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生歸來

　　如果面前的不是夢，那她所經(jīng)歷的那些一定是一個夢，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現(xiàn)在才是夢醒了。

　　云瑤重生而來，帶著前世的愛與恨，一朝重回到出嫁前住過的水榭小屋。

　　這年，她十二歲，那夜，終是無法入眠。

　　她的心時軟時硬，任由過去和現(xiàn)在的記憶，來回穿插，嬌小的身子竟執(zhí)拗地坐了一夜。

　　第二日，天還未大亮，一個婦人貓著腰，有些鬼鬼祟祟地推門進屋。動作自然流暢，顯然常常這么做，摸著亮一路進屋，卻被床榻上端坐的人影嚇了一跳，“小姐！您……您醒了？”

　　云瑤沒有理會，只看著陽光一點點曬進屋中。天明氣清，風和日麗，本該是個不錯的好天氣。

　　可是她的心情并不好，帶著遺憾和嘲諷，不經(jīng)意地轉過頭對婦人說：“怎么，你不希望我醒嗎？”

　　興許是一夜未睡，云瑤望向婦人的眼光有些渾濁，甚至還帶上了許多年才能沉淀出的滄桑和了然，婦人從未見過這樣的眼神，驀然驚出了一身冷汗。

　　婦人尷尬道：“小姐，您這，這說的是哪里話?！鞭D而又急切地說：“我去叫姨娘過來吧。小姐醒了，姨娘一定很開心?！?p>　　云瑤看著婦人離開的背影，急切中還帶了一絲慌忙，不禁回想起前世的誣陷、毒害、指證，而這個人不是旁人，正是她的奶娘，錢嬤嬤！

　　枉顧她一直以來的信任和重用，聯(lián)和那些黑心的人一同把自己推向了萬丈深淵。

　　就是這個錢氏，害得她有親人不能見，害得她有苦不能說，就是這個長相普通的婦人，將要在幾年后割斷她最后的救命稻草！

　　“我是不會讓你得逞的！”云瑤越想越難過，越想越惱怒，不由手掌成拳，發(fā)出了小獸般的嘶吼。

　　許是過分的沉痛和無助，引來門外一個著急的聲音，“瑤兒，你怎么了？”

　　是她的姨娘得信而來。進屋便直奔了床榻上的云瑤，一把抱過，怎么也不肯松開，淚眼摩挲道：“你終于醒過來了，終于醒過來了。”并做祈禱狀，拼命地“感謝上天”。

　　云瑤被林姨娘的舉止所觸動，尤其是這滿臉的擔憂和疲憊，是多少個不眠之夜的守望而勞累成的，這才是真心的關切。

　　她從前竟然能忽略掉這份親情。思及過于傷感，忍不住又落下了淚來，“對不起，讓您跟著擔心了?！?p>　　林姨娘摟過云瑤，有些心疼道：“傻孩子，說什么呢。”

　　錢嬤嬤也走過來，摸摸云瑤的額頭，頗真誠地說：“總算是醒了，頭也不熱了。還好，還好，姨娘終于不用擔心了。”

　　云瑤不禁抬頭看著錢嬤嬤，難怪，難怪……我們一家子都中了道。

　　當初哥哥先被誣蔑，姨娘也失了寵愛，最后她病死在冷宮，都少不得此人的功勞，她雖是不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但這個人分明是早就恨毒了的，卻還能把話說的這么由衷而發(fā)，真是好生厲害??！

　　曾經(jīng)她就是相信了這幅偽善的面孔，相信了這個哺乳了她的人，是真心的。

　　現(xiàn)在她再活過，必須要告訴姨娘，這個人不安好心。

　　“我有話要和姨娘說，你先出去吧?！痹片幍统亮寺暤?。

　　錢嬤嬤聽后只是微微變換臉色，什么也沒說，還很貼心地關好門后退下了。

　　屋里只剩下林姨娘和云瑤。

　　林姨娘有些詫異，云瑤平時多愛賴著奶娘，今日怎么……不過隨后一想，畢竟在鬼門關走了一圈回來，情緒不太好也是有的，便對云瑤柔聲道：“怎么能跟奶娘這么說話呢，下次要注意些?！奔仁切奶郏瑓s又要教導規(guī)矩。

