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過去了,這三個月,宮中忙亂,自那日尚訣帶宿棠去城樓上看過風(fēng)景之后,宿棠再很少見他,聽鋤菱說,這幾日,他忙著南邊的戰(zhàn)事。
寒水的病不知怎的又忽然加重了,宿棠去看時,已與上次的脈象大不相同。她臉色蒼白著,卻依舊不忘身著重重的華服,頭上的金銀幾乎要將她壓得直不起頭來。
“怎么樣了?”寒水問道,幾乎是一種哀求的語氣。
宿棠想搖頭,但一回頭,見許多大夫都在一邊跪著搖頭。她猛得想起了那日在牢中寒水遞過來的手帕,此刻竟不忍搖頭。
宿棠勉強撐出一個笑來,道:“娘娘近日不要戴這些繁物了,多注意休息,體弱不該多勞?!?p> 寒水別過頭去,“哪有王后不戴這些的,那豈不是,失了體統(tǒng)?”
聽了這話,宿棠有些疑惑,她看向鋤菱,她正無奈地沖她翻著白眼。
“好了你們都下去吧,有國師在這里就夠了?!焙?dāng)[擺手,躺好背過身子將頭委在一邊不再說話。
眾大夫忙收拾了東西各自告辭。
等人都走完了,宿棠這才注意到,眼前的這個女子,背對著她肩膀微微顫抖。
“活不成了是嗎?”寒水道,那聲音凄楚可憐。
“倒還不至于…”宿棠安慰道,替她掖了掖被角。
“你不必欺我,我自己心里跟明鏡兒似的?!焙剡^身來,兩眼已經(jīng)是氤氳淚霧,“從此你陪著王上,我也沒什么遺憾的?!?p> “王后您這是說什么話?!彼尢男南乱惑@,忽得又轉(zhuǎn)了話彎子,“國師當(dāng)然得輔佐王上,可王上也離不開王后呀?!?p> “事到如今了還和我虛假這些個干什么?”寒水責(zé)備道,因為說話用力太大,竟咳了幾聲。
“我與王上自小便在一起,我自小便是他的王后,我是習(xí)慣了的,但你要說起感情,我恐怕事到如今都不能明白?!?p> “你該是很疑惑我為什么得病了吧?”寒水虛弱地說道:“我不妨如今告訴你,你還記得我第一次去見你嗎?”
“我記得?!彼尢耐蝗挥行┬奶垩矍斑@個嬌弱的女子。
“太后一直以來都有恩于我家,因此,我自小便被許了王后??晌冶砻嫔峡磥?,是個小女孩的王后,實際上,卻是太后最小的眼線?!?p> “眼線?”宿棠驚呼出口,幸好聲音極小,她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寒水點點頭,“我自小便被她培養(yǎng),監(jiān)視王上,每日與王上說一些話,好讓王上對她與我父親保持信任。先王因為不相信太后,妄想鏟除她,結(jié)果被她先下以毒手,因此她從小就告誡我,讓尚訣命長的唯一方法就是讓他相信,不,是堅信她?!?p> “因此,如你所想,那日,我去牢中看你,不過也是將你的情況偷偷告訴太后,而你與那老人的對話,也是我親口告訴她的?!?p> “因為王上不準任何人去看你,但這宮中只有我一個人他們不敢攔,你們又對我最沒有戒心,我就…”說到這里,寒水苦笑了一下。
宿棠想起素措的死,眼淚一下子涌了上來,不怪她…不怪她。
“你說若是我不告密,太后不知道那東西在哪,國師是不是最后也就不會死?”
“…都過去了”宿棠下定決心說道。
她想繼續(xù)聽下去寒水的話。
“對,都過去了,懺悔有什么用呢?”寒水這時掙扎著又要坐起來,宿棠去扶她,袖子不小心碰到她的臉,染上了一些粉色白色的胭脂。
“對不起。”寒水盯著那一層粉道,宿棠不知道她是對國師的事抱歉,還是對粉的事抱歉。
宿棠彈了彈袖子上的胭脂,“無礙?!倍紵o礙的。
“還有后來我有一次病了,也是太后的主意,她嫌我捆不住王上,便讓我假裝病來換的王上的寵心?!?p> “可最后王上拉住你的那一刻,我就知道,王上的心早就屬于你了。從前我也嫉妒過,可是那一刻,我放下了。”
“太后說,我的裝的太差,騙不過王上,因此這一次,她逼著我喝下了一種藥。我不知道是什么藥,可她說,要讓你來瞧,然后再開出方子。并且就在你開出方子的第二天,她就將解藥給我?!?p> “她叫我不要叫任何大夫,只叫你一個。這樣,王上詢問你的時候,你一定會說得很嚴重,可我卻實際上什么事也沒有。她還會找人來誣陷你,說你想坐王后的位子。這樣一來,王上就對你再無信任?!?p> 說到這里,寒水頗為凄涼地一笑,“這樣一來,你也能死心塌地地去給她找那東西,王上也……”
宿棠皺著眉,她未想到太后竟用如此小家子的手段使她和尚訣完全臣服于她,她收拾了情緒,聽寒水又咳嗽了幾聲,道:
“可以你我的關(guān)系,你告訴我這些,豈不是害了自己?”
“我的命早就該盡了。”寒水將頭倚在床頭,心中復(fù)念千遍一人名。她此刻念著他的名,一如她當(dāng)初轉(zhuǎn)過宮墻抬眼望見他垂下眼眸,怯情依舊。
傍晚回去的時候,宿棠正碰上出來的鋤菱,跟她問了最近寒水的狀況。
“也沒什么,就是較平常不愛說話了,整天一個人坐在窗臺前看著宮墻發(fā)呆,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前兩日突然就又得了病,跟上次的不大一樣,她一得了這病就躺倒了?!?p> 宿棠回想起那脈象,覺得倒不是什么風(fēng)熱濕氣之類的病,倒更像是…中毒。
只是這毒隱隱約約,還夾雜著一些寒氣侵體的病癥。
宿棠掂了掂手中的藥箱。她沒跟鋤菱說寒水跟她多說了什么。加緊了步伐,打算著出宮一趟,去見見如沉舟。
他故意留了個小廝在臨安城,如家還有事,他便去忙了。臨走前給了宿棠那小廝的地址,一但有什么消息,他便立馬聯(lián)系她,她也一樣。
可這次,宿棠想問他的是,關(guān)于那彤管的事情,還有如淳見,他到底是什么人。
她更加迫切地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