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阿波和露露娜卡
露露娜卡轉(zhuǎn)過身，和阿波面對面。今晚的她沒有再披著那件破爛的斗篷，讓自己的頭露在了外面。她的黑發(fā)被扎成了馬尾辮，隨著她的動作搖擺著。她腳邊插著雙手?jǐn)鄤?，如果朱利葉斯在這里的話，看到斷劍插在那里，大概身體會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吧。
她站在海角的最盡頭，在阿波的位置的話，能看到月亮就在她的頭上，就好像月光直接灑落在了她身上一樣。在月光下的露露娜卡，看起來比平時更加神秘，而且有了種奇妙的美感。如果不去想她平時的言行舉止，她只是站在那里，就已經(jīng)像是一幅美麗的畫。
羅繆歐娜站得比較遠(yuǎn)，并不能更好地感受到露露娜卡此刻在月光下那柔和的美感，但是這已經(jīng)讓她有了想靠近過去的想法的，不過最后還是按捺住了這樣的沖動?？绰堵赌瓤ê桶⒉ǖ臉幼?，這兩人恐怕不是這么湊巧才面對面的。
“會在這種時間還散步的，也就只有你了?！睂β堵赌瓤ǖ脑?，阿波是如此回應(yīng)的。
露露娜卡笑了笑，月光讓她的笑容看起來更溫柔了——至少看起來不會讓人感覺那是魔鬼的笑容了?！澳强删筒灰欢耍f不定真有會在這個時間出來，想吹一下海風(fēng)的人呢？”
露露娜卡的視線稍微往另一邊偏了下，望向了在阿波后面的羅繆歐娜。她只是看了一眼羅繆歐娜就將視線收了回來。羅繆歐娜知道站在那里的露露娜卡肯定能看見她的，只是她沒有發(fā)現(xiàn)露露娜卡的視線有在她和阿波之間轉(zhuǎn)了一圈。
“在這里，就沒人打擾我們了?！甭堵赌瓤▽Π⒉ㄕf道，“雖然只是巧合的偶遇，不過我覺得這時機正合適?！?p> “是啊，所有人都睡得很熟?！卑⒉ㄕf道，“就好像被下了藥一樣?！?p> 阿波的話意有所指。
“只不過是在他們晚飯里加了點有益的食材，能讓他們在睡覺的時候，休息得更好。”露露娜卡說道，“就算現(xiàn)在突然下雨打雷，他們也不會被驚醒吧。”
今天的晚餐是露露娜卡準(zhǔn)備的，看樣子，她在其他人并不知情的時候，添加了一些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的東西——露露娜卡說這是食材，但是恐怕沒有人會相信，至少這肯定不是什么“普通”的食材。
在她面前的阿波，并沒有因此而顯得有多驚訝，就像早已經(jīng)習(xí)慣了露露娜卡這樣的做法?！耙郧澳阋彩沁@樣，總在我們晚飯里添加些我們不知道的東西，好讓我們睡得更熟……但是絕對不是為了我們的休息著想，你只是覺得我們晚上太吵，吵得你睡不著而已?！?p> “你們搗亂，那我自然就要有所應(yīng)對了。我精心研磨過的安眠草粉末又不是什么有害的東西，你們該感謝我拿這么貴的材料來為你們調(diào)理精神。”
阿波嘴里的“我們”，和露露娜卡的“你們”，值得自然不是羅繆歐娜等人。那是在羅繆歐娜他們被露露娜卡帶來這里之前、同樣也曾住過這個禮拜堂的一群人，而阿波曾經(jīng)也在那群人之中。
羅繆歐娜現(xiàn)在的位置并不能聽清楚露露娜卡和阿波在談什么，就算聽清楚了，大概也聽不明白他們兩人在談什么。那是露露娜卡和阿波他們兩人才知道的事。
“對了，該把這東西給你了。”露露娜卡將插在腳邊的斷劍拔了起來，扔向阿波。她扔得很隨意，就像在扔什么不值錢的東西一樣。阿波接過斷劍的時候，雙手捧著劍，沒有問露露娜卡為什么要把斷劍給他，他什么都沒有說，只是低頭看著這把銹跡斑斑的斷劍。
“當(dāng)初我拿著這斷劍插在這里、給朱利葉斯一點指導(dǎo)的時候?！甭堵赌瓤ㄉ炷_踩了踩剛才還插著劍的地方。和其他人的看法不一樣，她似乎把自己折騰朱利葉斯的行為當(dāng)作了一項教導(dǎo)——從事實和結(jié)果來看的話，似乎確實如此?！澳銘?yīng)該也有所察覺了吧？雖然劍已經(jīng)破得不成樣子了，但是如果是你的話，肯定認(rèn)得出來這把劍的來歷的。或者說，你已經(jīng)連這么重要的事都忘了？”
