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申時初,許安平拿了兩件換洗的衣服就準備回鄧府,當然,出發(fā)前還是免不了余大娘的一番嘮叨和易蓮兒依依不舍的眼神。還好,在許安平的保證下,余小虎沒有再追到村頭。
走到村口的老槐樹旁,幾個叔伯大爺主動打起了招呼。余大爺格外興奮,揮舞著胳膊說:“安平?。÷犛嘀厮恼f你出息了,還在城里米鋪里當了賬房。俺早就說你不簡單,你看這可不就是嘛!秀才公的兒子怎么會簡單呢,你們說是不是?”“是啊是??!一看安平這面相,就知道和俺們不一樣,肯定不會是在土里刨食的?!边@時余四叔再次神補刀:“你早就說過?我怎么記著你是早就說過安平不干農(nóng)活會餓死?”眾人一陣哄笑,再次讓余大爺鬧了個大紅臉。
許安平也是無奈,早就知道余老爹靠不住,果不其然。他也不好說什么,畢竟村里人也就這么點吹牛嘮嗑的喜好,說話能有三成是真的就不錯了。不過,心里也是腹誹不已:“余老爹的爹娘也是真會省事,兩個人加起來四十四歲,就給余老爹起名叫重四。”當然,嘴上還是謙虛道:“當賬房還早著呢,現(xiàn)在還跟著師傅正在學?!闭f完拱拱手,在眾人的調(diào)侃聲中朝縣城走去。許安平也不著急,在路上走走停停,到鄧府時已經(jīng)天色擦黑。他也不和蔡管家打招呼,直接回到住處,和另外三個人簡單聊了幾句就躺下睡覺。
第二天,許安平洗漱完正準備把自己已經(jīng)放下挺長時間的挑水“大業(yè)”完成時,就看到小少爺偷偷摸摸地跑過來。鄧文昭躲在拱門外,沖著許安平使勁地招手,讓鄧五鄧六和其他家丁、長工側(cè)目不已。鄧五鄧六心里都在嘀咕:“這家伙怎么又和小少爺熟識了?也真夠能混的,看來還真不能招惹?!比缓笙嗷タ戳丝矗坪踔老氲揭粔K兒了,都朝對方點點頭。
許安平只得放下水桶,在家丁、長工的注目禮下朝小少爺緊忙走過去。鄧文昭把許安平拉到旁邊,小聲地說:“我姐讓你在側(cè)門等著?!痹S安平還想問什么時辰時,鄧文昭已經(jīng)跑遠了。無奈之下,他只能馬上朝側(cè)門走去,在旁邊等了起來。這一等就是大半個時辰。
蔡管家看到許安平在側(cè)門旁邊晃悠,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怒喝道:“小許!你不去挑水,在這邊瞎逛什么?是不是嫌活少了?那我再給你多分一些?!?p> 許安平只能硬著頭皮說:“蔡管家,剛才小少爺讓我在這邊等他,說待會兒要替他牽著小黑散步。您要是不信的話,可以去問問鄧五鄧六,他們都看到了?!痹S安平知道自己三番四次駁了蔡管家的面子,肯定是把他得罪死了。想想也是無所謂,自己一個臥底又不要評什么“勞動模范”,要那么好的人緣干嘛。
蔡管家聽了之后,也不知道說什么好,只能跺跺腳朝雜院走去?;厝ヒ粏?,大家果然說是這么回事,不由地慶幸沒有直接和許安平撕破臉。
又過了半個時辰,鄧大小姐幾人才牽著小黑來到側(cè)門,看到?jīng)]有其他人在,就招呼著許安平直接出了側(cè)門?!班嚲?,你等了很長時間?”
