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漫山的小花開得厲害,許多落了的被新開的代替,漫天飛舞著細(xì)小清新的花瓣,如流蝶一般的。打掃院子的宮人們都忙碌了起來,唯獨南熏的宮人閑著,采一些好的花蕊花瓣,便各自討著經(jīng)驗忙碌著釀些花酒來?;ò暝诘厣箱伋闪颂鹤樱瑥呐_階一下直到門口,走一步腳上便拾起一叢花瓣來。
宿棠早早地出了門,她比宮人更閑,今日是尚訣的生辰,她挑了一些自己新繡的錦緞,在花園邊的一棵老樹上坐著等他。
想來金玉他多得要扔,自己又身無長物,便一心一意給他繡了幅錦繡山河給他。
遠(yuǎn)遠(yuǎn)地望見他來了,宿棠搖搖手中的酒壺,見寒水挽著尚訣的胳膊,周圍鶯鶯燕燕,好不熱鬧。
“太后來了,太后來了…”宿棠循聲往去,見遠(yuǎn)處那老妖婆穿一身不太招搖的華服,流珠在一邊扶著,徐徐走過來了。
尚訣畢恭畢敬地行了禮。宿棠看得出來,較去年相比,這老妖婆一下子憔悴不少。
尚訣也不是沒看出來,不過他心里正得意著。這一向她都將自己手里的權(quán)利攥得緊緊的,自從國師走后,她竟主動交出部分權(quán)利,這讓與南邊的戰(zhàn)事變得輕松了許多。而還有更多的權(quán)利,尚訣也使用各種手段奪了過來,因此她憔悴,也是理所應(yīng)該。
“不必了?!崩涎艛[擺手,“收拾收拾準(zhǔn)備去會見群臣吧?!?p> 這下宿棠也不好直接出面了,本來打算給了他就走,這樣一來,她只好乖乖地跟在隊伍的最后面,等有了機會再給他。
大殿上群臣來拜,還有鄰國的幾個使臣,穿得怪模怪樣,樣子滑稽,宿棠忍不住偷偷笑出了聲,幾個宮女回頭看她,她立馬捂住了嘴。
這一眾人,倒是禮送得不錯,可用不了多長時間尚訣又會把一批差不多的禮給他們送回去。送禮倒是哪個也不落下,可一說起打仗借兵來,個個都打了退堂鼓。
宿棠撇撇嘴,一個戴著面具的使臣引起了她的注意。眾人都來送禮,還要大加賀詞,哪怕是一塊小小的雙璧也要說的天花亂墜,唯恐別人不知道他送了似的。可唯獨這個人,將自己的禮物漫不經(jīng)心地放在一邊,由另一個小仆拿著,坐在那里,自斟自飲地喝著自己帶來的酒。
宿棠有些好奇,悄悄挪到老宮人那邊,推了推他。老宮人一回頭認(rèn)出了她,她急忙將手指豎在嘴前示意他不要出聲。
老宮人可憐兮兮地望一眼本該宿棠坐的,空蕩蕩的席位。這個國師,就像個毛孩子一樣…早料到她會自己跑來而不是按照禮數(shù)為王上敬壽了。
“我說老伯,那戴面具的男子,他是什么來頭呀?”
老宮人朝她手指指的方向去看了一眼,瞇著眼,道:“哦,那是如家的公子。”
“如家?”宿棠一驚,她長這么大,只認(rèn)識一個姓如的…
“對呀,是這眾國之中有名的富商,自古時候就是,這家族龐大,這次王上誕辰,如家的公子必定要親自來了。不過這也證明著,我們褚國的實力,受眾國承認(rèn)了?!?p> “這公子大約多大年紀(jì)?”宿棠急切地問道,身子不由得往前傾。老宮人被她嚇了一跳,一怔,緩緩道:
“大約…大約三十多歲左右的樣子,這公子行蹤神秘,旁人都不甚了解呀。”
三十歲…與師父的年紀(jì)正好對上。宿棠再去細(xì)看那人,卻見那人舉止不俗,儒雅大方,身材與師父不相上下,只是平白多了幾分貴氣,幾分桀驁不馴。
宿棠越看越覺得像,可仔細(xì)看來,又越看越不像。他手指纖長握著玉杯,銀制的面具后粘著幾根神雀羽,那羽漂亮至極,柔柔的又更添幾分神秘。與腦后烏墨一般的發(fā)相稱,仿若來自天上的神人。
宿棠將手里的錦緞塞給老宮人,要他在尚訣忙完之后給他。沒等老宮人反應(yīng)過來,便匆匆跑了。
再回來的時候,已經(jīng)換了另一套衣裳,做宮女打扮。問旁邊的宮女借個扇子,便偷偷摸摸地擠到那如家公子這邊來。
驀地腦后一絲涼意,如公子回過頭來,見一個長相出眾的宮女傻笑著給自己扇風(fēng),挑唇一笑,不再理會。
宿棠再后面瞄著,偷看著那張面具后的臉,任她怎么看,那面具都嚴(yán)嚴(yán)實實地將整張臉都遮擋地死死的,將身子使勁往前傾,卻只能看到鬢角這類不關(guān)鍵的部位,再要往前探身子,奈何裙子不合身,一腳踩住了自己裙角,重心一個不穩(wěn),眼看臉就要砸在矮桌上。
手里還舉著碩大的羽扇,根本來不及護臉。完了完了,宿棠這時候埋怨開國師的那些古書上沒有怎么叫一個人站起來的法術(shù)了,那些中看不中用的東西,這時候一個也用不上。
眼看鼻子就要砸到桌子上,砰地一聲,感覺整張臉都埋在一塊香香的肉墊上,扔了羽扇爬起來仔細(xì)看那肉墊,卻是一只大手,手上儼然還粘著自己的胭脂水粉。
即使有厚厚的面具遮擋,宿棠還是能感覺那人傳遞過來的嫌棄的,不屑一顧的眼神。她急忙從腰間抽出手巾來替人家擦手,不想旁邊的一個小仆一把打開她的手,掏出一塊大手絹包著的雪白的小手絹來,仔細(xì)地去擦那只手。
宿棠不好意思地笑笑,抬頭來看,見眾人都盯著她看,尚訣更是不可置信地看著她。她急忙用手絹遮了臉,轉(zhuǎn)頭跑去了。
這一日尚訣格外高興,不是因為生日的緣故,而是這一天,長信的捷報傳了回來,從宮門一直到殿中,宮人耳語告訴他,長信大捷,舊涼退兵數(shù)百里。
舊涼退兵數(shù)百里,可尚訣同時也清晰地明白,他想讓長信打這一仗的目的,不是將舊涼打得再無翻身的機會,而是給他們點厲害,要他們知道,唯有臣服,才是生的唯一出路。
不過他正納悶為什么宿棠會突然扮做宮女的樣子,還在那姓如的身邊,這些天來她不知道在干什么,沒有長信,她應(yīng)該很是孤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