鄴海又回到了工地，開始單調(diào)的日復(fù)一日的工作，那年冬天一直沒有下雪，天氣是一天比一天冷，干冷；夜晚睡在工地上的活動板房里，風(fēng)嗖嗖的從墻縫里直往被窩里鉆，凍的他沒敢脫衣服，緊緊的裹著被子，還是凍的瑟瑟發(fā)抖。實在凍的睡不住了，就起床到工地上檢幾塊廢木頭，拿到屋子里生火，就著一明一暗的火光，他烤一烤凍僵了的手，烤一烤已經(jīng)凍腫的腳，烤熱了，腳指頭癢癢的，怪難受，忍不住的用手扣。冬天的夜晚總是很長，聽著屋子外面呼呼的北風(fēng)，他拿出自考書，打發(fā)這難熬的漫漫長夜。
元旦過完，工地上就放假了，工人們回家過年去了。他依然留在工地上值班，白天坐在辦公室里補前些日子落下的資料，晚上在屋子里生火、看書，日子迷迷糊糊的過著。工地上常住的只有兩個人，一個是值班的老孫頭，一個是鄴海。大年三十那天，公司領(lǐng)導(dǎo)給他們送來了慰問品，一口袋糖果，一包點心，一袋大米一桶油。鄴海把東西全部提到值班室，老孫頭的屋子里有火爐，他們倆合伙做飯吃。
看門的孫志龍，工地上的人都叫他老孫頭，其實他并不老，今年才剛過四十，只因為在老家開拖拉機時翻了車，老婆孩子當(dāng)場摔死，他自個命大，被溝邊上一棵老榆樹掛住，這才撿了半條命。他在醫(yī)院里躺了半個月，就關(guān)了家門，到妻子和兒子的墳上大哭了一場，爛鋪蓋一卷，就到金城來打工了，這一來就是七八個年頭，他說他年年過年時在工地值班，他不想回家，回去后看見別人家的孩子滿院子亂跑，看見別人家的女人出出進進、忙里忙外，他心里就難受，他說他現(xiàn)在赤條條來去無牽掛，啥時候干不動了，他就回去，就回去守著埋在地下的老婆孩子還有家里的那座老屋。
老孫頭也是可憐人啊，他平常寡言少語，忠實的覆行著他的職責(zé)。鄴海每天也就在吃飯的時候和他說兩三句話，老孫頭吃完飯坐在值班室看電視，鄴海跑到宿舍里去看書。工地上靜悄悄的，偶爾飛來幾只麻雀，落到民工食堂前的院子里覓食。
年三十晚上，鄴海特意買了一捆啤酒，和老孫頭炒了個洋芋絲，炒了個大白菜，燒了個西紅柿雞蛋湯，下了一包速凍餃子，一起湊和著算是過了個年。
第二天大年初一，一大早，鄴海估計秦珊可能在家，便買了一箱牛奶一盒露露，到她家里去找她。
結(jié)果去的太早，她們家大門還鎖著。鄴海敲了半天，她母親才出來給他開門，鄴海趕緊跟阿姨拜年：“過年好！”阿姨點了點頭，全然不像他前幾次見到時那般高興。鄴海感覺到有些異樣，趕緊問：“秦珊在不在？”她又點了點頭。鄴海跟著她進到屋子里，秦珊還躺在床上，頭上捂著毛巾，他走過去關(guān)切的問：“你咋了，是不是感冒了?！?p> 秦珊眨了眨眼虛弱的說：“沒事，昨晚回來的太遲了，可能受了些涼，今早就開始頭疼?！?p> “昨天過年，你還出去啊！”鄴海不解的問。
“我不讓她去，她非要去，昨晚回來都凌晨三點多了，一天沒吃一口飯，人能受的了嗎？”她母親坐在床沿上一邊說一邊摸開了眼淚。
“媽，你去給我同學(xué)倒杯茶啊，拿點糖果?！鼻厣喊阉赣H輕輕推了一下說。
“你們昨天還上班啊，沒休息嗎？”鄴海關(guān)切的問她。
她說：“我們這一行就是在別人休息的時候才忙，昨晚酒店里全是包席，全是一家一家訂的年夜飯。老板不讓我們休息，過年時的工資是平時的三倍，提成也高很多，昨天一晚上我掙了一千多塊呢?！彼⑿χ扇灰桓钡脛贇w來的將軍。
鄴海說“掙錢重要，身體也不能不管啊，再說，昨天是除夕夜，你上班去就阿姨一個人在家??？”
她點了點頭說：“媽媽一直坐在電視機前等我，我回來已經(jīng)三點多了，她還給我煮餃子吃?！?p> 聽到這兒，鄴海的心里也涌起一股難過，他也想他母親了，也不知道這個年他們是怎么過的？年前他寄了一封信，告訴他們工地上忙，過年就不回去了，一并給父親寄了1000塊錢，讓他勸妹妹好好上學(xué)，明年就要參加高考，一定得抓緊，可不能馬虎。
大年初一，鄴海一直在秦珊家里陪著她，下午他們在一起包餃子吃，鄴海給她們講昨天他和老孫頭在工地上過年，也吃了餃子，不過是從超市買的速凍餃子。吃完飯鄴海臨走時，阿姨一定讓他給老孫頭帶上些。盛情難卻，他只好用塑料袋提了好多，夠他和老孫頭兩人吃了。
初二，秦珊又去酒店上班，鄴海在工地上繼續(xù)看書，那天，金城下了一場歷年罕見的大雪，市區(qū)的交通幾近癱瘓。
過完正月十五，工地上的工人們陸陸續(xù)續(xù)都回來了，項目經(jīng)理中午時分到工地上轉(zhuǎn)了一圈，和老孫頭坐了一會就走了。鄴海過去打了個招呼，又回到屋子里看書，這個春節(jié)，他扎扎實實看了十幾天書，他好像又重新找回了上學(xué)時的那份自信，他相信，這次他一定能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