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什么樣的君王
宮城之外大街上，一處茶鋪。
來來往往的車隊人流讓整個大街顯得熱鬧非凡，畢竟這條直通宮城的道路是南陳都城的御街，也是整個建康府的主干道，城中好的商鋪和酒樓基本都集中在這御街周圍，即使是已經(jīng)快到傍晚，照樣難掩喧囂之氣。
“怎么還不出來，真是快急死人了！”蕭世廉端著茶杯，有一口沒一口的抿著。從皇宮中出來，無論是前往烏衣巷吳府還是前往夫子廟后蕭府，都得從這里經(jīng)過，可是他和李藎忱坐在這里也有小半個時辰了，怎么兩家馬車的影子一點兒都沒有看到？
“伯清別著急，不會有事的。”李藎忱優(yōu)哉游哉的品著茶，實際上這只是路邊最常見的大碗茶，而這也就只是遮風(fēng)擋雨的茶鋪顯然并不是給達官貴人享受，而是給那些腳夫、車夫解渴的。
不過這里相比于周圍兩側(cè)巷子里的茶樓，終究是視野開闊一些，而都是戰(zhàn)場上摸爬滾打出來的人，李藎忱也好、蕭世廉也罷，都沒有那么多講究。
蕭世廉哼了一聲，一副敢情不是你爹爹的樣子。
放下茶碗，李藎忱沉聲說道：“大都督還有裴尚書都在，就算是將軍真的因為性格直爽，有可能出言不遜，兩位大人也不會看著他受責(zé)罰的，更何況令尊在官場上素來謹慎，肯定會拿捏清楚，估計也是陛下著急問計，所以才用時久了些?！?p> 蕭世廉苦笑一聲：“但愿如此?！?p> 李藎忱瞇了瞇眼，下意識的看向皇城方向。
匯報不順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相比于其余人，實際上李藎忱對陳頊的性格琢磨的更為透徹，畢竟他有著歷史常識，知道陳頊在未來做出的一些決斷，而更重要的是，李藎忱是以一個穿越客的角度在看陳頊，而其余人是以君臣的角度在看陳頊。
私自揣摩上意在任何時候都是大忌諱，即使是吳明徹，平素談?wù)搯栴}也都是從自己的角度出發(fā)，很少有站在陳頊的角度考慮問題。
簡而言之，所有人都是站在自己的方向上，而李藎忱卻是站在了陳頊的方向上。很多或許吳明徹和蕭摩訶等前線將領(lǐng)認為理所當然的事情，到了陳頊那里就不一定理所當然了。
歷史上對于陳頊的評價就眾說紛紜，而在李藎忱自己看來，陳頊應(yīng)該是一個介于雄才大略和志大才疏之間的君王，他看不慣醉生夢死，看不慣偏安一隅，想要建功立業(yè)、想要收復(fù)北方故土，完成南朝三百年一統(tǒng)天下的宏愿。
可是在一定程度上，陳頊又總是看不清現(xiàn)實，這種急功近利的思想使得他太渴望一場真正的、徹徹底底的勝利，但是老天爺并不總是眷顧他，而北伐也不可能都像南陳進攻淮南那樣順順利利。
呂梁之戰(zhàn)的起因就是陳頊低估了北齊的實力，不斷催促吳明徹動兵，吳明徹?zé)o奈之下只能硬著頭皮揮師北上，最后更是險些因為其害怕違背皇命和沒有辦法建功立業(yè)的心情而將整個大軍斷送。
但要是單純的說陳頊是一個志大才疏的君主，又似乎有些貶低他，畢竟陳頊發(fā)展國內(nèi)經(jīng)濟、注重經(jīng)營荊州、江南的防衛(wèi)，同時重用賢臣，使得南陳能夠在北方強大的壓力下依舊平穩(wěn)的發(fā)展進步，能夠做到這一點，陳頊確確實實有本事。
也正是因為陳頊的潛心經(jīng)營，南陳雖然不容易北上，但是北朝也不是那么容易打過來的。
只可惜在歷史上，陳頊辛辛苦苦打下來的基礎(chǔ)，到頭來被陳叔寶糟蹋的干凈。那些潛心修筑的防線也在陳叔寶的不管不問之中荒蕪，最后隋朝大軍輕易渡江，而陳叔寶竟然還對蕭摩訶依托京城防衛(wèi)節(jié)節(jié)防守的策略嗤之以鼻。
這樣的兒子，讓李藎忱真的懷疑是不是陳頊親生的。
因此在李藎忱心中，陳頊是一個善于守成，但是難于進取的君主，相比于那些打下江山卻坐不住江山的君主，陳頊恰恰相反，他是一個坐得住江山但是打不下來更多江山的君主。
而且還得加上一句，這是一個至少在培養(yǎng)兒子上不怎么樣的君主。
人無完人，至少南陳能夠攤上這樣的君主，也算是幸運，陳頊再不怎么樣，也要比北齊的那幾個瘋子來的好，和他兒子陳叔寶相比更是再典型不過的虎父犬子。
看著這熱鬧非凡的建康府，又有誰會想到，在歷史上短短十多年后，這一切都將化為沖天大火和灰燼？
“世忠，你在想什么呢？”蕭世廉在李藎忱面前晃了晃。
李藎忱啊了一聲，回過神來：“沒什么?！?p> 蕭世廉皺了皺眉：“你真的一點兒都不擔(dān)心？”
“這個問題自從出門之后你已經(jīng)問了四五遍了，”李藎忱慢悠悠品著茶，“還記得當初陛下詔書到達鐘離的時候，某說過的話么。”
“擔(dān)心也沒用，還不如不擔(dān)心。”蕭世廉沒好氣的哼了一聲。
“這不就得了?！?p> ————————————————
“到頭來還是一個等字？！”陳頊重復(fù)了一遍，神情有些猙獰，“等，等，等，朕已經(jīng)等了這么多年，還能等多久？！”
頓了一下，陳頊徑直走到輿圖前，重重拍了拍那張圖：“你告訴朕，這大陳，又能夠等多久？！”
整個御書房中眾人都是悚然，吳明徹和徐陵下意識的對視一眼，就要開口，而一直坐在后面默不作聲的裴忌此時也緩緩撐起半邊身子，隨時都可以站起來。
不過不等吳明徹他們開口，蕭摩訶就已經(jīng)率先拱手：“啟稟陛下，從晉室衣冠南渡到現(xiàn)在，整個華夏已經(jīng)等了三百年?！?p> “你還知道？！”陳頊臉漲得通紅，狠狠一拳砸在桌子上，“都已經(jīng)三百年了，可是你還讓朕等下去？！”
蕭摩訶霍然抬頭，直直迎著陳頊似乎在噴火的眼睛：“正是因為已經(jīng)等了三百年，所以我們還可以等下去?！?p> 頓了一下，蕭摩訶搶在陳頊前面，鄭重說道：“我們現(xiàn)在等的，是一絲一毫的破綻，只要能夠找到、能夠等到這破綻，我們就可以以雷霆萬鈞之勢重奪江陵！若是還像九年之前那樣不管不顧的盲目進攻，到頭來只有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