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恬一邊聽著太后語長心重的諄諄告誡，一邊腦海里慢慢回想，自己是從何時與成帝漸行漸遠，又是從何時變得不信任、不交心，想著想著才發(fā)現(xiàn)思緒滿腦，錯亂繁冗、難以整理，俄爾眼神空洞道：“太后睿智，洞察世事，自然應(yīng)該明白，有些人、有些事早已隨時間改變，日積月累，已非人力可以挽回，太后娘娘聰明一世，不該過分強求圓滿，不然只能過剛易折。”
王太后語調(diào)放輕道：“過剛易折？陛下是孤的親身骨肉，孤比任何人了解他的脾性，他不是一味冥頑不化，只要有人從旁督促，陛下未嘗不會成為一代明君！”班恬心里暗暗稱否，但面色安靜，不吭不聲，王太后突然停住腳步，回頭看著若有所思的班恬，話意深遠道：“天黑風(fēng)高，再往前走，就不順路增成殿；孤這里不用你操心，你還是早些回去，靜下心來想一想孤剛才說的話，里面的學(xué)問可不比你平時讀的那些詩書少！”
班恬神情淡淡道：“嬪妾領(lǐng)命！”王太后面對班恬的淡然處之，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那表情好似一個遲遲暮年的老人對著不爭氣、不受教的孩子長吁短嘆，班恬屏氣凝神送走王太后，瑾娘上前請示道：“婕妤，咱們也回吧！”班恬怏怏不樂地回頭望著來時路，已經(jīng)灑滿月光，按照平時心境，或許該高興不已，可是此情此景讓人如何興起，這光燦燦的地面也只能成為戳在人心頭的一柄利劍罷了。
次日，三重紅紫相接的帷帳后面，班恬剛剛晨起洗漱完畢，又用玫瑰花泡好濯濯玉手，正準備用些精致菜肴來稍稍彌補自己一夜擔驚受怕；誰知菜肴剛一上案幾，玉兒便神色慌張跑了進來，稟告道：“婕妤，大事不好！披香殿的絲兒悄悄叫人來告訴奴婢，說趙容華方才伙同趙美人，帶著一些位分低的妃嬪，大肆張揚地去搜查披香殿！”
班恬聽聞此訊，先是不信，接著審視著玉兒鄭重其事的模樣，才面色疑問道：“昨晚陛下，不是已經(jīng)處置得很清楚了嗎？她們姐妹二人怎么還沒休沒止，不知進退，真是不曉得她們姐妹為何總愛無事生非？”瑾娘望著玉兒焦急神態(tài)，輕聲輕語道：“也不知她們有無陛下的手令，不過事態(tài)緊急，婕妤還是去看一看吧！萬一他們從中作梗，真搜出什么來，那可如何收場？”
班恬緩緩放下手里捧著的玉米粥，感嘆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姐姐本本分分在神明殿反躬自省，她們這兩個笑面夜叉，倒又打起了歪主意，一波一波真是讓人猝不及防！’說完，憤憤不平起身，瑾娘覺得外面天涼，慌忙拾起一件披風(fēng)，緊緊跟在身后。
披香殿，守殿宮女與舍人面對趙飛燕與趙合德的傲慢自大、驕橫無禮，個個忍氣吞聲、跪地俯首，偶有眼尖之輩，在東張西望的間隙瞧見班恬遲遲到來，臉上率先歡喜，接著跪在地上的舍人宮女們都洋溢著一股‘沙場與人交兵，兵斷糧絕之時救兵來到’的喜悅之情。
趙飛燕一邊交談甚歡，一邊看見班恬向著自己走來，便各自拈花一笑，班恬緩緩靠前，對著趙氏姐妹臉色平靜、言語諷刺道：“兩位妹妹也太目空一切，昨晚不打招呼就來陷害本宮，可惜陷害不成；怎么，就一夜之間，兩位妹妹就把矛頭又對準了芳姐姐？”
趙飛燕藐視班恬道：“班婕妤這話可是錯怪妹妹，妹妹昨晚也只是推波助瀾而已，真正對婕妤恨之入骨的人，昨晚毫不顧忌地出來揭發(fā)婕妤，事到如今，是誰外露乖巧、內(nèi)藏奸詐，又是誰背主忘恩、反戈相向？婕妤難道還沒看清楚有些人的真面目嗎？”
班恬淡淡瞥了趙飛燕一眼，冷冷道：“衛(wèi)美人恨誰、怨誰，本宮不想弄清楚、搞明白；但是兩位妹妹究竟恨誰，本宮倒是極其好奇！”
趙合德字字清晰道：“我們姐妹呀！誰也不恨，唯一恨的，便是那些兩面三刀，對陛下不忠不誠的人！”班恬知道趙合德在含沙射影，坦白一笑道：“大家同處后宮，不管身家、性命，包括心思都只屬于陛下一人！又有誰不知天高與地厚，對陛下不忠不誠呢？”
趙合德悻悻道：“婕妤一身正氣，話說得更是漂亮，連妹妹聽了都為之動容，只可惜有些人口不應(yīng)心罷了！”
班恬一點也不想陪著趙氏姐妹兜圈子，直截了當問道：“兩位妹妹入宮已滿兩年，宮里什么規(guī)矩，應(yīng)該不需要本宮再次重申吧！”眼見趙氏姐妹不予理會，班恬對著一種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無知妃嬪已經(jīng)翻箱倒柜的木頭侍衛(wèi)，厲聲呵斥道：“你們是聽誰吩咐，敢在披香殿如此肆意妄為？再不趕緊住手，本宮就要動用手中的權(quán)力，送你們?nèi)ケ┦覈L嘗滋味！”
搜點的舍人聽到暴室兩字，不約而同住手，趙合德眉高眼低道：“真沒想到班婕妤素日對待宮人們和顏悅色，也有這般盛氣凌人的時候！”
班恬淡淡一笑道：“再是心懷若谷、博大寬宏的人，遇到妹妹這樣鉆空心思、挑撥離間的人，也不得不疾言厲色，給別人點顏色瞧瞧，只有這樣才能威懾眾人，不是嗎？”
趙合德一笑置之，趙飛燕緊接著道：“婕妤應(yīng)該也看見了，站在嬪妾身后的都是自家姐妹，既然大家尾隨嬪妾而來，說明人人都有疑心，既如此，班婕妤總不能連搜一下披香殿這等小小要求，也不能滿足大家吧！”班恬淡然一笑道：“妹妹年輕愛胡鬧，本宮可以不予追究；但是你們呢？怎么說也是宮里的老人，別人不明所以地說東道西，那是他們愚蠢，你們跟著瞎摻和什么呢？放著自己的身份不尊重，還想讓別人尊重你們？”
趙飛燕身后的妃嬪漸漸有人開始后悔，一兩個率先退卻道：“班婕妤莫怪，我等也不是瞎起哄，只是趙容華說閑著也是閑著，不如來披香殿瞧個熱鬧，我們才巴巴跟著過來！既然班婕妤在這里，那嬪妾等就先行告辭了！”班恬安之若素，幾位膽小怕事的妃嬪開始拔腿走人，趙飛燕鄙視道：“都是一些察顏辨色的無能之輩，禁受不住班婕妤小小恐嚇！”
班恬淺淺一笑道：‘是呀！她們是色厲內(nèi)荏，比不得妹妹外邊柔柔弱弱，內(nèi)心卻是堅硬如鐵！’
趙飛燕略略一笑，突然，從里面?zhèn)鱽硪宦暋叭萑A，奴婢搜到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