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翟城外,一座低矮的小山丘,此山既無龍盤虎踞之勢,亦無神鳥振翅之姿,不過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小山丘,不過,正是這座普通的小山丘,卻是無數(shù)文人學(xué)子向往之所,只因名聲響徹大漢十三州的荀氏私學(xué)——潁川書院就坐落于此。
無有太多恢弘之勢,只有一座略顯陳舊的門樓佇立在山下,門樓上掛著一塊普通的黑漆紅字木匾,匾上書著大大的四個字:潁川書院,落款:荀淑。字體并無太多出彩之處,唯一值得稱道之處便是,這字顯得格外遒勁有力,一筆一劃,入木三分,讓人頓覺一陣文人風(fēng)骨撲面而來,古樸大氣。
門樓兩側(cè)并無太多防護(hù)措施,只是用片開的竹子扎起來的齊胸高的籬墻,唯一看得出有人氣的地方,大概就是籬墻上有新近修補的痕跡,端的防君子不防小人。
唯一帶著些許風(fēng)雅的地方,也許就是從門樓外就開始往山上鋪就的青石板路了,一塊塊青石被踩得光滑锃亮,看著也是有人時常打掃的緣故,看著不著一絲泥垢,直往山上而去。
劉奇在門樓外佇立良久,倒是有幾個過往的學(xué)子,看著一干人劉奇前擁后簇的模樣,不由的皺了皺眉頭,加快了腳步朝著山上走去。
劉奇輕輕晃了晃手中折扇,開口說道,“黃忠、霍篤二人隨我上山,其余人在山下候著?!?p> 一路上,看著各處搭建出來的小屋,劉奇心中忽然有了明悟,大概正是這些人,造就了大漢的文人風(fēng)骨,哪怕閹宦擅權(quán)、奸賊誤國,這些人依舊挺著骨子堅持,錚錚風(fēng)骨,終古不滅。
青石板路的盡頭,正對著一堵鏤花壁照,上有雕花瓦當(dāng),下有麒麟壁影,中間懸著一尊孔夫子的木像,壁照前方青石板上放著一個半人高的巨大獸雕熏香爐,絲絲縷縷青煙從爐蓋上鏤空處冒出,緩緩上升,在光影里漸漸消散開來,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香氣。
繞過壁照,是偌大的空曠庭院,一群學(xué)子人手一卷書簡,三三兩兩的坐在席上,各自圍在一起討論著什么,一株枝繁葉茂的榆樹下,兩名中年男子斜倚在樹干上,一人手捧書卷,津津有味的讀著,另一人卻是雙眼微瞇,靠在樹干上打盹。
劉奇沖著榆樹下兩人抱拳道,“子慎見過二位夫子?!?p> 鐘演放下書卷,起身拱手說道,“原來是子夫子,有失遠(yuǎn)迎,還請見諒?!闭f完目光瞥向正在讀書的學(xué)子,帶著一絲歉意看向劉奇道,“都是些懶散之輩,讓子夫子見笑了。”
劉奇還未開口,就聽到陳群的聲音,“喲,這不是我們的子夫子嘛,怎么,昨日覺得我潁川書院徒有虛名,今日打上門來了?!?p> 劉奇聽到陳群陰陽怪氣的腔調(diào),自然明白這是陳群給自己的暗號,當(dāng)下帶著一絲輕視的語氣開口說道,“哪里,哪里,不過聽說潁川有水鏡先生司馬徽寓居書院,特來拜會一番?!?p> 陳群怒極笑道,“那我倒要陪你去看看,在司馬老兒面前你出丑的模樣?!?p> 劉奇沖著鐘演說道,“鐘夫子,打攪之處,還請見諒?!闭f完趾高氣昂的沖著陳群道,“喂,走吧!”
陳群前邊帶路,二人從回廊中穿過,繞過平日授課的廳堂,是一片茂密的竹林,竹林中被人特意開辟出一條小路,隱隱傳來一陣琴音。
穿過竹林,是一座頗為雅致的茅舍,劉奇還未走近,就聽到一人略帶沙啞的聲音說道,“琴聲高亢之處,必有英雄竊聽。你等是信也不信?”
另一人道,“司馬老兒,我便是不信又如何?”
“若我言中,不管來人是誰,只要當(dāng)?shù)糜⑿鄱郑阈璧脼槠漶{車半年,你可敢應(yīng)?”那沙啞聲音朗聲笑著,似乎是刻意說給躲在屋后的劉奇二人聽。
“你若輸了,又如何?”另一道聲音開口詢問。
司馬徽笑道,“我有觀星望氣之術(shù)、通玄變化六陰洞微遁甲之法、司馬穰苴之策,你可擇一,不知若何?”
那聲音說道,“好,我應(yīng)了!”
聽到那人答應(yīng),琴音似乎頓了頓,只聽司馬徽笑道,“陳長文,不知你還要聽墻角到何時?”
陳群面上帶著幾分囧意,劉奇則是大大方方的走了出去,繞到院門處走了進(jìn)去,院中,一人坐在席上彈琴,此人正是昨日所見的郭奉孝,另有一青年學(xué)子正在舞劍,其余兩人一個抱著酒葫蘆斜倚在門框上,另一人一身老農(nóng)打扮,屁股蹲坐在鋤頭把上,劉奇抱拳道,“子慎子罕之,前來拜訪,打擾了幾位雅興,還請見諒?!?p> 那老農(nóng)打扮的中年人一個激靈起身,從檐下取下掛在墻上的矮榻,放在院中,開口說道,“貴客臨門,請上座!”
劉奇走上前去,坐在榻上,朝著司馬徽拱手說道,“慎遠(yuǎn)道而來,聽聞先生名聲,特來討教?!?p> “哦?”司馬徽略為驚奇的看向劉奇,“我擅觀人之術(shù),難道公子也擅長此道?”
