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是公孫枉敗亡往后推移的五分鐘之后。
地點,位于東陵幻宗九山東峰的林念的屋院。
人物,林念,一個有一點點自卑,一點點內向,一點點敏感的人物。
背上,虛汗淋漓。
臉龐,煞白,沒有活氣。
手指,身軀,止不住的顫抖。
林念站在房屋的廢墟里,顫抖著,從中翻出一套衣褲,忙亂的往自己身上套著。
呼呼??!
明明只是穿衣服,于平常而言,只是最為普通,最為平常之事,然而在這一刻,林念仿佛用盡了全身力量,近乎虛脫,才勉強穿上。
“孩子,不要想著跑,你要是跑,我輩慈悲之人,是不會不追你的?!?p> “只是,聽說你們這個年紀的孩子總妄想著憑一己之力改變世界。今天,或許你就有這個機會,若是你自己主動來到我面前,我可以考慮一下,少殺點人?!?p> 有聲,穿透一切,無視了時空的阻隔,進入了林念耳中。
這聲音,很是溫柔,聽起來也挺是舒服。然而聲音中所說的話,讓林念聽了,卻是毛骨悚然,亡魂大冒。
在聲音響起的下一刻,林念近乎是連滾帶爬的,藏到了這廢墟中唯一還傲然屹立的大樹之下。他祈求著,往日庭院里這株熟悉的樹,能為自己帶了些許勇氣。
“看,這個少年,活生生的,鮮嫩嫩的,你想不想救他,只要你出來,我就放了他?!?p> 藏身樹后,林念以為,大樹會為他遮風擋雨。
然而事實上,一株獨自在廢墟中搖曳著的植物,自身難保,它又有什么資格庇佑其他生靈呢。
獸火神的聲音,邪惡,而且充斥著罪惡之力,在讓人驚懼,給人以折磨之時,亦是帶來對人的內心的拷問。
明悟生死即為魂,堪破紅塵總是心。
或許有一天,林念能夠明悟生死,看淡一切,知道魂之奧義。
或許有一天,林念能夠堪破紅塵,不被世間的虛妄所迷惑,所作所為,所行之事,直指本心,瀟灑如鯤鵬,扶搖直上九萬里。
可是,現在的林念,于廢墟中徘徊著的他,被獸火神趕到了鬼門關的他,顯然,是還未明悟。
在獸火神邪惡且罪孽深重的聲音下,林念仿佛看見,一個個鮮活的生命,他們掙扎,他們咆哮,他們眼眸中含著生的祈求……而就是這樣的他們,被獸火王撕開,撕成了碎塊,被無情的剝奪了生的權力。
“不,不要。”
“惡魔……我不想死,林念我求你,快出來,快出來救我啊?!?p> “?。?!”
恐懼啊,顫抖啊,聲音傳入林念他的耳中,沖擊著他的心靈。
他們咆哮,他們怒罵,卻逃不過死亡的命運。
于是,落入獸火神手中的人兒,依照獸火王的暗示,用驚懼的,放縱的聲音,請求林念,請求他用自己的生命給予他們救贖。
或許某一刻,林念有勇氣直面生死,然而,依然不是現在。
現在的他,在聽見,一個個人的死亡之后,反而更為害怕,若不是有著魂火的支撐,林念怕是。已經癱瘓在了地上。
“啊呀呀,真可惜,世界上又少了一個生靈。”
又來了,獸火神的聲音狀似活潑,但實質極為殘忍。他把生命看做兒戲。
“唉,老了老了,只是殺了一個人,我便頗為感慨,這可不行。想當年,我一個人,屠了一座城,也沒有眨眼的啊。”
獸火神微笑著發(fā)出嘆息,從這嘆息中,林念仿佛看見了滾滾不盡的鮮血,堆積如山的尸骨。
“他眼中的天堂,是地獄吧!”
恐懼,驚悚。
面對著一個敢把人間化作地獄的恐怖人物,林念宛若一只小白鼠,瑟瑟發(fā)抖。
“為什么?為什么要把這東峰之人的生命與我掛鉤?他們的死活,與我何干?!?p> 怒吼,咆哮,不甘。
林念此時心中,生出了難以接受的壓力。
他不理解,他想不通,獸火神這樣一個絕代梟雄的人物,為什么,為什么把這座幻城人的生命,毫無道理的壓在自己身上。
他,不是主角,更不是救世主,他只是一個不動聲色默默成長的凡人,甚至還失憶啦。他何來,舍棄自己拯救世人的勇氣?
“相不相關,這就看你咯……若是你不看重這東峰之人的生命,那就逃啊……嚯哈哈哈哈!”
獸火神的聲音,宛若夢魘。這聲音,不在乎一切,漠視一切,但于林念而言,卻是水與火的考驗,卑劣與高尚的刑具。
逃,逃離這座山峰,遠離這個惡魔——林念身心,仿佛在呻吟,祈求著自己,趕緊逃出去。
可是,此時他心中,還有一個聲音在吶喊,在告訴他,他的一舉一動,關乎一山之生命……除此之外,還有一個聲音,極為驕傲,使他不愿屈服。
“你……殺了我?。 ?p> 徘徊,掙扎,個人與蒼生,林念新生兩個月的意志,在獸火神的折磨下,已然支離破碎。
他癱瘓在地,他含著淚仰望著星空,他大吼著朝著獸火神所在的方位吶喊。
有時,靈魂的折磨,比死亡還要可能。他,承受不住為他一人而滅了一座城的‘罪惡’,于是,他妥協(xié)了,他放棄了生的希望。
“殺你,我不是等著嗎?只要你出來,我保證讓你死得痛痛快快?!?p> “怎么,難道你腿軟了,走不動了,沒辦法來到我面前。哎呀,這可不行,我不殺沒膽來到我面前的懦夫。”
獸火神聞言,笑了,這笑聲,宛若地獄魔王的嚎叫。
只是,他手中的殺戮,似乎沒有因為林念的自暴自棄而有所停滯,反而愈發(fā)猖狂。
不僅如此,獸火神又說話了。這話中帶著嘲笑,帶著不屑,帶著一絲幸災樂禍般快感。
而獸火神的話,更是為難人,他要讓林念,主動走到他面前,受死。
“懦夫?”
“對,我是懦夫,來,你殺了我啊??!”
“不,我不是懦夫,我要出去,我要走到你面前?!?p> 獸火神的聲音,像是一塊滾燙的鐵烙,烙印在林念的心口處,軀體上,似讓他,生不如死。
癲狂,崩潰!
林念笑了,這笑,是癡狂了。
他發(fā)出了嘲笑,是在嘲笑自己,嘲笑自己的軟弱,嘲笑自己的無能。他心想,若有一天,我為蓋世強者,定不會這么屈辱。
于這癡狂中,林念似流著淚,站了起來。他鼓起了勇氣,這勇氣,足以支撐他去送死,這勇氣,攜帶著他上一世的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