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棠仍想不通那日尚訣說與她在牢中見的故人是誰,思來想去,畢竟再難入牢中,只好先將此事放在一邊不作理會。
“宿棠,宿棠。”墻頭忽地跳下一個姑娘來,宿棠認(rèn)得她,是寒水宮里的一個小丫頭,叫鋤菱,她比宿棠小兩歲,自幼在宮中長大,宮中人皆嫌棄她年幼不與她玩耍,她便來煩著宿棠了。
宿棠正掃著院子,聽她來喚,便停下回身看她。
“誒,宿棠,你可不知道,你這兩天成了宮里的大紅人了?!?p> “什么大紅人?”南熏離正宮很遠(yuǎn),便像是與世隔絕了一般,宮中的什么事,民間的什么事,她的耳根從來清凈得很。
“自從你留宿王上那,宮里都傳遍了,雖說王上沒有真的封你做個夫人什么的,但是他可從未讓那個姑娘留宿在他那里,就連王后,也是行禮必要時王上才去?!?p> 聽了這話宿棠老臉一紅,那日醒來并未發(fā)覺自己有什么不對,也并未覺得留宿是多么大的一件事。她自小同男孩一般長大,就算是對慕遲,也只是崇拜式的喜歡,并未有男女之間的那種感覺…
只是這事竟越想越黑,越抹越黑。宿棠轉(zhuǎn)了掃帚橫掃過鋤菱,鋤菱一跳,“誒,我的宿棠姐姐,不會是害羞了吧?拿鋤菱出什么氣呀?”
宿棠沒好氣地笑罵道:“誰敢拿你鋤菱出氣,不過是一時高興,掃錯了方向?!?p> “高興?”鋤菱微微一笑,也是,宮中哪個姑娘不想得到王上的寵幸呢?但突然轉(zhuǎn)念想起一個人來,笑容也凝固了,“鋤菱也替姐姐高興,只是怕這宮中,不是人人盡為姐姐歡喜了?!?p> 不用說明也知道,不僅僅是太后,王后,宮中哪個女人此刻都怕是對她恨之入骨吧。
這樣一來,又有大麻煩要來了。
正惆悵間,卻見的國師從屋內(nèi)走出,面色蒼白,步履沉重,心事重重。長信那小子不知道跑哪去了,宿棠急忙趕上前去扶著國師。
“國師,您面色不太好,是哪里不舒服嗎?”
宿棠正要問,一邊的鋤菱倒先開口了。她人小鬼大,古靈精怪,倒不受這宮中繁文縟節(jié)約束。
考已微微笑了一下,卻略顯酸楚,擺擺手,道,“不礙事的。”
說罷,轉(zhuǎn)過頭對身邊的宿棠道:“棠女,去幫為師準(zhǔn)備法事的東西,再過兩日,為師要為王上再辦一場法事?!?p> 又辦?宿棠不由得滿腦子疑問,也不是什么佳節(jié)或是大戰(zhàn)…難道戰(zhàn)事吃緊或是勝了?
回看鋤菱,更是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和國師,行了個禮,道:
“既然國師和宿姐姐還有事,那鋤菱先不打攪了,改日再來拜訪?!?p> 國師點(diǎn)點(diǎn)頭,宿棠這才回過神來,她早先與鋤菱說過自己不是國師的徒弟,許是她方才聽到國師自稱為師,誤會了什么,才滿心疑慮,下次見她再解釋便好了。想來國師他只是一時口誤,宿棠答了句是,便回房里去收拾東西。
考已抬頭望望天,該是離別的時候。
十日前,他與太后做下約定,以法事為令,做完了這場法事,他就將那彤管交給她。
這場法事,當(dāng)報褚王當(dāng)年的知遇之恩。
而宿棠,當(dāng)報涼王。
他,當(dāng)報她。
他做完了這一切,將自己畢生總結(jié)的國事,軍法,政法,編匯成冊,在這短短的十幾日,他已沒有太多時間去整理。
檐上的鈴鐺叮地發(fā)出一聲脆響,考已回過神來,抬頭對上一雙眸子。
那眸子清澈而決絕。玄發(fā)紅衣稱得格外顯眼。那人貓著身子在屋檐,考已的心里一陣凄然。
世事太荒涼。
“師父,您看什么呢?”
身后長信噠噠的腳步聲由遠(yuǎn)即近,考已回過神來好好打量了這個小伙子,他已經(jīng)長得很高,可以獨(dú)當(dāng)一面了。
等長信去望時,紅衣身影早已不知去向。
三日時光飛逝
宿棠躲在人群后面,著實無聊,自從那日起她再未見慕遲,覺得這宮中也失了許多顏色,便悄悄離開,往幽居宮那邊走。
宮里有一條小道,通向后山的牢房,這牢中只關(guān)宮里有罪的人,宿棠想著那既是故人又不知是誰的老伯,便挪著身子偷偷去了那牢房。
“喂,干什么的?”一個獄卒模樣的人兇巴巴地問道。
“沒什么沒什么?!彼尢募泵r笑,一邊偷偷將身上的銀子塞進(jìn)那男人的手掌。
“就是想問問大哥,里面有個老頭,最近怎么樣???”那牢房中關(guān)著的人很少,因此宿棠說是老頭,那男人一聽就該明白。
“老頭?里面的死囚都死光了?!蹦谴蟾缫荒樢苫?,繼而貼近宿棠低聲道:“我勸你小小姑娘還是別打聽這么多,那老頭不正常,前幾天剛死,我們哥幾個親自埋的,送你個人情,就埋到那后山了。”
“死了?”宿棠一驚,繼而安下神來,道了幾句謝轉(zhuǎn)身回宮去了。
好端端的就死了。想必是以前從寺里見過我的香客,后來又和師父聯(lián)系上了,想跟我討好關(guān)系讓我救他出去。
只可惜我也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啊,只好對不住老伯了。
想到此處,宿棠雙手合十,朝著那后山的方向行了個禮,快步向幽居宮走去。
嘭嘭嘭。宿棠敲了敲門上的石環(huán),并未有人開門。
左右也是常來,就算是貿(mào)然闖進(jìn)去,幾個娘娘也不會怪我吧。
宿棠覺得這件事不對勁,她思來想去,推門,門卻從里面閂上了。
兩步跳上矮墻,里面卻早已荒涼一片,一陣涼意陡然從腦后升起。
“慕遲…慕遲?”宿棠象征性地低低地叫了幾聲,沒人應(yīng)答,她壯著膽子往里走。
走過花園,草木衰敗,石桌上都落著土。
長廊,耳房,都沒有。
一定是出事了。宿棠翻身下墻直奔那間慕遲母親住的房間。
窗臺上布滿灰塵,里面早已空無一人。門上被用奇怪的東西封住了,她使勁擊打,才撞開那扇門。
衣柜里不多的衣服被拉到地上,打碎的碗片,齊齊被劃開的錦被露出斷絮殘棉。
恍惚間,還有一片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