　　云瑤不愿因為錢嬤嬤低頭，卻也不想頂撞了姨娘，沉吟了回道：“娘，上天好像很眷戀我，再給我了一次機會。這些天我昏迷不醒，一直都在做夢，都是同樣的一個夢?！?p>　　怕姨娘不信，她又換了更正經(jīng)的聲音道：“我夢見大娘收買了奶娘，誣陷哥哥不是爹的孩子，連累姨娘一起被送到了鄉(xiāng)下莊子里，我也……被迫嫁人，并不得善終，最后連林家都被我連累了到滿門……”

　　她一想到林家，愧疚感就涌上心頭。那是姨娘的娘家，也是她的外祖家，雖說她只是林家一個外女，但卻是這代里唯一的女娃，自小便被林家寶貝。

　　知道她生病了，盡管遠在西北，盡管家中并不富裕，還是傾盡全力把能用的藥材都送了過來。

　　可她呢……從前性子執(zhí)拗，不但不肯好好吃藥，還總嫌這嫌那的不待見著，反倒辜負了這一番心意。

　　她終是不愿再想，低垂著小腦袋，紅著眼睛，凄凄楚楚的對林姨娘道：“所以我一時間對奶娘有了些偏見。”

　　這話一出，林姨娘也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了。

　　那年從林家跟來的奶娘，生病死了，云瑤沒人喂養(yǎng)，臨時找來的錢氏，那時候剛入府還沒幾年，人手也緊，也來不及去調查。這么多年，錢氏都算盡心盡力，也就一直被擱下來了，現(xiàn)在仔細想想，這個錢氏出現(xiàn)的未免有點巧了。

　　“娘。”云瑤喚過出神的林姨娘。

　　林姨娘擔心云瑤思慮過度，加重病情，只是安慰道：“只是夢見了，不會是真的，不要亂想。你還小，身子也沒好，有什么都交給姨娘就好。”

　　不，從前是她不懂事，總是不理解娘的苦心，還以為嫡母能有什么好心，總是寄希望于別人，還自持聰慧而故意刻薄，現(xiàn)下她都知道是她錯了，就必須改變這一切，不能重蹈覆轍。

　　“娘，我知道單憑著一個夢，不能下定論，可夢都是有征兆的，我們總要做些防備，畢竟事有萬一不是。我們不像大娘，有侯府傍身，也不像趙姨娘，得祖母庇佑，我們只能靠自己?！?p>　　林姨娘聽她一句接一句的，又詫異了。

　　從前小小的云瑤對她吼過，要不是娘家勢弱，也不至于一直被欺壓，總是懷著怨氣往嫡母身邊走，想著將來長大能求個好姻緣。

　　可是云瑤哪里知道嫡母的算計啊，林姨娘總勸著，還以為她們母女生疏了……

　　“是娘，是娘不好，嫁給人做妾室，才讓你們兄妹兩個被人瞧不起?！绷忠棠镫y過道。

　　云瑤望著林姨娘，滿目愁容，配上皺起的柳葉長眉，生生老了幾歲去，好看的眼角已有了淡淡的尾紋。

　　她突然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愛護，以前真傻，不免為林姨娘辯護道：“怎么是娘的錯了，娘喜歡爹，不管姨娘也好，嫡妻也好，都只是一個稱呼罷了，真正的愛意是應該被接受和祝福的?！?p>　　林姨娘聽了倍感欣慰，聲音微顫著道：“云瑤……我的云瑤……好像長大了，也懂事了。”又有些心疼道：“這個時候，本該是你未嫁人前最無憂無慮的時光?！?p>　　無憂無慮嗎？也許她從前就是太無憂無慮了，被保護的太好了，她才想不起這世界上還有“人心險惡”這四個字。

　　云瑤笑著道：“娘，最幸福的莫過于，親人都在身邊。”說罷，挽過林姨娘輕輕地依靠著。

　　林姨娘所有的疑問和擔心，隨著云瑤堅定的話語一個個化解。

　　所幸屋里只有母女兩個，一番推心置腹，兩人似乎都忘了稱呼，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