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努力吧,隊長
桑德魯克·波鴻光亮的頭頂和空中散發(fā)著熱氣的太陽相映成趣的出現(xiàn)在碼頭時,碼頭上早已經(jīng)被是人山人海,擁擠不堪了。
到處都是拉著高梆木車的轅馬,波鴻有兩次雙腳都踩到了地上的馬糞里,無數(shù)的幫工把大大小小的麻包箱子從靠在岸邊的船上扛下來,碼頭邊的倉庫里雖然已經(jīng)堆積如山,可依舊有數(shù)不清的貨物送進來。
這些貨物有些會在西西里被賣掉,可更多的很快會被轉(zhuǎn)送走,它們的目的地也許是威尼斯,羅馬,博洛尼亞,或者干脆會被人帶過阿爾卑斯山,送往法國或低地地區(qū),要么就是更遠的內(nèi)陸其他地方,甚至可能會遠在北方某些還沒有完全開化的野蠻人將會成為最后的買主。
而在外海,更多的船在等著靠岸卸貨,同時從西西里會有數(shù)不清打包封箱的貨物裝上船,然后送到其他遙遠得絕大多數(shù)人一生都未必聽說過的地方。
這一切都是那么生機勃勃,西西里的所有港口永遠象一個個煥發(fā)著無窮魅力的美麗女人吸引著全世界追求財富和夢想的人來膜拜她的迷人容顏,而巴勒莫則是這些絕世佳人中最吸引人的一個。
波鴻站在一塊很高的石頭上向下俯視著龐大繁忙的碼頭,這是他第一次以城防官,而不是個到處尋找雇主的傭兵頭頭的身份看這座碼頭,這就讓他忽然覺得巴勒莫的碼頭變得可愛了不少。
“這都是一筆筆的稅金啊?!彪m然剛當(dāng)上官,而波鴻已經(jīng)學(xué)會用官僚的方式考慮問題了,當(dāng)他簽約時看到合約里關(guān)于巴勒莫的城防和碼頭上他可以抽取的厘金比例時,他開始并沒有個太大的感覺,可現(xiàn)在看著碼頭上那如流動的財富般的滾滾人流后,他才忽然意識到自己可能得到的好處有多大。
和這些好處比較起來,之前在染血之日趁火打劫搶來的那些戰(zhàn)利品,根本就是微不足道的。
做為巴勒莫的城防隊長,波鴻的責(zé)任是保護這座城市的安全,因為他是由貴族議團聘用而不是國王任命,所以在由議團向他支付薪俸的同時,按照合約波鴻還可以得到一筆相當(dāng)可觀的厘金,這是因為他的那些傭兵也同樣加入了巴勒莫的城防軍。
“那些船很大,裝的貨也很多,”一個傭兵對波鴻說,他的眼里閃著貪婪“也許我們用不著只干這份苦差事,和搶一票比起來每天我們實在太辛苦了?!?p> 在這個時代,傭兵有時候也兼職做些強盜的生意,當(dāng)然強盜也有跨界當(dāng)傭兵的,總之沒有人太在意這方面的事,而且這種事以前波鴻也沒少干,甚至就在幾天前他還大賺一筆呢。
可這次波鴻的臉卻沉了下來,他摸著被曬得油滋滋的頭頂,看看旁邊的同伴,琢磨著該怎么說,畢竟現(xiàn)在已經(jīng)尊敬的城防隊長大人,之前那種帶著一幫伙計到處揮刀子的粗鄙勁總是要收斂寫了。
“別在這惹事,這里現(xiàn)在是我們的地盤了,”終于找到個理由的波鴻指了指下面的碼頭“看看這些船,馬車,還有這些大大小小的貨堆,你們覺得搶一票真比當(dāng)這個地方的主人更好?”
