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靈走后,月牙村重歸寧靜,沒有人來打擾,村民們?nèi)粘龆魅章涠?,歲月靜好流年不改。這一切看似跟以前一樣,可每個人的心里似乎都多了一絲念想。他們會在茶余飯后,或者在田間勞作時談起月靈,談到外面的世界。又或者當一個人的時候,幻想著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樣子。他們的這個念想,就是想去外面看看。
少了月靈的姚仙兒,成日里就只有干活了,但因為好了腿的母親精力旺盛了不止十倍,里里外外的活都能干,大大減輕了她的負擔(dān),讓她多出了不少時間來??墒怯譀]有人陪她玩陪她聊天,她就只能發(fā)呆,或者逗狗。其中發(fā)呆是最常見的情況,晚上睡覺前和早晨睡醒后她常常一個人坐在床上發(fā)呆,晚上會直到深夜不知哪里傳來一聲鳥叫或者刮來一陣冷風(fēng)時才會想起入睡,早晨則常常等到母親在外面叫她時才起床吃飯。而吃飯時也一樣,吃著吃著就走神了,經(jīng)常被母親用筷子敲額頭。在田間干活時也不例外,還有洗衣服的時候,走路時……
同其他人一樣,姚仙兒也在想著外面的世界。有一次,她異想天開,帶著大黃和大黑要闖出山谷,不料沒走多遠就走不下去了,一眼望不到頭的由亂石雜草構(gòu)成的峽谷,里面不知道有多少綠油油的毒蛇,光是想象就把她嚇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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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無日月,世上已千年。轉(zhuǎn)眼間,時光跨過了夏秋冬,又來到了春天。姚仙兒又大了一歲,到了去年月靈的年紀,該考慮婚嫁了。母親會不時在她耳邊提起,問她對村里的哪個小伙子有興趣,她每次都閉口不答。如果血牙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或許月靈已經(jīng)嫁人,而她也可能有了歸宿??扇缃瘢睦镞€絲毫沒有要婚嫁的念頭,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她很羨慕月靈,羨慕她能出去,她甚至幻想再有一位天神下凡,也帶著她到外面去看看。
這天下午,姚仙兒獨自一人坐在月牙湖邊的那塊大石頭上,盯著湖面被微風(fēng)吹起的波紋和不時冒出來的魚兒發(fā)呆,然后突然想起了一件往事。她舉目四望,見四下無人后從石頭上跳了下來,走到石頭的背后,蹲下,用手撥開貼著石壁而生的一株雜草,看向石壁上刻著的兩個字,姜姚。
由于這兩個字是刻在石壁的下方,避免了風(fēng)吹日曬,又因雜草遮蔽,所以即便過了這么多年還是很清晰,只是看上去很是別扭,因為一個端端正正,一個歪歪扭扭。看到這個丑得不像樣的姚字,姚仙兒忍不住埋頭憨笑。
姜村長一家之所以能一直當村長,不只是因為他家人多,且樂于助人,還因為他家的人都識字。月靈很小的時候就開始在她父親的指導(dǎo)下識字寫字了,而姚仙兒每天除了玩就是幫父母干活,一個是乖孩子,一個是野丫頭。但兩人就是能玩到一塊兒,月靈學(xué)會了字也會教給姚仙兒,但姚仙兒怎么也學(xué)不好。
在月靈七歲姚仙兒六歲那一年,兩人雖然還都是大山里的孩子,但已經(jīng)知道什么是朋友,什么是伙伴了。某一天,兩個小姑娘在月牙湖邊的大石頭上發(fā)誓,說要做一輩子的朋友。為了讓天地見證她們的友誼,二人找了一塊尖石,在大石頭后面的石壁下方各自刻下了自己的姓字。由于兩人功底不一,月靈刻出來的姜字如同她本人一樣,美麗大方,而姚仙兒刻出來的姚字則如同鬼畫符,彎曲歪扭,深淺不一。月靈本來打算要將姚字刮掉,重新幫仙兒寫,但由于天快黑了就算了,待到第二天再來時,卻又找不到那塊尖石了,所以這兩個字就留了下來。
有了大石頭上刻下的姜姚二字,兩姐妹的關(guān)系似乎更好了,然而她們終究還只是小孩子,為了一丁點小事生氣鬧別扭也是在所難免。
有一天,月靈的母親給月靈做的新衣裳終于完工了,月靈高興的不得了,穿出來讓仙兒看。仙兒看了也很喜歡,讓月靈給她穿穿,月靈不愿意,還說仙兒身上臟兮兮的,會把衣服弄臟。仙兒聽后直接愣在了原地,過了半晌,她將手上啃了一半的烤紅薯往地上一扔,拔腿就向村外跑去。
當時正值夏天,且是炎熱的下午,天上烏云密布,眼看就有一場雷陣雨要下來。月靈有些擔(dān)心仙兒,對屋里的母親說了一句“娘,我出去一下”后,也跟著跑了出去。仙兒跑得很快,她追了許久,一直到了湖邊的大石頭旁才追上,但也是因為仙兒沒跑了。
黑壓壓的天空下,月靈聽見了石頭敲擊的聲音,臉色大變,幾步走過去,卻見仙兒正用石頭敲打大石頭上刻著的姚字,想要把它毀掉。她怔了一下,大聲喊道:“姚仙兒,你干什么?”
姚仙兒停了片刻,沒有回答,然后繼續(xù)敲打。月靈急了,狠狠的跺了跺腳,哭喊道:“我永遠不和你玩了?!闭f完轉(zhuǎn)身離去。
就在這時,一聲驚雷響起,嚇得姚仙兒停了下來,同時月靈的那句話如同另一串連續(xù)的雷聲一樣,在她心中不停的回響:我永遠不和你玩了,我永遠不和你玩了,我永遠不和你玩了……
“哇……”姚仙兒突然難過起來,放聲大哭。與此同時,大雨終于降了下來。她一邊哭一邊往回走,走著走著看見了前方的月靈。也不知怎么,她突然意識到自己錯了,于是哭喊著跑向月靈:“月靈姐,月靈姐……”然而月靈根本沒有停下來,也沒回頭。大雨很快就把路面淋濕了,使得姚仙兒沒跑幾步就滑倒了。她撲在泥水中,用最大最絕望的聲音哭著。她以為沒人會來救她了,她以為要被淋死了,然而片刻之后,一雙熟悉的小腳出現(xiàn)在眼前。
從那以后,兩姐妹再沒出現(xiàn)過矛盾,她們的關(guān)系也如同刻在大石頭上的兩個字一樣,形影不離,天長地久。
“仙兒,仙兒……”母親的喊聲將姚仙兒從回憶中拉了回來,她站起來,用手撥弄了一下雜草,讓它們繼續(xù)將這兩個字遮擋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