“哦,沒有。我也才到一會兒。小少爺喊我的時候,我就想過來的,只是蔡管家找我有點事,所以耽擱了一會兒。”許安平在不經(jīng)意間表明了自己的“積極上進”,還順便給蔡管家上了點“眼藥水”。果然,他看到鄧小可先是點了點頭,接著微不可查地皺了下眉頭。
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鄧小可不復負剛才的嫻靜,立刻和丫鬟環(huán)兒開始小聲討論起眼光所及的婦女的衣服、發(fā)髻、頭飾、花鈿什么的,甚至有時還會因為觀點不一致而發(fā)生爭執(zhí),當然很快又會因為瀟灑的書生從旁邊走過而重新把頭湊到一起小聲的嘀咕起來,時不時地還發(fā)出吃吃地小聲,小粉拳也此起彼伏。以他們男士的裝扮做出這些舉動,引得周圍的人紛紛側(cè)目。
許安平不得不咳嗽一聲以示提醒,鄧小可意識到不妥之后收斂了一會兒,接著又是故態(tài)萌發(fā)。許安平也是無奈,只能牽著小黑悄悄離得遠了幾步。而那小少爺,則全神貫注于手上的糖葫蘆,完全達到“物我兩忘”的境界。如果不是許安平還留了幾分注意力在他身上,估計早就被拐子拐走了,也許過段時間就能在臨府的乞丐團伙里見到瘸腿斷胳膊的鄧家小少爺了。
此時,田家大少爺田華英正帶著幾個狗腿子在街上閑逛,時不時讓家丁攔住看起來有些姿色的少婦調(diào)戲一番。于是,走到哪里,都是一番雞飛狗跳,惹得街道上烏煙瘴氣。話說田華英此人很是奇特,性好漁色偏又頗具商業(yè)才能,十三歲就隨父處理家里的綢緞生意,連續(xù)做成幾單漂亮的買賣?,F(xiàn)年二十一歲就代替其父打理生意,并于前年一舉收購青平縣排名首位的綢緞莊。在他的打理下,家里的綢緞生意越來越紅火,大有獨霸青平縣的趨勢,因而也更加驕狂起來。
今天清晨,田華英從某家少婦房中出來,臨走時還特意叮囑那家男人好好照顧妻子,言自己過段時間還會再來。此時,想起那婦人哀怨悲戚的面容和那家男人敢怒不敢言的樣子,心里愈發(fā)快意?;叵肫鹱蛲淼淖涛?,嘴里還嘖嘖有聲,不時與跟在身邊的幾個狗腿子嬉笑怒罵,發(fā)出一陣陣淫笑聲,當然眼睛也沒閑著,四處瞄望著接下來的獵物。這時,他忽然看到對面不遠處的鄧小可和環(huán)兒,眼睛一下子直了,口中直呼極品。家丁們聽到田華英忽然不說話了,也轉(zhuǎn)頭隨著他的目光朝前一看,原來是一高一矮的兩個書生,很是奇怪,心中忍不住嘀咕:難道大少爺?shù)目谖蹲兞?,開始喜歡兔兒爺?想到這里,不由地屁股一緊。
一個平時最靈活也最會出歪主意的家丁田小四開口問道:“少爺,這兩個書生怕是不好弄到手吧。如果他們有了功名,恐怕是會惹出來大麻煩?!?p> 田華英回過神來,拿起手中的折扇惡狠狠地敲了幾下田小四的后腦勺?!澳悴畔矚g兔兒爺!都他媽什么眼神!一看這腰細如柳枝的身段和還沒打開的眉毛,就知道是個黃花大閨女?!?p> 田小四還是不明白,不過嘴里依舊奉承:“高!少爺實在是高!不過您不是一向覺得少女缺乏閨中趣味,而是喜歡少婦的嗎?”
田華英摸摸下巴,蕩笑道:“少婦玩膩了,偶爾換換口味也不錯。再說了,爺就喜歡做不容易上手的事。這個小妞竟然敢大白天穿著男士衣服出來閑逛,肯定不簡單,正符合爺?shù)钠肺??!闭f完示意其他家丁散開,只留下田小四在身邊,并朝鄧小可努努嘴。田小四心領(lǐng)神會,田大少爺這是又讓他像前幾次那樣去偷荷包,然后自己好英雄救美。當然,這也是他在投靠田大少爺之前的“本職工作”,直接本色出演即可。
田小四繞了半圈從后面接近,他從懷里摸出一把寸許長的鋒利刀片,夾在手心,準備走到近處利用故意滑倒的機會先割了鄧小可的玉佩,再摸了她的錢袋。憑著自己的手速,這一招百試百靈,從未失手過,因而一直受到田大少爺?shù)目粗?。當然,接下來的一頓田大少的拳打腳踢是免不了的,不過事后豐厚的銀子足以讓他忘了身體的痛楚。田小四快走幾步靠近鄧小可,渾沒把那個牽著狗的家丁當回事。
