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姬里里外外把趙飛燕貶損一遍,又趾高氣昂著神神氣氣大步走開,趙飛燕瞪著眼珠翻了翻即將邁出宮殿門檻的丁姬,一腔怒火在丁姬背影消失的瞬間發(fā)作“她算什么東西?也配來嘲笑孤?不過是定陶王酒醉之后寵幸了她,她運(yùn)氣比別人好些,一夕之歡誕下陛下,要不然,她哪有這個機(jī)會來奚落孤?”玉容望著被甩在地上硁硁作響的青銅酒樽,心料趙飛燕忍不了氣,于是鎮(zhèn)定自若聽著趙飛燕發(fā)牢騷“話里話外嘲笑孤當(dāng)年不得寵,也不想想她自己又是什么模樣呢?當(dāng)年,定陶王為了一個煙花女子,連王府都不肯邁進(jìn)一步,整日流連忘返于青樓歌館,比起她讓定陶王厭惡至此,孤雖然在綏和元年就不得上心,但是陛下死前還念念不忘孤!她呢?聽人說,定陶王死時連見都不愿見她一面!”
玉容一路看著趙飛燕在漢宮成長蛻變,趙飛燕‘那愛者愿其生,惡者巴其死’的性格多年未變,此時哭笑不得道:“太后,何必跟恭皇后動氣呢?恭皇后也實(shí)在可憐,自己生的兒子都不跟自己親,奴婢聽說,恭皇后在定陶王府處處受到恭皇太后壓制,恭皇太后為培養(yǎng)陛下性子堅(jiān)忍,特意不許恭皇后親近陛下,有一年,恭皇后背著恭皇太后去見陛下,恭皇太后得知后,懲罰恭皇后跪在池塘三尺寒冰上,足足跪了三個時辰,為此恭皇后落下每年冬季犯膝蓋疼的毛病!”
趙飛燕滿不在乎,一針見血道:‘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就她那笨嘴拙舌、不懂眼色,也活該她不受恭皇太后與定陶王待見!’說完此話,趙飛燕恍然想起丁姬提起班恬,心下趕到納悶兒,問道:“唉!孤剛才好像聽恭皇后說班婕妤離了宮?”玉容頗為釋然道:“向來先帝駕崩,嬪妃要么殉葬,要么充入北苑,班婕妤也算聰明,提前求了太皇太后,跟隨陛下棺槨去了延陵守陵!算起來,也走了有三四個月!”
趙飛燕冷冷靜靜道:“河平年間,若說她對陛下一往情深,孤信之不移;可后來,陛下翻臉無情,對班婕妤不管不問,再深的感情也經(jīng)不起歲月的消磨,寒來暑去,班婕妤對陛下早該心死!在孤看來,她之所以遠(yuǎn)去延陵,無非是想躲避孤而已!”玉容取出百花丹,一面給趙飛燕涂抹,一面雙眼閃光道:“先帝已去,恩怨了斷,奴婢實(shí)在想不懂,班婕妤還有什么理由要躲避太后呢?”
趙飛燕閉著眼睛,言語鄙視道:“班婕妤的心思,孤哪里能猜得透?不過班婕妤去了延陵也好,省得孤與她低頭不見抬頭見,見了還要心煩!”說完,趙飛燕緊閉雙眼,享受玉容輕輕按摩自己的小腿,突然,趙飛燕睜著眼睛道:“孤記得,孤的哥哥最近要去延陵辦差,是不是?”玉容想了想,肯定道:“是!不過侯爺居高傲慢又行為散漫,一直沒有什么功勞,陛下也沒給侯爺手上實(shí)權(quán),此行只許從旁督促而已!”
趙飛燕陰陰一笑道:‘去延陵那窮山僻壤,要實(shí)權(quán)也派不上什么大用!玉容,你明日悄悄派人知會哥哥一聲,孤有事情托付給他辦!’玉容雖然感到好奇,卻也懂得規(guī)矩,不敢多問,只是唯唯諾諾道:“奴婢遵命!”
