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臺殿,劉欣興致奇高,手持弓箭,三點描線,箭箭中靶,絕無虛發(fā),駙馬都尉侍中董賢阿諛奉承、連連稱好,哄得劉欣興致勃勃,連發(fā)一百余箭。丞相王嘉進殿請安,眼瞧劉欣熱衷玩樂,荒廢政事,連連勸說,劉欣才心有不舍地決定歇息。
轉眼進到內室,劉欣換上一件寬松常服,頭戴皇冠,不言不語坐下后,盯著頭戴委貌冠的丞相王嘉,開口“朕秘密派你去搜集大司馬王莽的罪錯,如今算來,也有一兩個月,朕給了愛卿這麼長時間,愛卿總該有些收獲吧!”王嘉自打得到圣詔,四方搜羅,但最終仍是一無所獲,于是誠惶誠恐道:“啟稟陛下,微臣得到密令,日夜兼勞,一刻不停去搜集王莽的過錯,奈何王莽此人,做事嚴絲合縫,處世光明磊落,微臣費盡心思,也找不到絲毫差錯!”
換做剛登基的劉欣,見王嘉辦事不利,定然勃然大怒,但在漢宮呆了兩年,劉欣深諳帝王權術,于是面帶春風道:“王莽從一文不名的小卒,一年一年、一步一步爬到今時今日的地位,要沒些能耐早就半途而廢!沒事,朕不急,你也不用急,耐心慢慢找,總有一日,我們會抓住他的把柄!朕就不信,他再謹小慎微,難道就能永不犯錯?”
駙馬都尉侍中董賢滿面春光“陛下英明,王莽怎能比得上陛下天之驕子?他終究不過是個凡夫俗子,他再厲害,也難逃言多語失、行多錯生!只要陛下足夠耐心,微臣相信陛下一定可以早日鏟除眼前阻礙,集中君權!”一番話正好說到劉欣心坎里,劉欣感嘆道:“還是圣卿最懂朕,朕雖然一時半刻不能滅掉王家,但早早晚晚朕要把他們一網打盡,全部鏟滅!”
董賢一向善于揣摩劉欣心思,此時更是站出來恭祝道:“那微臣就在此恭賀陛下一日千里、計日程功!”劉欣登時開懷大笑,王嘉見劉欣與董賢一拍即合,自己夾在兩人中間,顯得很是突兀,站著不對,坐著也不對,扭扭捏捏難受至極。
大司馬府,王莽一覺醒來,頭腦沉沉,意識惛惛,又見身上搭著一件衣服,也不知是誰想出一搭兩用兒的法子,淡淡一笑轉而陷入惆悵,突然,陳明從外面歡呼雀躍著飛跑進來,王莽閉著雙眼問道:“陳明!一大早,失張冒勢從外面跑進來作甚?”陳明黑膛臉上冒出一片片高興之色,興奮地跑到跟前,疊聲道“大司馬,有消息了!有消息了!”
王莽倏地睜大雙眼,瞪著陳明問“你別急,慢慢說,什么消息傳來?”陳明舔了舔因為跑得太快、有些干渴的嘴唇,笑道:“啟稟大司馬,是班夫人有消息傳來,昨晚大司馬的好友陳彥合,托人送來消息,說是在一個很偏僻的地方遇見班夫人,而且班夫人還在那里定居!”
王莽驚喜道:“哪里?”
陳明憨笑“奴才就是告訴大司馬,大司馬也不知道在那里,還是奴才親自引路,帶大司馬過去吧!”王莽臉上忽然一笑,吩咐道:“那咱們快走吧!”陳明懂事道:“大司馬還沒用過早飯,先用些再去,也不遲!那里離得遠,一來一回要一兩日呢!”王莽一筆帶過“沒事!我不餓!”陳明嘟嘟囔囔“大司馬你不餓,奴才餓呀!干嘛如此火急火燎,班夫人又不能長上翅膀自己飛走?”王莽打趣道:“萬一真長翅膀飛走,怎么辦?”陳明自問“怎么可能會有人能長出翅膀?大司馬一定又在胡言亂語!”
轉眼走出院子,此時外面金光閃閃、十分耀眼,王莽想著抄近路,不巧遇見手里捧著藥膳、打扮妖冶的王晴,王晴見王莽帶著陳明腳步匆匆,急忙問道:“今日夫君難得清閑在府,臨近中午,夫君打算去哪里?妾身一早做了蟲草鴨、參芪雞,一直溫在鼎中等著夫君醒來,好不容易等到夫君睡醒,夫君不打算品用一些,再外出......”王莽很不耐煩,直接掀起碗蓋,拿起勺子舀了兩口湯,咕嚕咕嚕喝入肚中,王晴很少見王莽如此猴急,心里懷疑卻不敢宣之于口,問個明白,王莽簡單喝了一些,面無表情“行了吧!”王晴還未來得及開口說話,王莽已經轉身離去,王晴愣愣瞧著王莽甩給自己的背影,心里很是煩躁。
眨眼走了一箭之地,王晴忍不住抱怨道:“夫君近來,為何對我總是不冷不熱,我近一步不能,退一步不舍,到底讓我如何做才能使夫君稱心如意?”