阿波沒有馬上回答，沉默了有些時候，才開口問道：“事到如今，就算把這樣的東西交給我，又有什么意義?！?p> “是啊，人都死了這么久了，就算你心里有什么愧疚，大概早就被你扔到大海里，隨海浪飄到遠(yuǎn)方了吧?！甭堵赌瓤ㄐΦ?，“在很早以前，本來就不指望你是什么重情重義的人了，阿波?！?p> 露露娜卡雖然是笑著說話，但是這話聽起來更像是在嘲諷阿波。阿波沒有反駁，只是看著斷劍，手指在滿是銹跡的劍身上滑動。他看起來就像是默認(rèn)了露露娜卡對他的嘲諷。
露露娜卡沒有繼續(xù)說下去，也沉默了下來。她背對著月光，但是眼睛卻閃閃發(fā)亮，看起來明亮清澈得如同星星一樣。
過了好一會，露露娜卡才開口了。
“阿波，丹娜死了?！?p> 阿波放在斷劍上移動的手指停了下來，他整個人也僵住了?！笆裁磿r候的事？”他終于開口了，但是聲音顫抖得厲害，說話時聲音都變調(diào)了。
如果說露露娜卡把斷劍扔給他后的嘲諷，并沒有讓他有多大觸動的話，那么現(xiàn)在的他，很明顯地因為露露娜卡的話而動搖了。
“已經(jīng)五年了?！甭堵赌瓤ɑ氐?，這時候的她，臉上很罕見地沒有帶著笑容。她面無表情，神色平靜地看著阿波。
“為什么現(xiàn)在才告訴我？”
“我為什么要告訴你呢？”露露娜卡反問道，“如果你真的有心、還有勇氣去見她的話，那么根本沒必要讓我來開這個口……你或許還能在她最后的日子里，陪她到最后。但是你沒有，你這個膽小鬼?！?p> 阿波的手在顫抖，被他雙手捧著的斷劍，也在抖動著?！澳惚究梢跃人?，你也可以讓她活下去的……”
露露娜卡歪了歪頭，一臉不解的樣子——露出這種表情的她，看起來純真無邪，但是純粹得讓人感到了一絲殘忍。她接下來說出的話，正如她給人的印象那般無情。
“我為什么要救她？”
阿波的拳頭握緊了。他的手沒有剛才顫抖得那么厲害了，但是還在微微顫抖著。斷劍都抖動，但是這抖動和剛才并不一樣——斷劍因為阿波的力氣而在抖動著，就像承受不住他的力量一樣。
“她就不值得你救她嗎？”阿波問道。
“這話我也想問你啊?！甭堵赌瓤ǚ磫柕?，“丹娜就不值得你救她嗎？我差點忘了，你很早以前就給出你的答案了。”露露娜卡攤開雙手，“所以她死了，你還活著。真是讓人想笑出聲啊?！?p> 但是露露娜卡并沒有真的笑出來。
阿波沒有說話，他的身體開始微微發(fā)光。這光并不明顯，在這黑夜中就像是數(shù)量稀少的螢火蟲的光一樣，感覺隨時都會消散。和月光相比，阿波身上的光并不顯眼。但是這光就算再怎么微弱，在這黑暗中也算得上是光源，在遠(yuǎn)一點的地方的羅繆歐娜，自然看到了阿波的異樣。
羅繆歐娜不知道阿波身上那光到底是什么。魔法？神術(shù)？還是像帕丁和奧爾加那樣的戰(zhàn)士所擁有的光輝？
露露娜卡看到阿波身上散發(fā)出來的光，并沒有多驚訝的樣子?！拔疫€以為你準(zhǔn)備一輩子都當(dāng)懦夫，連怎么生氣都忘了?？吹侥氵@樣子，我倒是有點高興了。至少你還有憤怒這樣的感情。”
露露娜卡張開雙臂，面對著阿波，她的姿勢看起來就像是等待著阿波的擁抱一樣?！拔艺f了那樣的話，你會感到憤怒也不奇怪。來吧，讓我看看你現(xiàn)在的憤怒能做到什么！”
阿波身上的光并不是一直維持著如同螢火蟲一般微弱的光，變得越來越亮了，整個人就像和光融為了一體。當(dāng)他抬起頭來的時候，那雙被亂蓬蓬的劉海擋住的眼睛就像是被光點亮了一樣，透過他那厚重的頭發(fā)，像是要射在露露娜卡身上。
阿波嘴里低聲念念有詞，聽起來像是祈禱，又像是自言自語?！肮饨o予我力量，光明照亮人世……光明神啊，指引我的道路吧！”
他舉起右手，身上的光匯聚到了他的手上。光在他的手中變成了長槍的形狀。
這是羅繆歐娜從未見過的景象，那光形成的長槍在阿波的手里，在這黑夜中成為了最為耀眼的存在，就連月光都要遜色幾分。光在阿波的手里凝固成長槍，在槍身上，光就像絲線一樣在溢出，往外飄灑在空氣中。
這時候的阿波，在羅繆歐娜看來，就像是只在書中出現(xiàn)過的圣人一樣。
“至高的存在啊，我祈求你，去糾正我眼前這個人的錯誤吧！”阿波擺出了投擲長槍的動作，深吸一口氣，對著露露娜卡，將長槍投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