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這高平縣,咱們不查了啊?”一個高眉深目的副將騎在馬上問道,看上去是一副胡人面目。
“不查了。咱們今夜就趕回太原。”說話的是為首的那個軍官,原來方才搜查如意客棧的那隊軍馬,早就已經(jīng)驗過公驗,離了高平縣城,遠(yuǎn)遠(yuǎn)地走出了幾里開外。
“大哥,你說這王方恒一個小小的縣令,居然也貪了如此多的錢財。難怪朝廷要嚴(yán)查。他娘的,金銀財物拉了六十六大車,都頂?shù)蒙衔诣F勒部落里的一個酋長了!”那副將罵完,接著又問道,“大哥,他王方恒哪來的這么多錢?”
“沒聽上頭說么,是因為括戶?!睘槭椎能姽偃粲兴嫉牡?,看起來在琢磨心事。
“這當(dāng)然知道了。說是高平縣里檢括客戶,王方恒看自己本縣的客戶不多,就專門尋那有錢人家的晦氣,把一戶大唐建國初就在高平落腳的人家硬是說成客戶,按他這樣說,豈不大唐的百姓都是客戶了!那縣里做生意的人不敢和管家作對,只好送他銀子花。咱還聽說,高平人都把王方恒喚作‘王剝皮’,富戶尚且如此,平頭百姓自然也逃不了。不過,他這一個小縣,又能有多少人戶?六十六車財物,莫不是天上掉下來的?!备惫侔櫭妓妓鞯馈?p> “還真讓你說著了。這王方恒的錢,只怕真是從天上掉下來的?!睘槭总姽俾犃烁睂⒌脑?,側(cè)頭凝視了一會兒副將,方才說道。
“郭大哥,咱和你說正事,你到玩笑起來。天上哪里能夠掉錢的?要是這樣,我就天天出來撿錢好了?!备惫傩Φ?,仰頭望望天。
“哪里是笑你,這是真話。仆固,你難道忘了王晙王大人了?”
“哪里能忘!咱和王大人可是老相識了,開元九年,他去蘭池州平叛,咱在咱爹的大帳中就和他見過,要不是他,我也來不了天兵軍,這王大人去年從太原尹任上調(diào)走,轉(zhuǎn)眼就當(dāng)了兵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依舊節(jié)度朔方,厲害呀!”仆固說著,贊了一聲。
“是啊。王大人是本朝名將,軍功累累,可這入相一事,又哪有那么簡單?”軍官說道。
仆固嘿然一笑,壓低嗓音說,“聽說,是走了張說張大人的門路?!?p> “是呀。張說大人是皇上心腹大臣,這樣一來,王大人的相位也就穩(wěn)得很了,那攀他門路的人,還能少得了么?”為首軍官說道。
“大哥的意思,這王方恒攀上了王晙大人?不會吧?他一個小小的縣令,多大能耐?能攀上國朝三品?再說,王大人還缺那點銀錢用么?不對,不對?!逼凸套詥栕源穑詈筮€是不可索解。
“你說不對,是因為想到朝廷確實來查王方恒了。他一個小小的縣令,自然不值得朝廷如此大動干戈。是不是?王方恒有那么多錢,大多是因為別人想通過他,走王晙大人的門路。那六十六大車財物,多半是旁人送給王晙大人,而不是王方恒的。朝廷要查的,其實是王方恒背后的人。”軍官冷冷的說。
“這么說,王方恒真和王晙大人有關(guān)系?”仆固越發(fā)疑惑了。
“王方恒和王晙大人有無關(guān)系,也不好說。二人都姓王,若說是同宗,不是沒有可能。只是朝廷這個動作的背后,大有深意啊?!避姽俑袊@道。
“王大人去年進(jìn)京為官,皇上總不至于?”仆固話到一半,不知道如何說下去。
“京城里的事兒,哪里說得準(zhǔn)。朝廷現(xiàn)在是王皇后、姜皎姜大人、張嘉貞張大人一條線,趙麗妃、太子瑛、張說張大人一條線。去年姜大人被貶,糊里糊涂地死在路上,王晙大人隨后入朝,這里面的此消彼長,你還看不出個究竟么?”軍官問仆固道。
“大哥,依你這么說,如今還是張說大人站了上風(fēng),可為什么又查起王晙大人來?”
“這就是事情蹊蹺的地方,王皇后畢竟還是后宮正主,說不定哪天,張嘉貞大人又要入朝為相了?;噬系男?,咱們怎么猜的透呢。”軍官嘆了一聲。
“厲害呀,大哥。就憑這太原府要查王方恒一件事兒,你就能想出這么多。咱可真是服了你了!”仆固笑道。
“仆固,你將來必定是要回到鐵勒部落,接管夏州都督一職,朝廷的事,往后還要多多留心,行伍之人,光憑打仗立功,總也是不行的。倒是當(dāng)哥哥的我,想得有些多了?!避姽僮猿罢f道。
“大哥何必憂心前程,憑大哥的能耐,斷不在王晙大人之下。日后出將入相,那是早晚的事。以后咱也和大哥好好學(xué)!不過大哥,我倒是還有一件事兒不明白。”仆固道。
“什么事?”
“我一直在想,為什么方才在縣城客棧里,你不像往常一樣,仔細(xì)搜搜那個江寧的書生,而是打了個照面,就讓咱們走了?”
“呵。我問你,他說他姓什么?!?p> “他說姓張,可誰知道是不是姓張?”仆固吹了吹胡子。
“我看那人風(fēng)度高潔,即便不姓張,也不是什么歹人,我們不必理他。要是姓張,只怕還麻煩些?!?p> “他一個讀書人,咱還怕他?”仆固摸了摸腰間的長刀說。
“張說、張嘉貞。朝廷如今有兩個張大人,那書生人物非常,談吐不俗,既說姓張,又說要到河?xùn)|來尋親戚,且他那親戚不久調(diào)任走了,怎么知道他和兩位張大人沒有關(guān)系?這兩位朝廷宰輔,可都是進(jìn)京不久的啊。”
“哎呀!大哥,虧你想的深,要不然,咱這一趟可要得罪大人物了?!逼凸棠罅艘话牙浜梗謫柕?,“那,大哥,兩位張大人都在咱天兵軍掌過兵,真要鬧起來,咱們站在哪頭?”仆固有些犯愁。
“什么站在哪頭?”為首軍官問道。
“我是說,咱們幫誰???”仆固又問。
“兩位大人是朝廷命官,他們之間的事,自然有皇上管,又哪里輪到咱們多嘴了?夫以忠義立身者,自然行慷慨正道。郭子儀是大唐的兵,只知道盡忠職守,護(hù)衛(wèi)大唐。咱們誰也不幫,只幫皇上守住這疆土便是!”為首的軍官說罷,便輕揚了馬鞭,向前奔去。
仆固皺著眉苦想一陣,終于還是決定不了幫誰,也拍了下馬,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