穎玉目光里透出哀愁,悶悶看著王晴跋前疐后,心里也很同情,不免開口勸導“二夫人別怪奴婢多嘴,其實去年,二夫人不該自己出面趕走班夫人!二夫人你想,假設大司馬與班夫人一清二白,你背著大司馬趕走大司馬的座上賓,無非是在懷疑大司馬的人品!再假設大司馬與班夫人果有私情,二夫人你私自做主,擅自行動,大司馬得知真相后,豈不更加怪罪二夫人你?”
王晴耷拉著臉“當初我與夫人商議,夫人推我出面逼走班夫人,還說事后萬一夫君怪罪,她一定出面幫忙解釋,可是夫君冷淡我都已經快三四個月,夫人一直坐視不理,我回回向她提及,她都是一臉愛莫能助的表情,如今看來,夫人當初不過是甜言蜜語,對我也沒什么真心!”
身旁夭矯婆娑的古柏轉瞬即過,穎玉面容肅靜“奴婢算看明白,世上之人,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二夫人經此一事,可再也不能盲目相信夫人!奴婢可早就對二夫人說,那些貌似對你很好的人,其實心里究竟藏著什么壞心思,誰也不知道,既然二夫人不知道,也琢磨不清人家的用意,那二夫人只能敬而遠之,方能保全自身!”王晴面目藹然,贊同似的點了點頭。
渭河上,一葉扁舟順江河而下,王莽神情清遠看著一秒即過的河水,心中想著此生有陳參為嚴師,陳彥合為諍友,班恬為知己,余生足矣。陳明目不轉睛看著船家心情歡快劃船,良久,猛地立起身子對著王莽嘟了嘟嘴,伸出手指指向一處,王莽延頸企踵,眺望而去,目之所及,實乃一處世外桃源。
下了船,陳明支付了船費,隨著王莽一路小走,穿過茂密的樹林,晃入眼簾的是左邊一片黃燦燦的油菜田,右邊一片綠油油的小麥地。彼時,小鳥在枝頭歡快鬧春,喜鵲從路上飛掠而去,幾位穿著粗布褐衣的農夫、農婦結伴而過,還有幾個白發(fā)老人坐在樹蔭下乘涼,沖著七八匹慢吞吞走過的老牛抑或牛犢發(fā)笑,王莽看著眼前安詳舒適的景象,忽然明白班恬心中所想是安定。
路邊長篷里,一位婦人露出白面饅頭似的胸乳讓嗷嗷待哺的嬰孩吮吸,一會兒過去,嬰孩依舊嚎啕大哭,夫人哦哦哦哄了幾次都不見效,低頭一看,生氣道:“混孩子,真是氣人,動不動就漾奶,白白吐了我一身!”一旁的婦人笑盈盈道:“哎呦!小孩子漾奶本就是平常事,你別動不動就沖著小孩撒氣,他牙都沒長全,能懂什么?想吃就吃,不吃誰也不能按著他吃!”
抱著嬰孩的夫人晃悠晃悠孩子幾下,嬰孩漸漸停止哭鬧,王莽打遠處走來,見長篷里坐著幾個婦人,心里想村野婦人酷愛說東道西,但凡短時間內發(fā)生的事見過的人,無論雜七雜八,問他們準沒錯,篤定主意,王莽緩緩走到跟前,詳細描述一番,抱著孩子的婦人臉上已經了然,笑道:“原來你找班夫人!你與她什么關系?”
王莽看夫人一臉新奇,一再打聽,于是掩飾道:“親戚關系!”
婦人半信半不信道:“哦!班夫人住在這條路的盡頭,你要找班夫人,只管沿著路一直走就是!”王莽慌慌張張道了謝,轉身帶著陳明急急趕去;婦人一邊哄著神態(tài)安詳、剛有些想睡覺的孩子,一邊咂嘴抹舌說閑話道:“班夫人來咱們這里也有些日子,咱們誰也不清楚,她底細如何,今日這位來客看上去,不似平常人,倒像是個腰纏萬貫的主兒!”旁邊的婦人猜測“你說,班夫人會不會.......?”
抱著孩子的婦人嘻嘻一笑“誰知道呢?咱們又不與人親近,頂多照過幾次面,誰能知根知底?你要想刨根問底,那得去找班夫人,問我,我也解釋不清呀!”那一個趕緊笑道:“不會吧!班夫人長得多俊俏,至于做大戶人家的外妾嗎?”“睡吧!睡吧!睡吧!”孩子轉眼呼呼入睡,婦人淡定一笑道:“你以為外妾好當呀?萬一遇見一個蠻不講理的主婦,不知道要受多少折磨!”另一婦人一知半解,嗯了兩聲也沒下文。
大約一盞茶的時間,王莽走到竹籬茅舍,眼瞅著周遭安謐,蟲聲喓喓,王莽帶著不確定的復雜心情敲了門,里面,瑾娘對著班恬笑嘻嘻道:“奴婢一早剜的野菜,做成菜肴很好吃,婕妤要不要嘗一嘗?”班恬還未開口應答,就聽見外面?zhèn)鱽淼那瞄T聲,迷惑不解道“什么人會來咱們這里造訪?”瑾娘湛然一笑道:“先去看看再說吧!興許是什么重要的人也說不定!”班恬一面點頭,一面走出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