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時三刻,太陽已經(jīng)離西邊山頭不遠(yuǎn)。
此時,經(jīng)過了幾個時辰的忙碌之后,六千石糧食均已入倉,小小的破落院子里擠下了四十余人。
宰羊煮酒,人聲鼎沸,院子里一片熱火朝天。
滿院的漢子們,一邊忙碌著殺羊剔骨去肉,一邊聊著些粗俗的話題,什么張家寡婦啊,什么萬花樓花魁啊。
總之,男人們聚在一起,不是聊大事,便是聊女人,當(dāng)然,有大事的人不多,所以,男人們聚在一起,八CD在聊女人……
帶著些許酸味的酒香彌漫在院子中,烤全羊,煮全羊,煮羊肉塊,每個人臉上都掛著笑意,肆意酣暢,也頗有些燈紅酒綠的感覺。
因?yàn)槿颂?,這羊肉的做法便顯得粗糙起來,就像后世,食堂的大鍋飯,永遠(yuǎn)不可能有自家小灶那么好吃一樣。
這種只用粗鹽塊泡的水沖了一遍的羊肉,實(shí)在是讓辛羸提不起食欲來。
看見辛羸吃得郁郁寡歡的模樣,司馬云抬頭看著三十六,道:“三十六,你去幫他們烤羊去。”
三十六一臉蒙蔽,然后抬頭看向辛羸,眼神中滿是詢問。
辛羸笑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
三十六便轉(zhuǎn)身走開。
等到三十六走出去七八步之后,司馬云做賊一般的抓起一碗米飯,伸出手推到了辛羸面前,又迅速把手縮了回去:“十一郎,快吃?!?p> 辛羸:“……”
“你快吃啊,一會兒三十六該回來了?!彼抉R云臉上有些焦急。
辛羸哭笑不得,陪著羊肉,抓起飯碗三兩下全塞到嘴里,猛的一嗆,不停的咳嗽起來,咳嗽著咳嗽著,眼眶濕潤起來。
“哎呀,慢點(diǎn),喝點(diǎn)水?!彼抉R云手忙腳亂的倒水。
“沒事……咳咳……”辛羸大口喝了一口水。
“司馬云……”辛羸開口。
“嗯?”司馬云抬頭。
辛羸張了張嘴,卻無從說起,他本想直接說破司馬云女兒身的事兒,可想了想,卻又覺得不妥當(dāng)。
“沒事。你今夜不回去了么?我送你回去吧?!毙临鷨柕?。
“好……啊,不了,還是不麻煩十一郎了,我爹爹會派人來接我的?!眲傁氪饝?yīng),卻是猛的想起,自己家可是在濮王府,自己父親更是皇太子,可不能給十一郎壓力。
而且,大宋開國以來,駙馬從來都是被閑置的,而十一郎,明顯有著抱負(fù)!
她卻不知道,辛羸早已經(jīng)清楚她的家底兒,而且還秘密會見過她老爹了。
想到此處,司馬云立馬轉(zhuǎn)移話題,問道:“十一郎,我聽響兒說,你那肥皂的制作方法也不難,肥皂這般好用,想必買到遼國去也能大受歡迎,十一郎為何不大興其業(yè)呢?就算日后因?yàn)榉试矶嗔硕鴮?dǎo)致貶值,依然是偌大的家業(yè)??!”
而且啊,大宋國庫從八年前就已經(jīng)入不敷出了,若是等到爹爹繼位,十一郎能夠?yàn)閲鴰焯峁┐罅裤y錢的話,到時候爹爹必然會重視十一郎的!
可憐的傻姑娘,滿心都是十一郎,爹爹的國庫,都特么是順帶的。
辛羸淡淡的笑了笑:“時機(jī)不到?!?p> 他不是沒有考慮過這事兒,相反是考慮得太深了。
此時若是興辦肥皂,以他前世的經(jīng)驗(yàn)來看,一旦肥皂席卷汴梁,這汴梁城的達(dá)官貴人、公子王孫們,是絕對不會放任這么一塊肥肉獨(dú)立的,絕對不會允許他辛羸一個毛頭小子獨(dú)占這么大一塊肥肉。
甚至于,到最后,辛羸很有可能只能為他人做嫁衣裳,只能拱手讓出這份產(chǎn)業(yè)。
這就是一個很通俗的道理,寶物有德者居之,那什么人才是有德者呢?
有德者便是,你說你是有德者的時候,別人都只能捏著鼻子承認(rèn)你就是有德者,哪怕你特么是個人渣。
這,就是有德者!
很顯然,現(xiàn)在的辛羸并沒有這種能耐,所以,寶物還是別急著拿出來了。
司馬云水汪汪的大眼睛滴溜溜的轉(zhuǎn)起來,立馬便想通了其中關(guān)節(jié),問道:“十一郎可是擔(dān)憂汴梁諸多豪門眼熱?”
