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你有沒有想過復(fù)仇？”宿棠呆坐了一整個上午，快要吃飯的時候，她突然開口說話。淳見正背著藥箱從外面回來，這幾日他在一家藥房幫人拿藥，賺錢糊口。宿棠還是個孩子，沉浸在悲傷里一言不發(fā)。
淳見不是沒聽見這話，淳見聽見了，他知道他雖然還俗，可有些事還是放不下。于是他假裝沒聽見。等著宿棠知道自己說錯了，把臉埋在胳膊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想繼續(xù)練功了。”宿棠沉默了半天，抬頭看著淳見又說，“我也想跟你學(xué)醫(yī)。師父，你做我一輩子的師父好不好，不管我是素尺還是宿棠，你留下，和我在一起，好不好?！?p> 淳見放下藥箱，將里面的東西收拾好，拿出在街上買的飯菜，準(zhǔn)備熱一熱再吃。他聽了宿棠這話，心里莫名有一絲觸動。
“好?！彼f。他的手捏著碗筷，緊緊的。
宿棠跳下地，打開門，中午的陽光曬得猛烈，宿棠吸了一大口的陽光，暖暖的。她轉(zhuǎn)過頭來給了淳見一個很燦爛的笑，回身去幫他弄飯菜。
此后淳見去藥房的時候，她也要跟著去，淳見搖搖頭，只好由了她。
“小兄弟，那把脈的大夫是你什么人呀？”一個長相平平的女子偷偷摸摸地來問宿棠，宿棠摸摸自己的光頭，別過頭去，故意不理她。
女子從懷中掏出一塊麥芽糖來，宿棠把糖含在嘴里，邊蹦跳邊說，“是我父親?！闭f完，一股腦兒跑了去。
一會兒，又有女子湊上來。“小兄弟，你師父沒有頭發(fā)，不會是和尚吧?！?p> 宿棠故技重施，指指自己的嘴巴，女子急忙從路邊買了一串糖葫蘆給她。賣糖葫蘆的又賣了一串糖葫蘆直沖她豎起大拇指，使勁憋著笑。宿棠吃了一口糖葫蘆，搖頭晃腦地說道：
“當(dāng)然不是了，我?guī)煾革L(fēng)流倜儻乃是俗家子弟，我有幸在他門下學(xué)醫(yī)，剃了頭發(fā)純屬是為了涼快。你們這些俗人怎么會懂？”
女子連連稱是。
“我?guī)煾改鞘翘焐系纳裣上路?，專門來給你們?nèi)碎g化解災(zāi)難，舉止行為自然脫俗。不信，你們看他瞧過的病人，哪一個不是藥到病除的？”
眾人連稱是是是。
宿棠滿意地吃著糖葫蘆，索性師父那邊看病的人極多，他又專心致志，才沒有聽到她講的一派胡言，她愈發(fā)開心地大吃了一口糖葫蘆。
臨安城的街道繁華異常，每有高官的轎子頂著耀眼的流蘇走過，頂上雕刻的花紋和神獸無一不炫耀它主人的地位。高頭馬昂首挺胸地穿過人群，沿街叫賣的商販一個接著一個，應(yīng)接不暇的女子的裙衫直撲得人滿面香塵。一輛載著舞蹈，樂師的車隊走來，龐大的獨(dú)角獸走在隊伍前面，上面一個穿著五彩羽毛的老人泰然自若地坐著，像睡著了一般。
“這是什么人？”兩邊的百姓都向獨(dú)角獸上的老人不停地鞠躬，行禮，仿佛在祈求什么，又好像在祝福什么。宿棠望一眼那老人，老人忽然微微抬起眼皮看一眼她，宿棠嚇得直直抖了一下。
“那是國師，小子！”一邊的大漢將宿棠的頭生生按下去，宿棠冷不防地向那五彩老人鞠了一躬。
“他看我！”宿棠道。
“廢話，誰讓你剛剛叫那么大聲?！贝鬂h叱責(zé)道，“向國師祈求來年風(fēng)調(diào)雨順，國泰民安，而不是像你一樣大吼大叫，懂嗎？”
“每年都有嗎？”宿棠覺得那國師看她并不僅僅因為她大吼大叫那么簡單。于是她沒有將大漢的話聽下去。
“是，每年。你這小孩哪里冒出來的？這傳統(tǒng)古時候就有，你不知道？”
宿棠轉(zhuǎn)過身嘿嘿一笑，“我剛隨師父下山來，并不懂著許多事啊?！?p> 漢子將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宿棠去看師父，淳見也正看著她。該回去了，宿棠跨步去找?guī)煾浮?p> 聒噪的樂隊震耳欲聾，牛角沙鼓震得耳膜發(fā)響。宿棠兩口將剩下的糖葫蘆吃個精光，抹抹手正要走，卻感覺領(lǐng)口一緊，雙腳便離開了地面。
“誰拽我？快放開饒你一頓打！”宿棠被人生生地拽著后領(lǐng)子提起來。的拳頭在空中揮舞著，此時上不得下不得，真是全身的勁沒處使。
“男孩？”一個老頭子尖細(xì)的聲音自腦后響起，宿棠不由得打個哆嗦。
“真可惜，若是個女孩就好了?！蹦_離地面越來越近，宿棠又被穩(wěn)穩(wěn)地放下來。自己被一個妖怪一樣的老頭子來回打量一番，總感覺渾身不自在。此間淳見加急兩步上前去，一把將宿棠拉在身后。
“小孩子不懂事，國師莫要見怪?！贝疽妱傄鲜碾p手握攏，向那老頭深深作揖。老頭斜眼看一眼淳見。
“回宮?！崩项^陰陽怪氣地念了一句，不知是輕功還是別的什么，像燕子一般，又穩(wěn)穩(wěn)地坐回那獨(dú)角獸背上，樂隊再奏，聲音更大了，老頭子搖搖晃晃地隨著隊伍走遠(yuǎn)了。
淳見拉起宿棠的手，回身收拾行李，向掌柜告了辭，師徒兩個也消失在了街道的盡頭。
“師父，今天有好幾個姐姐向我問起你，問我你是我的什么人，還問你可曾婚配?！?p> “那你是怎么答的呢？”淳見微微笑道。
“我說，師父您是我的父親，娘親在家里等著我們呢?！?p> 淳見皺皺眉，無可奈何地?fù)u搖頭，故意裝作很失望的樣子，看著宿棠微微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