看著旁邊幾個同伴興致缺缺的樣,波鴻有點無奈的又摸摸頭頂,他不知道該怎么和這些人解釋,不過這卻讓他想起了之前那個貢布雷對他說過的話。
在任命儀式之后,波鴻慷慨的邀請亞歷山大到自己的“小窩”去喝上一杯。
不過隊長的話多少是有些謙虛了,因為他所謂的“小窩”對亞歷山大來說并不陌生,特別是那個地方的花園,他在那里干掉了佩隆。
波鴻買下了齊奧尼的房子。
齊奧尼沒有親人,他的之前幾乎就是依靠妻子發(fā)跡起來的,隨著尼奧多拉夫人的死,齊奧尼原本就要面臨來自妻子家族方面那些早就窺伺他家產(chǎn)的親戚們的威脅,而他自己因為莫名其妙死在暗道里,更是讓他死后的財產(chǎn)爭奪變成了巴勒莫幾個商會里議論紛紛的話題。
所以當(dāng)波鴻闊綽的提出要買下齊奧尼的宅子時,雖然那些親戚里有些人表示反對,可最終他還是很順利的達到了目的,甚至連花費也比他想的節(jié)省了不少。
再次來到已經(jīng)變成波鴻府的這座宅子,亞歷山大是有些感慨的,那晚發(fā)生的事他始終記得很清楚,如果說當(dāng)初殺死小古爾佳是他第一次主動謀殺一個人,那么殺死佩隆的整個過程卻讓亞歷山大覺得自己似乎不知不覺中已經(jīng)逐漸適應(yīng)這個時代的某些行事方式。
波鴻扮演了個慷慨而又熱情的主人,他領(lǐng)著亞歷山大在整座宅子里參觀,然后把他領(lǐng)到一條走廊里讓他看那些墻壁上掛著的肖像。
“這是齊奧尼家的祖先,”波鴻左右一指“不過我聽說他之前只是個窮光蛋,靠老婆的姿色才混的不錯,我打算賣了這些畫像?!?p> 說這句話時,波鴻抹了抹上卷的胡須,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開始每天用魚油抹胡須了。
可接下來亞歷山大的一句話,讓波鴻的好心情一下子淡了不少。
“隊長,你認為自己能在這個職位上呆多久?”看著波鴻愕然的望著自己,亞歷山大搖搖頭“一旦國王的任命下來,巴勒莫就會有個新城防隊長的,畢竟你不是阿拉貢人?!?p> “議團不會答應(yīng)的,我的任命是議團決定的,”波鴻有些氣惱,雖然他的確很感激這個年輕人之前算是幫了他很大的忙,甚至說現(xiàn)在的財富和地位都是來自這個年輕人也不為過,可對他破壞了自己的好心情依舊很不高興“難道我們現(xiàn)在不應(yīng)該是慶祝嗎,為什么要說這些讓人不高興的事。”
“因為我們很快就要不高興了,”亞歷山大看著波鴻搖搖頭,他能想到這個傭兵在正志得意滿的時候被人潑了一盆涼水肯定心里惱火,不過他必須盡快把話說清,因為他已經(jīng)多少察覺到巴勒莫如今氣氛并不那么美妙“不要說你城防隊長的職務(wù),就是議團也沒有得到國王的承認,如果國王任命一位新宮相,議團就得解散,之前的所有法令就會被廢除,包括你這個隊長的任命。”
波鴻的臉色不好看起來了,他并不傻,甚至可以說有些狡猾,亞歷山大的話讓他很快就明白到了自己的處境。
“看來我這座房子買的有些多余,也許過不了多久我又得帶著我那些混球到處找營生了?!辈櫟暮眯那闆]有了,看著墻上那些齊奧尼家祖先的畫像,也就沒了心思再去考慮是不是該賣掉了。
“也許不會那么慘,”亞歷山大笑了笑“國王要任命新宮相不會那么快,而且這也不是簡單的事,相信我如果你做的好,即便議團解散,可你的隊長職務(wù)卻未必就會被撤銷?!?p> “那又有什么用,也許我不該答應(yīng)這件事,要知道我現(xiàn)在的錢已經(jīng)足夠我舒服的過完下半輩子,說到這個我還要感謝你朋友,是你讓我發(fā)了財,如果你愿意將來我們可以一起干,看得出你這個人這兒很活?!辈櫿f著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亞歷山大一笑,對波鴻的話他當(dāng)然不會當(dāng)真,或者哪怕是真的他也沒有當(dāng)傭兵的打算,畢竟和這些靠玩命賺錢的人比起來,他很清楚自己不擅長這個。
