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自行車后座

　　這時候營業(yè)性質(zhì)的歌舞廳正在遍地開花地瘋長，迪斯科等舞種逐漸升溫，舞蹈以及舞曲的節(jié)奏逐漸趨向更快速，更激烈。

　　但是在于學(xué)校、工廠、政府部門等等，節(jié)奏柔和、輕快，流行時間較長的西式交誼舞蹈依然是主流。

　　音樂聲傳來，不算明亮的燈光透窗而出……

　　友鄰學(xué)校餐廳后巷，兩部二八大杠，江澈和鄭忻峰腳踩在水泥墻凸起的位置上，支著，坐后座上沒有下車。

　　陰暗中彌漫著餿水的味道，鄭忻峰點了根煙，又遞給江澈一根，滑火點上。

　　“你怎么不一起進去??？”

　　“去干嘛？去當全民公敵啊，眾矢之的，同仇敵愾……恨不能殺之而后快?！?p>　　江澈笑著說，同時心想著其實這樣對唐玥更有利些，可以減少不少流言誹議，而且人們的關(guān)注點也勢必更集中。

　　“我去了引仇恨，男的恨我，女的恨她?！彼舨灰樀挠盅a了一句。

　　鄭忻峰“呸”一聲說：“沒這么給自己臉的，就你那點姿色，跟咱們廠花姑娘根本就不是一個級別的好么？”

　　“那是我一直在隱藏?！?p>　　“咳咳?！编嵭梅迕涂葍陕暎[眼流淚把煙摘下來，決定不在這個話題上繼續(xù)，認真臉道：“里頭會不會出什么亂子啊，不擔(dān)心？”

　　“用不著擔(dān)心，秦河源和陳有豎已經(jīng)進去找角落位置坐下來了，而且在附近這些學(xué)校，唐大招的威懾力肯定還在”，江澈拿夾煙的手指一下說，“再說了，學(xué)校的舞場，多數(shù)小男生也就激動害羞的份，能干嘛？這又不是社會上那些歌舞廳，龍蛇混雜的?！?p>　　他這次挑的跳舞場不是學(xué)校、工廠，就是文化宮，主要也是這個考慮。

　　……

　　……

　　一身藏青色長裙，白襯衣衣擺束在腰里，這讓本就身材高挑的唐玥顯得愈加腿長腰細，黃金比例……就這還是她沒穿高跟鞋的效果。

　　手上戴著一串紅繩串珠的編織手串，胸前的飾衣鏈簡單卻又有幾點華麗點綴，被白襯衣和燈光襯得格外吸引目光。

　　放在后世平平無奇的一件飾品，在這個經(jīng)歷過早先一撥年輕人搶劫軍帽、呢大衣，再一撥少年們打劫蛤蟆鏡，扒回力鞋和牛仔服的時代，因為稀少而被羨慕和關(guān)注。

　　她把長發(fā)束起來了，這樣飾衣鏈才更顯眼。

　　原本她梳得很整齊，一絲不茍，但是江澈說，還是稍顯不經(jīng)意，垂落個幾絲幾縷更動人……她也就由著他動手了。

　　“怎么就那么甘心被他騙了呢？”最近一門心思的準備，直到真的走進跳舞場的時候，唐姑娘才又后悔了，很懊悔，很緊張，所以她拉得謝雨芬很緊，小聲說：

　　“你不是常來么，怎么也緊張啊，你在抖？”

　　“我常來，可也沒試過這么多人看我?。　敝x雨芬苦著臉埋怨說，“跳個舞多平常的事，就你來了，就變這樣了，真該讓那個騙子自己陪你進來。”

　　“……才不要，說點別的，要不我慌?！?p>　　場上正在跳一場排舞，唐玥和謝雨芬沒有加入進去，找了兩個位置坐下來。

　　“別的，別的……”謝雨芬努力想了想說，“你剛坐車的時候，摟他腰了嗎？”

　　唐玥搖頭，“我沒……你摟了？”

　　“我也沒，帶我那個緊張的嘞，手都抖，車把那個晃啊……我都想說還是我來騎好了，出聲都不敢，哪還敢碰到他啊，碰到?jīng)]準就車禍了。沒想到中專生這么膽小……”

　　“那騙子倒是好像一點都不慌?！?p>　　“是啊，要不他能當大騙子嘛，我就說遲早……”

　　“哎呀怎么又說他了，換一個換一個，你想。”

　　“我想，我想”，謝雨芬歪了歪腦袋然后說，“對了，你干嘛那天和素云姐一起睡了一會兒，就說再也不和她一起睡了?。恳郧坝植皇菦]一起睡過?！?p>　　“……”唐玥猶豫了一下，附在謝雨芬耳邊小聲說：“她睡著了一個勁往我懷里拱，還，還差點親我?！?p>　　謝雨芬“庫庫庫”，像臺發(fā)動了的拖拉機似的笑起來。

　　“你好，請問你是唐玥嗎？”

　　聲音傳來，是坐在后面的一個女生，很友好的姿態(tài)。

　　唐玥回身笑著點了點頭，“嗯”。

　　“以前都沒見你來過。”

　　“以前上班太忙了。”

　　“嗯，那個……你那個項鏈，哪里買的呀？很貴吧？”

