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婆婆是個藥師,她的房子在城邊緣的半山腰山上,三間小平房一字排開,視野很好。
本來草婆住中間那一間的,另外兩間都堆放著草藥。連傾來以后,草婆讓她把兩間的藥草堆到一起,自己選住一間。連傾打開兩間房子看了一會,決定住左邊,那邊的草藥少很多,搬過去也快一點。
草婆從沒問過連傾的名字,一直都用“閨女”這個稱呼。
草婆隔五天就出去采一次藥,每一次都會帶她出去,連傾順便知道了很多草藥的名字,但要她認的話,除掉特征十分明顯的,她基本分不清。不出去時,草婆就在半山腰上把所有的草藥弄出來曬太陽。
不去采藥時,連傾的工作就是幫著曬草藥,把草藥分送到城里的一些地方去換錢,為草婆購買煉藥必須的物品。頭半個月是草婆領著連傾到去的。
“你要用心記住,過兩天就自己下來,我正好可以多點時間來煉藥?!辈萜胚@樣說,五天里幾乎帶她走遍了整個城。
后來果然是連傾自己下山到城里去了。這對路癡連傾來說實在是很有難度,不論是去了幾次的地方連傾都會找不著路,更何況城里很大,同一個地方要好些天才輪上,對于熟悉線路實在是不利。不過城里的人都很友善,邊憑著感覺邊問磕磕碰碰的總能找到路。也因為這樣,連傾很快就被城里的人熟識,幾乎人人都知道草婆收了個腦袋有點迷糊的徒弟。
城里的日子簡單而快樂。連傾幾乎每天都要下山,早的時候半天就能把事情辦完,晚的時候要到太陽下山。不論早晚,草婆迎接她的總是美麗的笑臉和熱騰的飯菜。自從連傾來了以后,她多了很多時間可以專心的煉藥。曾經(jīng)讓連傾做過一次飯,不過草婆馬上就把她剛做好的東西都倒了,自己重新做了一次。
食物,是草婆唯一挑剔的東西。
“對于一個藥師來說,沒有比糟糕的食物更讓人難以忍受的東西了?!辈萜耪f。
連傾很贊同。十幾年來她大部分是自己做自己吃,但被草婆嫌棄到這個地步,可以想象她有多挑了。
有時候連傾也會在城里吃。草婆允許她在購買所需品還有余額的條件下買她自己想買的東西。除了在最初給自己買了些置換的衣物后連傾只買過吃的,如果要回程的時候接近吃飯時間,她也會帶一些她已經(jīng)試吃過的糕點或者草婆曾無意間提起過的小吃回去。有時候辦完事時間還早,她也會在城里隨便逛逛。
終究是妖異的世界,雖然從根本上說和人類世界沒有什么太大的區(qū)別,但就像劉姥姥逛大觀園一樣,終究有些奇巧的事物是人類世界沒有的,看看總能讓連傾覺得心情愉快。
這一日和往常一樣,起床吃過飯后連傾就出門下山進城送藥草。
連傾不喜歡太陽直射的感覺,一般都挑太陽下山之后出去,但今天是陰天,所以她難得的比往常早了許多。
那一日在林子里的雨只是零星的滴了幾滴,現(xiàn)在當連傾發(fā)現(xiàn)在真的下雨了,感動得站在雨里動不了了。
說起來,這是她到月境后遇到的第一場雨,怎能不感動?
但不論如何,在雨里呆掉的行為很白癡。
于子凡站在一家大酒樓的屋檐下看那個草婆帶回來的女孩動也不動的站在雨里淋著,覺得她真的是如傳聞說的有點傻的。在另一頭,那個名叫聚的男孩,在一家小飯館前站著,看仰頭看天淋著雨的連傾,覺得她傻乎乎的心底卻有點羨慕。
三個人成一條直線,在雨天安靜的世界里,仿佛站成了永恒。
這世上并沒有永恒,即使是妖異的世界。
聚轉身離開,于子凡舉步走向連傾。
一把漂亮的紅色油紙傘映入眼底,連傾緩緩的移下視線,看到的是于子凡那張蒼白詭異的臉。
于子凡嘴角微勾,“這么大的雨,怎么不躲躲,就算老太婆有很多藥草,熬藥也是件麻煩事,更何況風寒藥都是苦的?!?p> 他的聲音還是如第一次聽到那般,輕快、跳躍的,和面容的冷形成極大的不協(xié)調。這人的冷大抵是天生的,即使面含微笑,依然有種徹骨的寒冷。
連傾很少聽人用這樣的語調和她說話,讓她想起以前去游蝶園時蝴蝶停駐在指尖又翩然而去的觸感。
真是矛盾的聯(lián)想。
“我的臉上有什么嗎?”他的話音里帶了輕笑。
連傾的眼神不由自主移到他血紅的雙唇,總感覺會有血從上面流下來,很想很想伸手拭去唇上的血。
“連傾?”
連傾回過神,上下打量了于子凡一下,也對他笑了一下。她這才發(fā)現(xiàn),這把傘沒有傘柄,憑空懸浮在他們頭頂。
“于子凡?”
于子凡笑了,似乎很滿意連傾能夠叫出他的名字?!敖形易臃簿涂梢粤??!蓖A艘幌掠謫枺澳阋ツ睦?,我送你去?!?p> 連傾懷疑的看了看他后方的那家酒樓,屋檐下站著上次看到的幾個小弟,都看著這里的方向。
于子凡也跟著看過去,笑了笑,揮揮手,那些人便都躲進酒店消失在連傾的視線里。真不明白為什么黑幫老大后面都要跟幾個羅羅。
“應該有辦法不打傘而不被雨淋吧?!边B傾忽然道。
于子凡楞了一下,笑道:“那是自然。不過不覺得打傘更有情調么?況且雨打在上面的聲音很好聽?!?p> 連傾點頭,“我現(xiàn)在沒必要的事情要做。你很閑么,如果是的話不如帶我到處逛逛?”
于子凡沒有立即回答,看了連傾很久,然后笑道:“有何不可。我一直都很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