蒼蒼的宇宙間,滿滿都是皚皚白雪,入夜時分,屋角上脆弱的雪層因?yàn)闅鉁刈兓?,漸漸凝結(jié)成厚實(shí)的雪層;透著微弱的雪光從窗戶里望去,王莽坐在案幾前面奮筆疾書,王靜煙捧著衣裘面帶憂愁進(jìn)來,苦口婆心勸告道:“冬溫徹骨,端硯結(jié)冰,妾身待在內(nèi)房里都覺有絲絲涼意,更別說書房里還未燒炭火,侯爺聽妾身一句勸,就是有再多的公案急等著處理,也不能不注意身子??!”
慢慢說著,王靜煙小心翼翼把羊毛衣裘披在王莽肩頭,王莽順手搭在王靜煙的纖纖玉手上,一面關(guān)心道:“你連自己都沒照顧好,還來關(guān)心我?你自己摸摸,你的手比我的手還要冰涼!”一面嘆息道:“最近朝務(wù)繁忙,宇兒夫婦又是新婚燕爾,我一直沒有空閑過問他的功課,不知宇兒享受新婚快樂之時,有沒有在學(xué)問上有所松懈?”王靜煙淺淺一笑道:“夫君寬心,兒媳很是懂事,從旁督促宇兒上進(jìn),宇兒也知道侯爺對他抱有期望,又自覺愚鈍,所以晨起背誦詩篇,每晚溫讀功課,遇到不懂不會的也都求教于人,妾身看他如此用功,時不時勸上兩句,該歇著也不能含糊,侯爺猜猜宇兒對妾身說什么?”
王莽面色冷峻道:‘說什么?’“他說侯爺寒窗苦讀,不恥下問;揚(yáng)聲顯名,功成不居;身為長子,不僅要頂天立地,更要為弟弟妹妹做好表率,還說要讀不圣賢書,不為父母爭光,侯爺會覺得他不爭氣,辱沒家門,到時會把他掃地出門!”王靜煙滿臉認(rèn)真地看著王莽,半開玩笑半說真話。
“世上天資聰穎的人不多,大多是后天用功,我不指望他能像紅爐點(diǎn)雪一樣一點(diǎn)就透,但也不希望教導(dǎo)多遍,他也沒有體會!現(xiàn)在看來,宇兒倒是記話,我單單重罵過他一次,他居然到現(xiàn)在還沒忘!”王莽淡淡笑著,隨手寫下一句話‘他山之石,可以為錯。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莶輰懲?,自覺不大熨帖,于是重新寫道‘天行健,君子以自強(qiáng)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
轉(zhuǎn)手交給王靜煙,王靜煙一臉迷茫,王莽淡淡笑著“你看不懂沒有關(guān)心!交給宇兒,他看到后,自會明白!”王靜煙滿意一笑,而后王莽與王靜煙你一言我一語聊著家常,王靜煙抿了抿嘴微微一笑,突然,管家高福進(jìn)來回稟道:“啟稟侯爺,外面有個羽林衛(wèi),說是打延陵趕來的,奴才對他說大司馬已經(jīng)歇下,想把他攔在門外,但他死賴著不走,非說自己有急事要見侯爺一面!奴才沒辦反,斗膽過來問問大司馬!”