辛羸微微一陣錯愕,這妮子很聰明?。?p> 見到辛羸這幅表情,司馬云得意的笑了起來,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十一郎,莫不如這樣,你給歐陽相公一成干股,再給我……再給皇太子殿下一成干股,這樣以來,官員之中有歐陽相公鎮(zhèn)著,王子公孫則有太子殿下,自然再沒有任何人敢覬覦你的產(chǎn)業(yè)。”
辛羸眼睛微微一亮,的確,若是找別人的話,對方未免會獅子大開口,可若是歐陽修和趙曙,一個是名義上的恩師,一個很有可能是他未來老丈人,想來不會要太多,但是,一成干股顯然也是不夠的,那個分量的人物,哪怕關(guān)系再好,終究還是需要給一個市場價的。
想到這兒,辛羸嘴角勾起笑意,看著司馬云,一臉揶揄:“司馬兄當(dāng)真冰雪聰明!”
冰雪聰明?!
這似乎是形容女子的詞匯。。。十一郎果然知曉我是女兒身!
司馬云臉上一片潮紅。
看著如同紅蘋果一般的精致小臉兒,辛羸一陣心悸,連忙壓下雜念“這些瑣碎事明日再說。今日,不談公事?!?p> 說著,辛羸逃也似的移開目光,舉起酒杯一口飲下,酸酸甜甜的,有股醋味,這便是北宋的酒。
喝了一口,辛羸心底依然滿是慌亂,便重新斟滿了酒,端著酒杯站了起來,高聲道:“諸位!辛某有話要說!”
話音落下,滿院子的人都抬頭看過來。
剎那間,全場聚焦。
辛羸嘴角泛起一絲弧度,微微一拜:“今日,多謝諸位兄弟前來幫忙,辛某敬諸位兄弟。”
“不敢。”
“十一郎,可別折殺了俺們?!?p> “就是,這都是兄弟們應(yīng)該做的?!?p> “對,別說只是運(yùn)糧,便是十一郎此時酒興上來,要去攻打西夏,兄弟們也舍了這百八十斤,與十一郎同去!”
“對,同去!”
句句盡是慷慨之言,或許有逢場作戲,或許有阿諛奉承,或許有趁著酒意胡言亂語。
辛羸還是忍不住心底一暖,同時,他更深刻的明白,利益才是人情的根源!
“何來應(yīng)該?兄弟們的氣力便不是氣力了么?今日,辛某做主,凡來者,走時,一人一石麥子?!?p> 辛羸頓了頓,在眾人還沒來得及說話時,便大聲喊道:“可不準(zhǔn)推辭!”
正在給客人添菜加酒的響兒,聞言,身子猛地僵住,酒灑了出去,小臉兒更是整個的黑了。
敗家十一郎,這……又是四十余石糧食?。?p> “十一郎仗義!”周三郎端著酒壺上前,滿臉通紅,激動的開口:“我周老三敬十一郎!”
說罷,周老三仰頭一口喝下。
劉三兒也不甘落后,有樣學(xué)樣的端著一壺酒上前:“劉三兒,敬十一郎!”
有著兩個老大級別的帶頭,全場陡然起身,全都高呼著痛飲。
角落里,李三兒酒意上來,也沒了往日拘束,許是興致高昂,當(dāng)即大吼道:“某聽過一句話,對酒當(dāng)歌!十一郎且歌一曲!”
聽得李三兒這話,在座之人紛紛眼睛一亮。
十一郎的歌詞,可當(dāng)真是人間天籟?。?p> 豈不聞,這幾日以來,汴梁城內(nèi)的風(fēng)花雪月之所,處處都已經(jīng)不再唱柳三變的詞兒,而改唱十一郎的“傾我一生一世念”么?
司馬云眼睛一轉(zhuǎn),陡然起身,面無表情:“十一郎,既贈莫問樓‘傾我一生一世念’,可否也能贈我一首歌詞?”
辛羸不敢看過去,只是微微一笑,猛地一口喝下手中黃酒:“好!”
