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鄴海住同一個宿舍的左清文，從國慶假期結束后就一直在讀一本書《許國璋英語》，沒有人知道這是一本怎樣的書。鄴海他們就讀的是一所理工科的中等專業(yè)技術學校，學生們大多對英語不怎么感興趣，學校里根本就沒有開設英語課，再說對一幫將來打算走向建筑工地的技術工人來說，學不學英語都無所謂，難道學了英語將來到工地上講給民工聽嗎？從這一點來看，這個學校的教學還是很切合實際的。盡管到校后一直不上課，而是只組織搞義務勞動，看來也是對大家的一種鍛煉，需知將來走向工作崗位，在建筑工地上的日子并不輕松，確實是需要好好鍛煉鍛煉身體的。但是左清文不這樣認為，他是今年中專錄取考試班里分數(shù)最高的，鄴海搞不明白他怎么錄到了這個學校，如果放在他的老家，分數(shù)高的初中生都被地區(qū)師范錄取了。左清文和他不是一個地區(qū)的，他平常不怎么跟同學們交往，很是清高，穿一件緊繃繃的牛仔褲，那個年代，男生穿牛仔褲是很少見的，他的上身經常套一件明顯大了一號的西裝，頭發(fā)梳的明油油的，走起路來挺胸抬頭，一副目中無人趾高氣揚的派頭。很多同學都在談論女生，只有他不說一句話，躺在上面床鋪上，插著一副耳機，聲音開到最大，一邊聽英語磁帶，一邊翻看那本《許國璋英語》。
鄴海最近一段時間的注意力并不在他的漂亮同桌上，而是他從自考辦帶回來的那張“報名簡章”，他已經從頭至尾看了不下十遍，并且和王斌、馬國棟他們討論了好長一段時間，那張“報名簡章”中寫的很清楚，自學考試每年舉行兩次，今年下半年的報名時間已經錯過，他只好報考明年上半年的，他帶回來的這張“報名簡章”就是明年上半年開考的專業(yè)和課程，報名時間就在下個月月底，報名持續(xù)一個禮拜。時間他早已經計算好了，周一到周五他要上課走不開，只有周末才可以，他打算到時候和王斌他們一起去報。這些都好辦，令他苦惱的是報什么專業(yè)才好？這是一件在他看來很大的事情，僅次于吃飯問題。本來當初考這所中專學校時他就搞不明白什么專業(yè)好，稀里糊涂就報了這么個學校，那時候只想著上中專，把繼續(xù)上學的機會留給妹妹明霞，根本沒考慮學什么專業(yè)的問題，也不明白專業(yè)意味著什么。那時候只是茫然的認為只要考上了中專將來就能夠早一天畢業(yè)，畢業(yè)了就可以上班供妹妹繼續(xù)念書考大學，根本不知道中專也分好多專業(yè)，中專也有好多學校，他的所有思維都停留在小學升初中那么簡單的事上，根本不知道這些，也沒有人告訴他這些，只是當時考完試，老師們根據他們自己估計的分數(shù)，結合歷年各中專學校招生的分數(shù)線，把他們分成了三六九等，然后對號入座，考多少分的報什么學校，考多少分的報什么學校，他就是這樣對號入座報了這所建筑學校。
來到這所學校之后，他才徹底明白了上中專意味著什么，中專畢業(yè)了會有什么樣的工作，當他知道他們畢業(yè)了之后就是去建筑工地當技術工人的時候，他后悔過，也聽說過別的班有同學因此而退學或回去復讀，或轉到其它學校，但是他并沒有這么做，他折騰不起，他的學費已經交給了學校，中途退學是要扣學費的，再說他回去復讀家里經濟條件也不允許，轉學他又沒有一點門道，不知道轉到哪個學?；蚰膫€專業(yè)更好，所以就只好借用任校長在新生動員大會上講過的話：既來之，則安之。安下心來，好好學習。但是一顆不死的關于未來的憧憬之心，一顆對大學校園的向往和崇拜之心，引導著他找到了自學考試，他認為自己找到了一條可以通往大學校園的捷徑。他仔細的研究了“報考簡章”上的每一個專業(yè)，以及每個專業(yè)需要考的科目，他權衡再三始終拿不定注意。同學們中王斌打算報考金城工大的“建筑工程”專業(yè)，原因是建筑工程和他們在中專所學的是一個專業(yè)，將來對工作有幫助。馬國棟打算報考“法律”專業(yè)，原因是他哥就在他們縣公安局工作，說只要能把“法律”專業(yè)?？瓶歼^，將來就可以安排進公安局工作。還有劉琪，打算報考“數(shù)學”專業(yè)，原因是他爸就是中學數(shù)學老師，也曾經報過自考數(shù)學大專，但是沒考過，一直是個師范生，他想替他爸爭口氣，他爸也說了只要他能考過，他愿意提前退休，讓他頂替自己當一名數(shù)學老師。這些聽起來各有各的道理，而鄴海怎么辦？他到底該選擇哪個專業(yè)，他兩眼一摸黑。既沒有在公安局工作的哥哥，也沒有當老師的父親，要說報“建筑工程”嘛，他確實發(fā)現(xiàn)自己對這個專業(yè)沒有太大的興趣，尤其是想到將來要去建筑工地當技術工人，他就一百個不愿意，和他一起在初中讀書的同學，沒考上高中和中專的大都去了建筑工地打工，他考上了中專，將來還要去建筑工地打工，越想越覺得沒意思，越想越覺得造化弄人，他不應該就這樣放棄了心中的夢想，但是此刻他心中的夢想到底是什么，他還不清楚。不管怎么說他始終明白一點，他的夢想絕對不是將來當一名建筑工人。他喜歡文學，他喜歡篆刻，他也喜歡數(shù)學和物理，他喜歡讀書喜歡寫詩（打油詩），但是他也喜歡推導數(shù)學或物理公式，初中那會每當他解答出一道難題，他就會感到有一種成就感，尤其是在同學們羨慕的眼神中他唾沫星子亂飛的給大家講解，他就覺得自己很神奇?？上н@個微妙的感覺隨著一紙錄取通知書就提前結束了。如果放下這些不提，如果從心底里說，他最喜歡的還是讀書，一本好的小說可以讓他廢寢忘食、忘乎所以，比如《平凡的世界》，但是這些又跟報自學考試有什么關系呢？他躊躇再三，始終決定不下來自己到底該報哪個專業(yè)。
只是有一點他非常明確，只要報了，不管將來碰到何種困難，他都要堅持考下來，在他的心里，自學考試就是引領他走出黑暗的唯一一盞指路明燈，自學考試就是讓他實現(xiàn)大學夢的唯一路徑，自學考試就是讓他能夠和初中那些已經考上高中將來能夠考大學的同學們進行賽跑的唯一機會。但更重要的是，他認為自學考試能讓他擺脫這個將來當建筑工人的命運，至于走向何方，還需要他慎重的再三斟酌一番。
在確定方向的時候，同桌秦珊的一席話讓他對自考有了新的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