王莽一聽延陵,心里又急又慌,王靜煙見王莽心不在焉,疑惑不解道:“延陵?外面那位羽林衛(wèi)倒是稀奇古怪得很,從延陵趕到大司馬府少說也要一個時辰,既然有急事,何不就近請旨?”王莽置若罔聞,筆挺著站起道:“我出去看看,若等不及,你便先安歇吧!”王靜煙詫異地瞧著王莽匆匆出去,心里卻在琢磨不停。
王府外面,一身軍裝的馬武面色焦急看著王府大門,巴巴等著王莽出來,忽然,王府大門緩緩啟開,馬武連連走了兩步上前,見是王莽著急走了出來,忙忙又往前走了幾步,臨近,馬武行禮道:“大司馬!”王莽二話不說,直接詢問道:“你深夜趕來,可是延陵有什么不妥?”馬武神情一變,臉上疑影重重道:“啟稟大司馬,小的昨晚巡邏時,聽到有兩個下屬在竊竊議論,就拿下問了兩句,不料,從他們口中,小的得知上面有人要?dú)噫兼?!?p> 王莽張大嘴巴,吃驚道:“殺......”還未說完,看了看迷迷朦朦的天色,心里想著‘月黑風(fēng)高夜,殺人放火天?!谑腔呕艔垙埖溃骸虏灰诉t,你快快跟我一起返回延陵,謹(jǐn)防有人行不軌之事!’馬武斬釘截鐵道:“諾!”
延陵,籬笆院里,兩三個身穿夜行衣的羽林衛(wèi)鬼鬼祟祟點(diǎn)亮一把火把,偷偷摸摸繞著房屋一圈全部點(diǎn)上,由于房屋旁邊有不少堆積的草料,因此一點(diǎn)即著,星星之火霎時變成熊熊大火,一時之間,風(fēng)神又來湊熱鬧,不到半柱香時間,房屋已經(jīng)熊熊燃燒起來。房屋里,班恬與瑾娘日間勞作,此刻正是睡得香甜,忽然聞到一股燒焦的味道,主仆兩人后知后覺著起了身子,忽然發(fā)現(xiàn)外面熊熊烈火,火光燭天,班恬疑心之余,手足無措道:“也不是天干物燥的時候,怎么好端端就起了大火?”
瑾娘看著火勢越來越兇,瞻前顧后,慌忙端起一盆冷水直接澆在鋪蓋上,對著班恬毅然決然道:“火勢越來越大,再不出去,只怕就逃不出去了!奴婢瞧著窗戶那邊火勢小些,婕妤就披著鋪蓋從窗戶跳出去!”班恬四下一望,不禁點(diǎn)頭稱是,然后兩人急急忙忙準(zhǔn)備完當(dāng),卻發(fā)現(xiàn)窗戶那邊有人抱薪救火,火勢跟著不可控制起來,瑾娘慌三忙四喊人救命,班恬見生無出路,頓時失望道:“火勢滔天,老天連最后一條活路都?xì)埲潭伦?!看樣子,老天是成心要我們主仆困死在這里!”
瑾娘望著大火熏人,連連咳嗽兩聲,又寬慰道:“婕妤先別灰心,奴婢再試著喊喊人,興許有人還沒睡,聽見了呢!”班恬一邊著急,一邊絕望“天干物燥,不會無緣無故起火;唯一有可能的,就是有人存心縱火,既然是存心而為,又怎會讓咱們死里逃生?”瑾娘知道班恬說的是實(shí)情,心殤之余,更覺無奈。王莽跟著馬武馬不停歇趕到延陵時,班恬住處已經(jīng)是毒燎煙虐,煙炎張?zhí)?,王莽呆呆看著熊熊烈焰,匆匆回過神來一把拉住馬武的胸口,重復(fù)確認(rèn)道:“你確定班婕妤還在里面?”
馬武一向敬重王莽溫文爾雅,此刻見王莽一反常態(tài),趕緊回答道:“小的著急去司馬府送信,至于現(xiàn)在班婕妤還困不困在里面,小的也不清楚!”王莽雖然不懼深水,但一雙眼睛最懼怕熊熊火光,此刻也顧不得那么多,王莽火里火發(fā)地奔跑著沖進(jìn)了烈火包圍下的房屋,房屋里面油澆火燎,黑煙滾滾,王莽忍著目痛鼻塞,雙眼飛速尋找班恬所在具體位置,少許,終于在直往上竄的一片火堆后面看到了暈厥不醒的班恬以及奄奄一息的瑾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