　　看來騙子還是有點水平的，聽見對方關(guān)注飾衣鏈，唐玥心頭一喜，忙把墜子從胸前拿起來說：“不貴的，它就是個人造的工藝品……”

　　“……假的？”

　　這個時候如果按江澈教的說法，她應(yīng)該來個反問句，請問你的發(fā)夾、頭箍是真的還是假的啊，但是唐玥沒辦法這樣說話，她說：

　　“這個其實不是項鏈，它叫飾衣鏈，聽說是粵省那邊剛流行起來的，就是為了搭配衣服，跟咱們的發(fā)夾、發(fā)箍一樣，就是一件配飾，沒有什么真假的?！?p>　　她的笑容很有親和力，解釋很委婉，對方一聽就聽進去了，猶豫一下，再問道：“那它在臨州有得買嗎？多少錢??？”

　　“有的，我就是在附近小攤上買的……我這個，十塊錢。”

　　“……才十塊，你們聽到了嗎？才十塊欸，跟發(fā)夾一樣，不論什么真假的?！辈攀畨K這個表達是相對之前的預(yù)設(shè)而言的，這幾句，她已經(jīng)不是對唐玥說的了，而是激動地和她身邊一圈的同學(xué)、朋友在小聲叫著。

　　這個時候音樂切換，很多人兩兩下場。

　　謝雨芬表情凝重拍拍唐玥說：“要去了?！?p>　　唐玥咬咬牙，點頭，跟上。

　　音樂聲中，發(fā)絲和長裙隨著轉(zhuǎn)動輕輕揚起，場下的小男生們眼睛直愣愣的，緊張的握著拳頭給自己鼓勁：拼著被唐大招暴捶一頓，下場舞試著去邀請一下？

　　而女生們的關(guān)注點，依然是唐玥的打扮，越來越多人注意到了舞動過程中，或不時閃一下光芒，或輕輕蕩起又落下的，她身前的飾衣鏈，還有手上的紅色手串。

　　人無我有是自豪，人有我無就落伍了，搶軍帽的時代是這樣的心理，戴蛤蟆鏡，穿牛仔服的時代也是……甚至20年后，賣身賣腎買iphone456，仍然是這樣。

　　剛剛那位女生打聽的消息正在傳播，又兩個本校的風(fēng)云人物戴著不同款式的飾衣鏈出現(xiàn)了……

　　同學(xué)里也有人有了??？

　　熟悉的同學(xué)馬上上去打聽，對方的措辭回應(yīng)，意思跟唐玥剛剛說的一樣，只是她們才是江澈交代的原版，更傲氣，更刺激人，然后報出來不同款飾衣鏈的價格也不一樣。

　　“你們哪買的??？”

　　“就校門口不遠啊?！?p>　　送了飾衣鏈還加了小禮物，江澈要的就是這個效果……這也算是低配版的炒作了。

　　熱度開始升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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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欸，剛剛她摟你腰了沒？”兩個孤獨的后巷男生依然在閑聊，鄭忻峰問。

　　江澈搖頭，“沒，謝雨芬摟你了？”

　　“沒，我假裝很緊張，車把拼命晃，一會兒急剎，一會兒急剎，她都沒碰我一下……都他媽騙人的，他們還說這樣那啥一對好東西會撞上來呢”，鄭忻峰哭喪著臉說，“你一會兒試一下？”

　　江澈想想，“還是算了吧。畢竟老了?！?p>　　“滾，沒膽就說沒膽吧?！编嵭梅逋贄壛艘痪?，仰頭語氣感慨說，“你也該滿足了，多好啊，一個穿長裙的姑娘，側(cè)身坐在你的自行車后座……一定得是長發(fā)，發(fā)絲和裙角在小風(fēng)里輕輕往后揚……”

　　“我剛在你后面，看都看得直走神……你的后座，坐的可是唐玥?！彼f：“想想那些咱們坐在操場外的日子……”

　　唐玥來了，小男生們終于沒等到下一場鼓起勇氣的機會，只跳了一曲，她就跟謝雨芬一起退場了。

　　“怎么樣，我就說很平常吧？”

　　江澈嬉笑著，蹬車迎上去，橫在她身前，結(jié)果剛照面胳膊上就挨了一把掐。

　　整個過程確實很順利，但是唐玥依然緊張。

　　上車，蹬車出側(cè)門，不遠處的路燈下，祁素云和她那位來幫忙的未婚夫鋪開的小攤點，已經(jīng)開始人頭攢動了……

　　江澈長出一口氣。

　　這一晚這樣的攤點至少會有七個，他把“員工”和他們的家人都動員起來了，室友也有幫忙的，定價定數(shù)量，賣了有獎金，少了要賠償，沒什么不放心的。

　　另外爸媽和叔嬸倒是沒叫，不是怕他們看店忙，而是……不敢讓他們知道，怕老媽又要幫忙把錢存起來。

　　“你的學(xué)校是第幾個??？”微風(fēng)習(xí)習(xí)，披著江澈的外套，唐玥在后座問。

　　“排很后面了，倒數(shù)第二?！苯赫f。

　　“嗯，你的學(xué)校，到時你要進去?！彼f完笑了笑。

　　聽著好像有個坑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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