“我說的是如果你做的夠好,或者能得到某些人的賞識,如果能讓那些人為你說話,未必不會得到國王的認可?!?p> 亞歷山大覺得該說到正題了。
從被授予那個燈塔守護者的一刻起,他就意識到自己和這個貴族議團其實是不可能愉快相處的,至少那些人沒有真的把他看做可以信任的人。
波鴻能被任命為隊長是因為他原本就只是個傭兵,這樣的人在西西里,在整個意大利,或者說在任何地方都實在太多了,他們靠出賣武力換取酬勞,也許長期也許短工,總之他們與雇主之間的關(guān)系只需要靠一直合約維持就可以了。
當(dāng)然,并非沒有以傭兵身份最終獲得權(quán)力的前例,米蘭的斯福爾扎家族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可是亞歷山大看不出波鴻有這樣的潛質(zhì),也許正因為這樣,貴族議團才會放心的找個傭兵擔(dān)任城防隊長的重任。
可對亞歷山大就不同了,燈塔守護人,這個稱號聽上去的確令人振奮,可實際上除了一個充滿榮譽的稱號,他沒有得到任何實際權(quán)力。
這不是亞歷山大的愿望,更何況就如他所說,議團本身就是西西里貴族用來對抗教會的產(chǎn)物,從奧斯本那里,他更是得知阿方索似乎是出身阿拉貢大主教的家族,這讓他一點都不懷疑通過家族影響,阿方索很可能很快就會直接成為西西里的大主教,到那時候議團是否能繼續(xù)存在都成問題了。
那么他這個所謂的燈塔守護人,又還有什么意義?
亞歷山大很清楚,他之前的舉動已經(jīng)讓他不可能和阿方索繼續(xù)敷衍下去,所以他在任命儀式結(jié)束之后就直接找到阿方索,表示了希望辭去藏書室司庫這一職務(wù)。
亞歷山大忘不了當(dāng)時阿方索看著他的那種有趣的眼神,然后司鐸神態(tài)悠然的表示了理解和對他之前工作的感謝,甚至在支付薪金后又拿出了一筆錢,算是對他在染血之夜為教會所做一切的酬勞。
一切看上去好像都很祥和,可亞歷山大明白,從這時候開始,他在阿方索的眼里,已經(jīng)是個不折不扣的敵人了。
不過真正讓亞歷山大對阿方索忌諱的,還是關(guān)于莫洛迪的身份。
盡管到現(xiàn)在還不是很清楚喬邇·莫迪洛和阿方索究竟有什么關(guān)系,但阿方索似乎很清楚莫迪洛的身世,而且顯然準備利用那個胖子,這讓亞歷山大很擔(dān)心。
到現(xiàn)在為止雖然他只向奧斯本透露了“他的真實身份”,但將來如果他不想就這么昏昏浩浩的混下去,勢必就要利用做為莫迪洛的身份,到那時阿方索很可能會成為一個很大的絆腳石。
誰也不希望自己利用的工具太過聰明,阿方索也不例外,一旦他發(fā)現(xiàn)這個“莫迪洛”不是他能控制的,很可能會轉(zhuǎn)而成為莫迪洛的敵人,這對亞歷山大來說太危險了。
所以從他決定和阿方索分道揚鑣那一刻起,亞歷山大就在考慮,該如何應(yīng)付這個未來的敵人。
“隊長,難道你不想讓這些墻上都掛滿波鴻家族的畫像嗎?”亞歷山大接過因為心情不好,開始大口喝酒的波鴻遞過來的酒杯“想象一下,將來你的后代可以站在你現(xiàn)在站的地方對別人驕傲的說,我的祖先桑德魯克為我們的家族爭得了現(xiàn)在的榮譽?!?p> 亞歷山大的話讓波鴻的眼睛瞇了起來,他鼻子里發(fā)出不知是贊成還是不屑的“哼”聲,然后無奈的搖搖頭:“你也說了,等新的宮相到任我們也許就得走人,你認為一個傭兵能給他的后代帶來什么容易。”
“斯福爾扎家族當(dāng)初也是傭兵。”
聽到這個名字,波鴻光亮的頭頂好像變得更亮了,他臉上出現(xiàn)了少許的期待,可接著又嘆口氣:“你這是在空安慰人,我們都知道我成不了斯福爾扎?!?p> “可至少不會比繼續(xù)當(dāng)傭兵更壞,”亞歷山大露出不以為然的神色“如果你能得到宮相夫人的青睞,也許一切都不同了。”
“你說什么?”波鴻眼睛一亮,他先捋了下已經(jīng)很順滑的胡尖,然后才用略顯期待的的眼神看著亞歷山大“我的朋友,你認為我有這個魅力,可以向?qū)m相夫人求婚嗎?”
