強者博弈的籌碼而已?！崩先死淠卣f道，“所以，會有多少人死去，我根本不關心，哪怕是我自己的那個廢物兒子?！?p> “也許你說得很對?！本刻苟』卮鸬?，然后搖了搖頭，“但就算這樣，我也不會認同你的做法，如果是我老師的另一個學生在這里，知道你的所作所為后，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追殺你，哪怕追進皇帝陛下的王宮，也要把你砍成粉末?！?p> “說來可笑，我也算不上什么代表正義的騎士，雖然曾經(jīng)有過這種無聊的想法。”君士坦丁自言自語道，“但如果是我，生活在這樣一個地方，被所有的人尊敬、認可、愛戴，那么對我來說，這個地方就是我的故鄉(xiāng)，為了保護自己的故鄉(xiāng)，為了保護那些愛自己的無能的凡人，我也會選擇交出自己的性命，就像我那個死了很多年的父親一樣?！?p> “所以，我想說，在我要殺的所有人里，你是最讓我感到惡心的?！本刻苟『苷J真地盯著老人說道。
“殺死我？你有那個本事嗎？”老人不怒反笑，“也許，等會要死的人是你也說不定?！?p> 老人的眼神變得如鷹隼般冷酷，嘴唇翕動，開始吟唱起另一個新的咒文，一張卷軸浮現(xiàn)在空中，然后快速燃燒，將龐大的能量從薄薄的卷軸上解封出來，化為洶涌的狂風在石室里呼嘯不止，狂風中隱隱生出灼目的電光。
閃電術，一個十分強大的元素魔法，也是高階法師最鐘愛的攻擊法術之一，這個法術可以說兼具絕大部分攻擊性法術之長，威力巨大、范圍廣、速度快，在實戰(zhàn)中作用顯著。
甚至在高階魔法師群體間流傳著這樣一句話：在一場魔法對決中，誰先施放出這個魔法，就等于已經(jīng)贏了一半。
這句話的正確性在無數(shù)場魔法對戰(zhàn)中得到了實踐的驗證，因此成為了很多法師的座右銘。
但也有很多人都忘記了這句名言的下半句：反過來說，只要你能成功防御這個法術，很大可能是，這場對決的勝利就屬于你。
無數(shù)電荷在空氣中集聚，一道亮麗的藍色電弧擊穿空氣，落向君士坦丁頭頂。
絕對躲不開！在感知到這個魔法的那一剎那，君士坦丁生出了這個念頭。
和最開始的奧術飛彈不同，這個魔法迅疾而霸道，根本沒有給他反應的時間，即便他有時間反應，也不過是死得慢一點而已。
最開始的時候，他沒必要躲，而現(xiàn)在，他卻躲不開，戰(zhàn)斗這種事有時候就是這么無奈。
那就只能硬擋。
當卷軸開始燃燒時，他已經(jīng)舉起了晨曦，迅速揮了數(shù)下，水晶般的白色光輝從細長的劍身上流淌而出，宛如一團湍白的霧氣，霧氣閃著白光，在空氣中迅速結晶化，環(huán)繞在少年身前。
電光肆虐，藍色電弧落入白霧中，空氣里響起了無數(shù)細小晶體破裂的聲音。一道道細小的電芒在云霧中飛竄，像是雪白瓷器上綻放的底紋。
白霧在石室里繚繞，霧里布滿了晶化的空氣顆粒，電弧則鉆進霧氣里將其一一粉碎，砸出無數(shù)豆大的火花，石室里頓時一片火樹銀花。然而這一次，晨曦的魔力似乎也沒能完全阻止閃電狂野的攻勢，電流在雪白的云海里恣意奔涌，像一頭上古兇獸迫不及待地沖出桎梏，白色的囚籠搖搖欲墜。
然而君士坦丁卻沒有后退。
屈膝，提步，他像只訓練有素的獵豹一樣沖了出去，迎著無數(shù)閃亮的電芒，一頭扎進了白霧中。
“想送死的話我不介意送你一程?！崩先死淅涞卣f道，接著施展了一個奧術--“魔法極效”，令電弧的數(shù)量驟增，無數(shù)電蛇撕咬在一起，匯成一道炫目的光浪，像房間的一角拍打過去。
君士坦丁的身上閃出一層淡紫色的微光，奧術護盾這個防御魔法已然發(fā)動。
老人心頭一松，雖然君士坦丁使用魔法來防御，但如果閃電術這么容易就被一個低階奧術擋住的話，那也不配作為高階法術了，在他眼里，眼前的少年已經(jīng)與死人無異。
晨曦仍在揮動，制造出一團團霧氣，企圖延緩電光的入侵，但看上去卻頗有幾分垂死掙扎的味道，已經(jīng)時不時有幾道電蛇落下，擊打在少年的腳邊。
君士坦丁似乎放棄了掙扎，他停止了腳步，置身于在電光肆虐的云海中，望著近處糾纏在一起的閃電和晶體云霧，垂下了手中的劍。
“放棄了嗎？”老人想到，隨即他看到君士坦丁嘴里念念有詞，似乎在吟唱某個咒語，老人僅僅聽了一小段，就知道這是神術中的祝福術。他不禁啞然失笑，都這個時候了，一個初級神圣法術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難道他指望加持一個祝福術就能保命？
“這個距離的話，應該夠了吧！”冷不丁的，君士坦丁突然冒出來一句。