當他用食指和中指夾著刀片,左腳一趔趄朝鄧小可身旁倒過去的時候,忽然覺得右腿彎處一痛,身體不受控制地倒向了右手邊的雜貨攤。這時對面的田華英隔著人群也沒看清,聽到動靜以為田小四已經(jīng)得手,推開眾人就疾步走來,口中還在大聲喊:“這位兄臺,可還安好?我看到那個小廝在偷你的錢包,你快查看一下。”
鄧小可看到一個富家公子模樣的人走近,相貌堂堂、面帶惶急,先是有了三分好感。再聽到他的提醒,也是信了,趕忙摸摸衣袖里的錢袋,愣了一下隨后說道:“多謝兄臺提醒!我的錢袋……”
田華英看到鄧小可摸摸袖子后愣了一下,也沒聽清她后面說了什么,連忙開口安慰:“這小偷著實可惡!兄臺放心,我這就幫你把錢袋要回來,再給他點顏色瞧瞧。”說著卷起袖子就要對田小四拳打腳踢。
鄧小可連忙攔住他,又說了一遍:“有勞兄臺掛懷!我的錢袋安然無恙?!?p> 田華英頓時摸不著頭腦,這好像不是原來的套路啊!他轉(zhuǎn)頭瞅了一眼田小四,看到田小四呲牙咧嘴地躺在一堆針頭線腦里朝自己輕微地搖了搖頭。正在他猶疑之間,一個可惡的聲音響了起來?!斑@位公子可真會英雄救美??!可惜這個小偷還沒練到家,也沒配合好,辜負了公子的‘一番美意’?!?p> “你是誰,竟敢如此污蔑我?我提醒這位兄臺也是出于一片好意。再說了,我根本就不認識這個小偷。”田華英覺得臉上掛不住了,有些惱羞成怒。
“哦,是嗎?那可真是奇了怪了。人家小偷還沒偷成,公子就已經(jīng)預知結(jié)果,不知是和胡半仙學了算命,還是在茅山習了道術(shù)?”許安平說話不緊不慢,擠兌起人來可是毫不留情。
聽到圍觀眾人一陣哄然大笑,田華英更是惱怒非常,不過還是壓下火氣強口說道:“興許是我看錯了,那人可能不是小偷。我這就給他道歉?!闭f著就要繞過許安平朝田小四走去,還對其使了個眼色。
“哦,原來他不是小偷??!那不知道他袖子里藏的刀片是用來做什么的?切西瓜似乎小了點,再說這寒冬臘月的,好像也見不到西瓜?!痹S安平一邊說話,一邊三兩步走到田小四面前把他不住朝身后縮的左胳膊拉出來,一卷袖子露出了藏在衣袖里的刀片。許安平對著田華英擠眉弄眼地調(diào)笑道:“這位公子,好像你又說錯了,看來你們兩人都是學藝不精?。∵@次‘英雄救美’就當是練手了,我覺得你們還是回家再苦練兩年,興許下次就能順利救成功了。”
鄧小可在旁邊先是覺得許安平有些魯莽,接著看到在他三言兩語之下事情峰回路轉(zhuǎn)陡然變了模樣。這時她哪還不明白是那個富家公子在故意做戲接近自己,心里也是羞怒,再看時果然覺得對方目光淫邪、眼眶發(fā)青、面目可憎。轉(zhuǎn)眼看看鄧九,反而比那公子更加順眼起來。她也不想過多糾纏,招呼著弟弟、環(huán)兒離開。許安平還是牽著小黑跟在后面,想起剛才的場面有些后悔,自己似乎有些出風頭了,這對于一個臥底而言可不是好事。
遇到這種事,鄧小可也沒有了繼續(xù)閑逛的興致,于是轉(zhuǎn)身就朝家里走去。過了一會兒,又和丫鬟、小少爺湊到一起,嘀嘀咕咕起來?!班嚲?,你過來一下。”
許安平趕忙上前,“大小姐,您有什么吩咐?”
“哦,沒什么。你剛才做得不錯,我會讓蔡管家賞你二兩銀子。嗯,你之前說你父親是個讀書人,那你應該認識字吧?”
“謝謝小姐!回小姐的話,阿爹已經(jīng)給我開過蒙,我讀過《三字經(jīng)》、《百家姓》、《千字文》等書,粗淺識得幾個字。幾年前父母故去后,我就出來做工,沒有繼續(xù)讀書?!痹S安平半真半假地說道。
“嗯,那我回家之后和我爹說一下,你以后就專門陪著小少爺讀書吧。”鄧小可聽了之后,心里有些同情。
“謝謝小姐!謝謝小姐!”許安平這次是真的高興,終于有機會可以光明正大地走進后院了,以后尋找房契也方便起來。
當然,他還沒有意識到,這種高興的情緒其實很大一部分是因為以后能夠經(jīng)常見到鄧小可。
徐曉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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