話音落下,辛羸緩慢的走動起來,若是論感觸最深,便是前世才失去艾雪的時候,他所聽的那首歌。
那首83版神雕俠侶的主題曲《神話情話》的中文版《天下有情人》,雖然他覺得粵語版的要好聽許多,但,用宋朝漢語唱粵語歌,總有些不恰當(dāng)。
緩緩的走動著,情緒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浮現(xiàn)起來,在到達(dá)極致的時候,辛羸開口了,低沉嘶啞的聲音響徹起來,帶著些許哀怨纏綿和至死無悔。
“愛怎么做,怎么錯,怎么看,怎么難。”
“怎么教人死生相隨”
唱到這兒,全場寂靜,即便是不懂歌詞意義的人,也被這曲子驚艷。
“愛是一種不能說只能嘗的滋味”
“試過以后不醉不歸”
這一句落下,辛羸看向司馬云,滿眼柔情。
“等到紅顏憔悴”
“它卻依然如此完美”
“等到什么時候”
“我們才能夠體會”
“愛是一朵六月天飄下來的雪花”
“還沒結(jié)果已經(jīng)枯萎”
“愛是一滴擦不干燒不完的眼淚”
“還沒凝固已經(jīng)成灰”
腦海中浮現(xiàn)出那條短信,辛羸完完全全的沉浸在了其中,唱得越發(fā)動情起來。
而在場的人,凡是有過戀情的人,都不由自主的陷入了其中,眼中帶著唏噓,只能大口大口的灌酒,來緩解心底的空洞!
“等到情絲吐盡”
“它才出現(xiàn)那一回”
“等到紅塵殘碎”
“它才讓人雙宿雙飛”
“啊...”
“有誰懂得個中滋味”
“愛是迷迷糊糊天地初開的時候”
“那已經(jīng)盛放的玫瑰”
“愛是踏破紅塵望穿秋水只因?yàn)椤?p> “愛過的人不說后悔”
“愛是一生一世一次一次的輪回”
唱到這一句,辛羸眼前,艾雪跟司馬云的身影漸漸重合。
“不管在東南和西北”
不管在過去現(xiàn)在或未來,辛羸內(nèi)心補(bǔ)充道。
“愛是一段一段一絲一絲的是非”
“教有情人再不能夠說再會”
…………
一曲完畢,全場寂靜,就連響兒都一臉吃驚的看著辛羸,有故事的人已經(jīng)醉了,沒有故事的人除了驚訝,便是贊嘆。
只有辛羸一個人站在原地,落寞如灰。
或許,二十一世紀(jì)那個年代,很多很多的人,換對象都像換衣服一樣的頻繁,忘記一個人都像忘記一個英語單詞那么簡單。
可辛羸是個例外,他從來就放不下,時間的流逝,只會讓那份情越發(fā)深刻,而新歡,在那之后,他看見別的女人,有的,只是心煩,生不出半絲親近。
“十一郎,可是想起你夢中那位艾雪了?!”柔弱的聲音輕響在耳旁。
回頭,看著司馬云一臉擔(dān)憂的模樣,辛羸笑了笑,伸出手朝著司馬云發(fā)絲伸過去:“她是夢,你是真?!?p> 司馬云準(zhǔn)備好的一大堆安慰的話語,全都堵在了喉嚨眼兒,小臉兒迅速泛紅,一直紅到耳根。
可她終究躲了開來,她也知道她活不過十五歲……
辛羸的手落在一旁空氣中,依然微笑看著她。
司馬云下意識的后退了一步,看著辛羸,默然無語。
“咚咚咚”房門被敲響。
司馬云笑著轉(zhuǎn)身:“十一郎,我爹爹派人來接我了,我得走了!”
說完,也不等辛羸回話,邁著小步子急速的朝著房門走去,一邊走,一邊有淚珠落下。
忘光光,要把十一郎全都忘掉,否則,連夢都讓他那么難過,若是真的……終究會害了他!
拉開大門,一輛馬車停在原地,那車夫赫然便是午間的時候,從宮門外把辛羸接到濮王府的那位。
“公子!”車夫恭敬的喊了一聲。
司馬云很疲憊的登上馬車。
回頭的一瞬,看見辛羸從房門追出來,司馬云眼眶微微一紅。
“走!”
“公子?!十一郎來了!”車夫的意思是再等等。
“我說,走!”司馬云冷聲下令,整個身子已經(jīng)完全癱坐在椅子上,潸然淚下。
車夫一慌神,莫不是……又發(fā)病了?!
一鞭子抽出,馬兒急速沖出去。
辛羸站在門口,看著遠(yuǎn)去的馬車,看著飄蕩在半空的塵煙,微微一笑。
關(guān)門,轉(zhuǎn)身。
每個人都有不得已的苦衷,每個人都有不能說的東西,哪怕是最親近最親近的人,也不能說,因?yàn)椋坏┏隹?,就會讓對方也背?fù)上這沉重的包袱。
所以,辛羸選擇,默默的努力。
他想,總有一天,他將無所不能,總有一天,再沒有任何事,任何人,可以阻礙他分毫。
而在這之前,不要給別人壓力,尤其是不要給自己在乎的人壓力!
梧桐者奇才也
馬德,感情戲終于告一段落了,我這輩子真不想寫感情戲了,不止腦子疼,回憶泛起的時候,更是痛徹心扉,作者君把自己寫哭了都,求推薦票安慰?。? 另外,本書已經(jīng)改名為《北宋驕陽》,求收藏求推薦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