霧氣里亮起一團乳白色的光輝，這是祝福術特有的光亮。隨后，他把這團光丟進了房間里的魔法陣中央。
老人瞳孔一縮，突然意識到了什么，慌忙念誦咒語，卻已經(jīng)晚了。
光芒落入到魔法陣中，就像是清水混入滾燙的油中，整個魔法陣沸騰了起來，墨綠色的光芒暴漲，魔法陣上空懸浮的漆黑洞口噴出一股混亂至極的能量，能量的風暴像是怒吼著一般，兇猛地沖擊著坍塌的教堂廢墟，卷起無數(shù)灰塵碎石，閃電與云團在這恐怖的能量洪流面前灰飛煙滅。
“你這個瘋子！”艾爾維斯憤怒地說道，同時不得不施展渾身解數(shù)來對抗從深淵中噴出的毀滅力量，作為法陣的布置者，他自然清楚剛才發(fā)生了什么，祝福術中蘊含的神圣力量干擾到了魔法陣的運行，而來自深淵的黑暗力量則感受到了這股與自己相排斥的能量，于是主動反擊。
神圣與黑暗兩種屬性天然對立，哪怕是一個最低階的神術，對于黑魔法陣來說，可能都是致命的，原本為了防止狄安娜用神術破壞法陣，艾爾維斯特意在魔法陣周圍布下了防護魔法，但隨著魔王的降臨，教堂的坍塌，這個防護魔法自然也就隨之失效了。
頃刻間，老人已經(jīng)給自己疊加了數(shù)十層魔法防壁，有最低級的“奧術護盾”，也有更高階的“傷害免疫”、“幻影”、“能量反射”、“天之佑”、“阿德蘭之鏡”，多道魔法防御疊加而成的光影效果異常絢麗，艾爾維斯高深的控魔水準一覽無遺。
一層層魔法防御在風暴的沖擊下斂滅，還原為魔法能量消失在漆黑的狂風中，風暴沖擊著教堂的殘跡，轟鳴聲響徹四野，殘垣斷壁在深淵風暴的席卷下發(fā)出痛苦的嗚咽。
當風暴消散后，艾爾維斯只身站立一塊石板上，而教堂的廢墟則連影子都看不到了，在深淵風暴的怒火中徹底粉碎。只剩下通往深淵的洞口孤零零地矗立在原地。
“幸好，魔法陣還在，那個小子也完了?！边@是一個讓老人稍顯心安的事實。
他思考著下一步動作，準備做些什么，卻驚愕地發(fā)現(xiàn)，自己的雙腳不知何時已經(jīng)凍結在了兩塊雪白的水晶中。
“任何時候都不應該放松警惕??！”身后傳來少年懶洋洋的聲音，艾爾維斯一回頭，看見少年居然是從黑洞里走了出來，君士坦丁平靜的注視著他，他的黑色修士袍上雖然有幾處燒焦的痕跡，但幾乎可以說是來說毫發(fā)無傷。
“這不可能?！边@是老人的第一個念頭，沒有人比他更清他更清楚黑洞后通往何處，他甚至以為是自己眼花了，但從腳下反饋而來的麻木感卻提醒他，這是事實。
“很不理解對吧，沒關系，在地獄里，有的是時間讓你思考?！?p> 艾爾維斯還想做最后的掙扎，生平所學的全部咒語像電流一樣從他的腦海里閃過，他舉起了雙手，將所有的魔力匯聚起來。
君士坦丁也沒有欣賞對手的表情從而耽誤時機讓對方翻盤的習慣，話音剛落，他的劍已然揮了下去。
晨曦帶著一道水晶色澤的光弧斬下，與老人畢生冥想得來的魔力相撞，摧枯拉朽般粉碎了魔力凝聚成的盾牌，斬在了艾爾維斯頸部，血液剛剛噴出就被晶化。
“傳奇武器……”艾爾維斯喃喃說道，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終于確認，眼前這把殺死了他的劍是一柄傳奇級別的魔法兵器。
老人終于倒下了。
失去了魔力來源，魔法陣的光芒黯淡下來，黑色的傳送門扭曲著，蕩漾出一道道黑色漣漪，似是不甘心就此消失。
遠處的炎魔，全身火光大熾，手中的火焰鞭氣勢洶洶地揮落，火紅色的犄角昂揚，騎士們的攻擊給它造成了不少傷害，但遠沒有達到致命的程度。
邪靈巫師則與奧術師和光明祭祀在戰(zhàn)場的另一邊展開了屬于施法者間的戰(zhàn)斗，圣潔的光輝、奧術的能量和來自深淵的黑暗魔力激烈碰撞，雖然人類一方的法職者占據(jù)著上風，不過這顯然也是一場無法在短時間內(nèi)分出勝負的戰(zhàn)斗。
而決定所有人命運的交鋒，依舊在空中有條不紊地繼續(xù)著。
突然間，炎魔身上的火焰熄滅，跌跌撞撞地向后退去，不甘地發(fā)出一聲吼叫，化為一團暗紅火焰消失不見。
邪靈巫師則沒這么好運，就在它感應到從遠處傳來的魔力變?nèi)醯臅r候，光明祭祀的神術已經(jīng)落到了它的頭頂，而被奧術師用空間力場封鎖了位移手段的它，連一聲慘叫都發(fā)不出來，便在圣光中化為一縷青煙。
高空中的漆黑天幕驟然散去，澄澈的天空再度回到了泉水鎮(zhèn)人們的視線中，視野里的湛藍天空中，兩位陣營對立的強者正各自立在不同的地方，彼此注視。
天使與魔王。
風拂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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