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振聽得班恬問話,緊張得眼下猛地擠出一條褶皺來,左右臉上肌肉微微一抖索,繼而隱隱不忍道:“婕妤聰明,所料不差,陛下宣你去昭陽殿走一趟!”
班恬心下沉沉的,好久才有一塊石頭墜下,成帝傳召不知是福是禍,芳柔滿臉吃驚道:‘為何是去昭陽殿?而不是去溫室殿面見陛下?’
王振支支吾吾道:‘這個,這個......’
班恬眼見王振難以啟齒,體諒道:“陛下有陛下的道理,王太仆也只是奉命行事,姐姐不要逼問王太仆,讓他陷入兩難境地!”
芳柔滿臉焦急,輕聲道:“我知道王太仆是奉命行事,可是事到臨頭總得問清楚呀!不然你就只能稀里糊涂前往昭陽殿!”
王振仔細注視著班恬面無波瀾,班恬揆己度人道:“王太仆受陛下的吩咐,為保萬無一失,自然不能輕易透露,本宮理解王太仆的難處,更不會咄咄逼問!”
王振當(dāng)即感激涕零道:“多謝婕妤體諒,奴才感激不盡!”頓了頓,見班恬喜怒不露于色,善意提醒道:“奴才敢問,婕妤最近有沒有遺失過一個香囊?”班恬思索片刻,旋即回答道:“本宮最近并未繡過香囊,身上一直掛著的還是芳姐姐上次贈送的,王太仆緣何做出此問?”
王振上眼皮一抬,下顎微張道:“沒事,既然班婕妤沒有遺失香囊,那奴才就大可放心!班婕妤,請隨老奴走一趟吧!”班恬不知所以,頂著一頭霧水,淡淡笑了笑,轉(zhuǎn)而回眸對著芳柔道:“妹妹去去就回!姐姐若是困倦,不妨進寢殿小憩片刻!”
芳柔點點眼道:“你快去吧!我有些不大放心,一定等你回來!”班恬微笑示意,接著轉(zhuǎn)身而去。芳柔望著班恬日漸消瘦的背影,忽然想起自己先前曾將班恬贈予自己的香囊,轉(zhuǎn)手送給了江文彬,當(dāng)時沒有多想,可是剛才王振口口聲聲涉及到香囊,自己不由得擔(dān)心起來。
昭陽殿,班恬望著殿前如積水空明,微微仰頭望了望燦爛星辰,天宇上一個個亮晶晶的小星星,像三歲稚童愛笑的眼睛,每次熠熠閃耀,都是孩子頻頻點眼,班恬釋然一笑,緩緩進殿。寢殿里,鴉雀無聲,宮女舍人皆是低頭斂容屏氣,班恬抬眼望去,連平時囂張跋扈的趙飛燕與趙合德也是整整截截、不茍言笑,不由心下打了顫,上前恭恭敬敬行禮后,成帝儼乎其然地抬起頭,定睛瞧了瞧容色略減的班恬,狠心將繡比目魚香囊擲到班恬面前,直截了當(dāng)問道:“這個香囊是不是你的物品?”
班恬跪在地上仰視著行峻言厲的成帝,心里凜然一驚,而后低下頭,撿起香囊,仔仔細細看了一遍,幡然醒悟這是自己與芳柔交換的那個香囊,而成帝明明白白詰問自己,究竟屬不屬于自己私人物品,遂仰面回道:“這個香囊卻是臣妾所有,”成帝雙眼圓睜,仿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一般,班恬緊接著道:“可是后來臣妾將這個香囊贈與芳姐姐,至于如何來到陛下手里,臣妾就不得而知了!”
成帝緊隨其后問道:“你說后來這個香囊,被你贈給了芳容華?”班恬微微仰頭道:‘是,當(dāng)時芳姐姐見臣妾繡工不佳,所以好心好意教導(dǎo)臣妾數(shù)月女紅,學(xué)有所成之后,臣妾特意繡了個香囊贈與姐姐,權(quán)當(dāng)酬謝之禮!芳姐姐見臣妾一片苦心,便也欣然接受!’
眼見成帝稍稍心安,趙合德話鋒一轉(zhuǎn)道:“班婕妤一向與芳容華交好,這等私密之事,自然只有你們兩人熟悉,我們旁人又如何清楚個中因由?”趙飛燕緊跟著道:“是呀!班婕妤口口聲聲說,這個香囊被你送給了芳容華,可是最后為何到了江太醫(yī)令腰上,這未免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班恬一臉吃驚道:“江太醫(yī)令?”
漢成帝斬釘截鐵道:“是呀!衛(wèi)美人聲稱他親眼所見,這個香囊就是從江太醫(yī)令身上不慎掉下來,后來被她所拾,所以朕才疑心,朕的后宮是不是有人動了淫蕩之心,想在后宮里行茍且之事!”
班恬心里猛然心寒,好似被人從萬丈懸崖上推到谷底一般,此時面如冰霜道:“陛下口中膽大妄為之人,不會是暗指臣妾吧?”
成帝緩緩一笑道:“本來朕是心有懷疑,可是既然愛妃自證清白,朕便再無理由疑心愛妃!”
班恬閉了閉眼,迎面回答道:“陛下明見,臣妾自幼苦讀詩書,雖不比君子堅守忠義,可是最基本的禮義廉恥,臣妾還是極為看重,絕不會愚蠢妄為、自毀名節(jié),讓自己難堪,令父母蒙羞,讓宗族厭棄,更不想惹太后與陛下生氣!”
成帝心下一軟,又想起那些年的恩愛,語調(diào)放緩道:‘朕明白!但是事情總要驗證,才能讓人完完全全放心不是嘛?’
班恬絕望透頂?shù)溃骸氨菹乱郧皬牟粫@樣疑心臣妾,臣妾與陛下當(dāng)真不復(fù)往昔!”
成帝呼喊道:“班婕妤!”
班恬心下凄涼,語調(diào)哀怨道:‘陛下以前都是直呼臣妾家名,可是現(xiàn)在一口一個班婕妤,怎能不令臣妾心寒?’成帝徹底沉默下來,趙合德迎風(fēng)而上道:‘陛下,臣妾已經(jīng)傳召了江太醫(yī)令前來,如若江太醫(yī)令也能夠自正清白,那陛下大可加封班婕妤為我大漢皇后,我們姐妹絕不會口出怨言,更不會有任何異議!’
班恬冷冷一笑,直覺嘴唇寒冷,成帝好言溫語道:“阿恬,其實朕一直屬意你為皇后,只是你一直對朕不冷不熱,讓朕不知所措罷了!”班恬厭厭地回了句話道:“陛下,臣妾并不在乎后位歸在誰手,臣妾只是寒心,臣妾與陛下再也回不去當(dāng)初!”成帝聽到這話,目不斜視瞪了一會班恬,繼而敦默寡言起來。
輦道上,秋風(fēng)橫掃而來,風(fēng)吹草動也讓人不寒而栗。芳柔慢慢走在平坦的羊腸小道上,望了望周遭寂靜無人,忽然擔(dān)心起班恬,昭陽殿此去便是龍?zhí)痘⒀?,也不知班恬究竟能不能化兇為吉。走著走著,突然看到昭陽殿的掌殿宮女玉容,面色嚴肅地帶著江文彬慌慌而行,跟在身后的江文彬明顯臉色不安,芳柔眼見這兩人像流水一般從眼前流去,轉(zhuǎn)頭回身道:“不行,我實在放心不下,還得去昭陽殿看看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