亞歷山大有些發(fā)呆的看著波鴻,他實在沒想到這個傭兵會這么理解他的意思,這甚至讓他覺得下面的話都有些不知道該怎么說了。
“大概,你還是有些魅力的,”看著波鴻光禿禿的頭頂,亞歷山大提醒自己不要被帶歪話題“我的意思是如果你能盡快查出謀害宮相的那些兇手的下落,甚至如果能查清前任馬萊喬主教的死,也許你可以得到宮相夫人的支持,你也知道宮相夫出身阿拉貢望族,這對你來說是絕對有好處的?!?p> “為夫人的丈夫報仇嗎?”波鴻好像明白了似的又瞇了下眼睛,然后他轉(zhuǎn)過頭似笑非笑的看著亞歷山大“如果我能得到宮相夫人的支持,對你又會有什么好處?”
看著波鴻狡猾的眼神,亞歷山大微微一笑,他知道如果不能讓這個人相信自己慫恿他這么做是出于個人目的,這個滑頭的傭兵是不會輕易相信他的。
“我希望出人頭地,如果你能讓宮相夫人支持你,那么我也可以盡量為你在那些主教面前說話,不要忘了他們欠我們的人情?!?p> 波鴻心里暗暗有些后悔,他想起了之前故意大肆宣揚是眼前這個年輕人拯救了那些西西里主教,當(dāng)時他那么做其實并非什么好心,而是為了掩蓋自己趁機洗劫了大教堂的劣跡,可現(xiàn)在看來倒是無意中錯過了個很大的功勞。
不過波鴻也并不固執(zhí)的糾纏這事,既然已經(jīng)失去機會,不如象這個年輕人說的那樣,大家合作,也許一切真的能如他所說呢。
“那么我該從哪開始呢?“波鴻顯然已經(jīng)接受了亞歷山大的建議,開始琢磨怎么入手”你知道那天晚上太亂了,我們根本找不到發(fā)現(xiàn)那些歹徒的痕跡?!?p> “線索難道不就在你的腳下嗎?”亞歷山大指了指眼前地面“齊奧尼先生可是參與那天行動的?!?p> “說起這個,”波鴻露出恍然的神色“我之前都快忘了,我在院子里發(fā)現(xiàn)了個很有趣的地下室,里面有些東西也許你會感興趣?!?p> 波鴻的話果然引起亞歷山大的興趣,然后他就看到了一屋子的刀槍和火器。
“看來齊奧尼先生不止是因為妻子不貞才要泄憤,他是想有所作為啊。”擺弄著把看上去威力不小的短筒火繩槍,亞歷山大對波鴻說“看來你的確適合成為巴勒莫的隊長,我相信也許過不了多久,你就可以成為如同斯福爾扎那樣讓人羨慕的人了?!?p> “我們以后不能再干壞事了,”從沉思中醒來的波鴻站在石頭上同伴說“我們要在巴勒莫待下去,直到有一天子孫以你們今天的選擇為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