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五章 孫堅傳（七）

　　——公元184年——

　　周泰自然并非倭人。

　　孫堅根據(jù)他自己言簡意賅的解釋，以及周圍家將的補充得知，這位青年武將乃是自己的父親孫鐘四處擴展生意渠道時，在東海之畔偶然間發(fā)現(xiàn)的一個習(xí)武苗子，于是像之前數(shù)次那樣，出資安置好周泰的家人生活，并為其請來武藝師父，然后不求回報地離開了。

　　那些被孫鐘資助的，有各種資質(zhì)的孩童或少年，很可能在成長起來之前便耗盡了資質(zhì)重歸平庸，成為農(nóng)夫與獵戶，真正能出類拔萃的，大概十中無一，不過幸運的是，周泰，周幼平便是其中之一。

　　周泰的師父是一名善于刺殺的游俠，對于弟子的教導(dǎo)自然也偏向這個方向，不過，周泰雖然掌握了無聲行動，借陰影潛行等手段，但卻十分不喜歡匕首或短劍等刺殺或奇襲所用武器，轉(zhuǎn)而自行找鐵匠打造了一把奇怪的弧形單刃刀，并將其命名為“宵”，將之與自身的武藝結(jié)合起來后，便演化成了一種會主動出現(xiàn)目標(biāo)面前的，堂堂正正的刺殺之術(shù)。

　　那位武藝師父感嘆著世界變化太快他已經(jīng)看不懂了，最終宣布周泰出師。

　　然而孫鐘并未前來招募，孫堅其時亦名聲不顯，故此周泰只得繼續(xù)在東海邊磨煉武藝，終于在某日領(lǐng)悟了無雙，雖然不知具體如何描述，但一劍揮出甚至可將范圍內(nèi)的巨浪短暫定住。

　　此時，一批不入流的“齊藤家”倭人武士恰巧路過，見此驚為天人，于是不顧年齡差距硬要拜師，周泰自是嚴(yán)詞拒絕，不料他們?nèi)蘸缶谷杖諄碛^摩學(xué)習(xí)，出于某種虛榮感，又因為這等完全是他自創(chuàng)的武藝，也沒有什么需要保密的必要，故而不曾阻止。

　　但，或許由于身材矮小利于刺殺，這正面刺殺之術(shù)竟然真的被他們學(xué)去了些許皮毛，而后，他們的首領(lǐng)便自稱其流派為“一刀流”，并仿造了許多弧刀并以此在東海周邊四處接受刺殺任務(wù)。

　　原本來說，這些“一刀流”只在海盜之間搞風(fēng)搞雨，周泰完全沒打算管，但這次不知他們被許諾了多少銀錢，竟然膽大到來刺殺朝廷刺史，周泰只得追蹤那幾個真正有可能對刺史造成傷害的“一刀流”高層，不想恰好遇見了孫堅和一干家將。

　　“便請，少主，處置?！敝芴⒛莻€大概叫“齊藤一”的倭人丟在其他俘虜身旁，無視他們變得絕望的眼神，嘶啞著喉嚨說道。

　　“且不提旁的，幼平你這嗓音是怎么搞的？可有請大夫看過？”孫堅終于沒忍住問出了這個問題。

　　“幼時，尚好?！敝芴u頭，表示自己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大概是強大的‘無雙’一般會附帶的負(fù)面影響?！背唐詹聹y道。

　　“呂布就沒有。”孫堅應(yīng)道。

　　“嗯……”這理由實在太過充分以至于完全無法反駁。

　　“呂，奉，先?！敝芴┧粏〉穆曇魩狭诵┰S戰(zhàn)意，顯然，即使他閑居于東海之濱，那個人“天下無雙”之名還是有所耳聞。

　　“所謂相請不如偶遇，既然意外見到了少主，便跟我們一起走罷，”程普道：“日后說不定當(dāng)真有機會和那呂布交手。”

　　“就算是那曹操和劉備，也未必不可能?！秉S蓋接道。

　　“等等？”孫堅頗為詫異，這兩位的武藝只是平平罷。

　　“周泰，但憑，驅(qū)策?！憋@然，這位黑甲將領(lǐng)聽懂了那兩人的言下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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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這“一刀流”的所有人都可以說是周泰的半個弟子，如果當(dāng)真交給朱并難免會扯七扯八地鬧出些麻煩來，孫堅最終決定將他們?nèi)珨?shù)趕回東海上了事，既然周泰發(fā)了話“不準(zhǔn)，再次，登陸”，或許底層刺客有所不服，但完全把周泰當(dāng)成神明的齊藤一一定會嚴(yán)格聽命行事，只要他們不再次踏足中原，就算跑回東夷本島開宗立派也無甚干系。

　　由于雇主十分小心地并未自承身份，所以這批一刀流并不知道究竟是誰要對付朱并，并且，他們在離開徐州之前，還用語調(diào)奇怪的漢話說出了一個不太妙的消息。

　　“那些世家雇傭來對付朱并的人手不止這一支？”祖茂皺眉道：“可我們并未發(fā)現(xiàn)其他試圖潛入軍營的細(xì)作，中軍大帳也無異常出現(xiàn)?！?p>　　“并且也沒有視線溝通，若是一個不好，雙方打起來的話……”程普頓了頓：“所以，另外那批人很可能會正面強攻?！?p>　　“正面強攻數(shù)萬大軍？”黃蓋嘲笑道。

　　“不，他們其實是有機會‘正面強攻’的，”孫堅想起之前的某次經(jīng)歷，將目光投向不遠(yuǎn)處的河面：“在人數(shù)優(yōu)勢無法起作用的情況下。”