劉奇輕輕頷首道,“慎略通毛皮,略通毛皮?!?p> 司馬徽指著院中舞劍的青年道,“不知公子以為此人若何?”
劉奇思索片刻,開口說道,“此人有上古先賢之風(fēng)?!?p> 司馬徽帶著一副玩味的神情看向劉奇,“還有呢?”
劉奇開口道,“敢問先生,此人姓氏?”
司馬徽輕捋頷下短須道,“此人姓徐?!?p> 劉奇開口說道,“徐者,三人禾也!此人應(yīng)為良家子弟,不及士族卻也無衣食之患,另外,二人擁田,一人在天,此人應(yīng)當(dāng)喪父。我觀此人眉宇間有正氣,舉止有任俠之風(fēng),劍中暗含殺氣,卻斂于此處蟄伏,此人昔年定有人命在身?!?p> 聽到劉奇所言,那青年已是停止了舞劍,一臉戒備的看向劉奇,司馬徽澤斯輕輕擺了擺手說道,“元直,無妨,無妨,子公子不會去在意你那等小事的?!?p> 司馬徽看向劉奇道,“公子造詣非凡,恐非常人也!”
劉奇開口道,“先生謬贊了?!?p> 司馬徽指了指斜倚在門框上的二十六七歲的青年,朝著劉奇開口說道,“此乃戲忠戲志才也!之前我等論天下英雄,不知公子以為,何人可當(dāng)?shù)糜⑿鄱?。?p> 劉奇朝著戲志才開口道,“戲先生,不若我等提天下豪杰之名,共同點評一番?!?p> 戲志才開口道,“當(dāng)然可以!”
郭嘉停下手中琴音,開口說道,“不若我來提名,三位點評一番,看看如今天下到底誰當(dāng)?shù)闷鹩⑿鄱?。?p> 郭嘉也不思索,開口說道,“如今天子西行,不知董卓可為天下英雄乎?”
司馬徽開口道,“志才,不若你先來?!?p> 戲志才抿了一口酒,開口道,“董仲穎威名赫赫,然擅權(quán)簪越,殘暴不仁,寡恩少義,挾天子以自居,遲早遭弒,稱不上英雄?!?p> “善!”劉奇點了點頭,戲志才的評價還算中肯,反正董卓離死不遠(yuǎn),也無需計較許多。
看到司馬徽也點了點頭,郭嘉開口道,“冀州袁紹,號十八路諸侯討董以靖天下,不知可為天下英雄乎?”
劉奇開口道,“司馬先生先請。”
司馬徽輕輕挪了挪屁股,開口說道,“袁氏四世三公,黨羽遍布天下,然袁本初坐作身價,好養(yǎng)死士,外寬而內(nèi)忌,多謀而少決,能聚人而不能用,布衣之雄耳!當(dāng)不得天下英雄二字?!?p> “善!”劉奇點了點頭,司馬徽所說卻是事實,歷史上袁紹手下人才濟(jì)濟(jì),本人卻不能做出有效的決定,朝令夕改,手下一眾謀士深陷內(nèi)斗之患,互相傾軋,導(dǎo)致四州之地分崩離析。
戲志才也點了點頭道,“善!”
郭嘉繼續(xù)開口說道,“汝南袁術(shù),四世三公嫡子也,不知可為天下英雄乎?”
劉奇開口道,“袁公路勇而無斷,奢淫放肆,為人剛愎自用,喜大言而非治亂之主,冢中枯骨耳!非英雄也!”
看到司馬徽二人頷首而不出言,郭嘉開口說道,“不知三位以為,當(dāng)世天下,何人可稱之為英雄?”
戲志才開口說道,“譙縣曹操,憂國家之危敗,前有孤身刺董,后則舉義兵為天下誅賊,機變有方,可為當(dāng)世英雄矣!”
劉其司馬徽二人點了點頭道,劉奇開口道,“有一人姓劉名備字玄德,涿郡人,乃是盧尚書之徒,雖身處草莽,卻能聚義兵而破黃巾,虎牢關(guān)外手下力壓呂布,此人若際會風(fēng)云,定當(dāng)扶搖直上,可當(dāng)?shù)锰煜掠⑿邸!?p> 聽到劉奇所言,司馬徽開口道,“此人名聲傳于草莽,仍能收斂豪杰為己用,看得出有幾分手段,我也不好評判,日后自有分曉。”
戲志才喝了一口酒道,“若有人能為其謀,則天下未必不能有氣一席之地,若不能覓得賢才,終老不過一草寇耳!”
戲志才說完之后,司馬徽才開口道,“要我說,有一人可當(dāng)?shù)檬翘煜掠⑿邸!?p> 戲志才開口問道,“何人?”
司馬徽看了一眼劉奇說道,“荊州劉奇劉子瑾,書禮傳家,更能挽狂瀾于危難之際,用計謀如韓信復(fù)生,弱冠之年而名震九州,有項橐甘羅之姿,較冠軍侯猶有過之而無不及,可當(dāng)?shù)檬翘煜掠⑿??!?p> “善!”戲志才撫掌道,“此人不論日后如何,僅憑日前之威,可稱得天下英雄!”
司馬徽開口說道,“如此人物,你為其駕車半載,可有委屈?”
戲志才倏然起身,到劉奇面前彎腰拱手道,“潁川戲忠戲志才見過太守大人,不知大人當(dāng)面,還請大人勿怪志才狷猖?!?p> 劉奇沖著戲志才道,“無妨,無妨,見到先生真性情,我更放心了!”說完朝著眾人一拱手開口道,“我暗中前來,身份不便公布,還請諸位代為保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