　　淅瀝的小雨中，泗水河上水霧彌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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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泗水河畔停留幾日之后，刺史朱并下令全軍登船前往入海口。

　　不出所料的是，他對于“走水路可能遭遇水賊海盜襲擊”的勸誡聽而不聞，即使這勸誡來自于他最倚重的某位謀士。

　　孫堅猜測了一下他的想法，發(fā)現(xiàn)在不清楚內(nèi)情的情況下并沒有錯誤，畢竟如果那些世家敢正面襲擊州郡長官，是完全無法找借口的謀反之舉，即使自己拼著被懷疑而拿出一刀流做證據(jù)，也只可能得到一個“就讓他們來”的豪邁發(fā)言罷。

　　但，最關(guān)鍵的問題在于，徐州聯(lián)軍走水路時，他們下邳軍的位置距離中軍樓船非常遠(yuǎn)……

　　“這刺史到底會不會觀人，”即使以孫堅的脾氣，站在自己的走舸上遠(yuǎn)望樓船也有點想要發(fā)飆：“把那些我一只手能打五六個的酒囊飯袋留在身邊，真正有實力者反而看也不看，最可氣的是，如果他當(dāng)真出事，首先被責(zé)罰的還是我們這些原本距離他最遠(yuǎn)的護衛(wèi)軍?！?p>　　“所以，少主應(yīng)當(dāng)早些自立門戶，免得被無能之人指手畫腳?！背唐粘脵C勸說道。

　　“此事容后再議?！本拖衲谴淌芬话?，孫堅明顯也在類似自立的話題上不聽人言。

　　叮鈴——叮鈴——

　　河面上彌漫的水霧中，隱隱約約傳來了細(xì)微的鈴鐺聲，有大約三成的士兵聽到這聲音之后變得緊張起來。

　　“我似乎聽說過，如果在江上聽到這個聲音，就該立刻靠岸躲避，但原因……”孫堅擰著眉努力思索。

　　叮鈴——“哈哈哈?。　?p>　　未等孫堅想出什么，徐州聯(lián)軍船隊的正前方出現(xiàn)了一支古怪的船隊，它整體并未像普通舟船那般全涂暗紅漆或不涂，而是用各色顏料涂得花花綠綠，船帆也并非常規(guī)的白色或黃色帆布，而是用上好的蜀錦制成。

　　正前方旗艦的船頭，則正立著一名上身赤膊，下身深紅皮褲的高大青年，他腰系鈴鐺，頭發(fā)倒豎扎起，又以許多禽類羽毛做裝飾，皮膚更是像船體那樣樣涂著古怪圖案。

　　“哈哈哈！”那青年繼續(xù)大笑，聲音遠(yuǎn)遠(yuǎn)傳來：“朱老倌！聽說你攻破那些太平道分壇時弄到了不少財物，便分給大爺我一些花用如何？”

　　“錦帆賊！”“是‘鈴之甘寧’！”“甘興霸為什么會在這里！”各條船上士兵的驚呼已經(jīng)充分說明了對方的身份。

　　“少主，此人雖為海盜，但從未濫殺無辜，做的也都是劫富濟貧的勾當(dāng)?！背唐赵谂越榻B。

　　“為何我覺得他又是父親刻意關(guān)照過的？”孫堅詫異道。

　　“那倒不曾，不過少主可記得十?dāng)?shù)年前，那批乘客全是海藻的海盜船？”程普道：“他們原本的主人被那于吉隨意丟入海中，流落在一處荒島，盤桓數(shù)年方得離開，而甘寧及其手下便是他們的后代。”

　　“哦……有共同的敵人，還好，但要如何處理他們與刺史之間發(fā)生的沖突？”孫堅毫不猶豫地將甘寧劃為了“自己人”，雖然如果想要收服的話很可能還得和他打上一架。

　　談話間，甘寧也和那朱并完成了一番毫無意義的對話，比如“你襲擊朝廷命官莫非想要造反不成”和“大爺我是海盜，天生就是造你們反的”，而后兩船正面接弦，互相跳幫之后乒乒乓乓地打了起來，樓船前后數(shù)艘船只紛紛趕去救援。

　　見此情形，孫堅也下令出發(fā)支援，但同時又補充說明道：“伺機而動！渾水摸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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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邳，城郊。

　　剛剛被程普提到的于吉，此時正在被自己召喚而來的猛獸窮追不舍，而在他身后，孫策和周瑜兩個小小少年正坐在一頭吊睛白額大虎背上，百無聊賴地指揮獸群進行追擊。

　　不得不說，他的想法并沒有錯，尋常人等見到如此多的猛獸只怕要嚇癱，更何況兩個小孩子，但這些猛獸在發(fā)現(xiàn)攻擊目標(biāo)是孫策和周瑜之后，立刻以比撲過來更快的速度對于吉進行了反戈一擊，一頭霧水，并且再次被撕破了衣服的仙人只能轉(zhuǎn)身逃走。

　　“我們不要繼續(xù)繞著下邳轉(zhuǎn)圈，”孫策說道：“母親抱著權(quán)兒和尚香來到城墻上觀戰(zhàn)了，但我總覺得他們在看猴戲。”

　　“那好吧?！敝荑は蚯胺脚e起手中的短棒：“大白！咬他！”

　　吭哧！一頭雪白的大狗猛地?fù)渖希豢谝г谟诩哪X袋上，仙人嗷了一聲，帶著“大白”和身后其他的猛獸一溜煙朝西北方逃竄而去。

　　“我覺得這個名字似乎有點問題。”孫策疑惑道。

　　“你的錯覺?！敝荑っ鏌o表情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