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勞斯萊斯幻影車緩緩停在三亞大東海珠江花園酒店門前,副駕駛座上一位年輕人快速跳下車,把后座門打開。從橋車后排從容下來一位五十來歲男子。他上穿深色佛倫派克西服,里面是一件純白杰尼亞襯衫,系一條摩卡色康納利真絲提花領帶,下著一條淡灰色阿瑪尼褲子,腳蹬黑色芬迪皮鞋。兩鬢微白長身鶴立,眉宇間透著一股懾人的英氣。
待那男子下了車,那個叫孫龍的年輕人抬頭望一眼賓館大門上朱紅色的“珠江花園酒店”幾個大字,皺了皺眉輕聲說:
“房董事長,這家酒店實在太差,您還是去住太陽灣柏悅酒店吧!”
房董事長瞇縫著眼,仰頭朝湛藍的天空凝視片刻,隨即收回視線,若有所思地瞧瞧眼前這座老舊寒酸的建筑,斬釘截鐵地說:
“就住這兒了!”
在頂層豪華海景房住下后,房文峰打電話給住在隔壁的孫龍,說要去海邊坐坐。孫龍陪房文峰下樓,經自動扶梯入海通道,來到大東海海邊。他們在面朝大海的遮陽傘下椅子上坐定,孫龍叫服務小姐送來兩杯檸檬茶。
眼前的大東海沙灘和這家以前稱為“金陵度假村”的珠江花園酒店,房文峰再熟悉不過了。二十多年前,時任“海南龍華置業(yè)有限公司”副總經理兼辦公室主任的房文峰,曾租住這家“金陵度假村”的客房做公司辦事處,度過了幾個月時光?,F(xiàn)時,眼前是一望無垠的碧波蕩漾海水,兩旁環(huán)抱著青黛色的山巒,遠處可以看到大海輪在游弋,淺海處一群身著泳裝的男女在嬉水。湛藍的天空中,靜悄悄地漂浮著朵朵棉絮般白云。黃燦燦的沙灘上,幾個穿華麗黎族服飾的姑娘在兜售小工藝品,近旁有三三兩兩身著白色連衫裙的越南女孩在賣鮮花,那景色宛如人間仙境。他端起杯子呷了口檸檬茶,微閉雙眼陷入沉思。
忽然,眼前恍惚出現(xiàn)一位年輕少女,她身著泳裝亭亭玉立,身材凹凸有致,烏黑發(fā)亮的雙辮在海風吹拂下輕輕搖晃。姣好面容上那雙黛眉下的迷人小眼睛,笑得像彎彎的上弦月,仿佛還聽得到她那咯咯的獨特笑聲。
“是小華,沒錯準是她!”
房文峰一陣激動幾乎失態(tài),眼前的幻覺剎那間消失,耳際依然是風聲習習,眼前仍是椰影婆娑。他的思緒穿越時空,重又回到燈紅酒綠、刀光劍影的商海搏殺時光。
第一章
夜航班機抵達海口上空開始盤旋下降,底下是一片璀璨的燈火。飛機降落在??诖笥⑸綑C場時,手表指針指示的時間是23時20分,1992年春節(jié)過后的某一天。
機艙門開啟,一陣裹夾著海洋腥味的熱浪撲面而來,這是瓊島送給房文峰的見面熱吻。海南島是房文峰兒時的夢中情人,今天終于可以近距離一睹她的芳容,這讓他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動和喜悅。
公司先前派駐海南島的二位項目經理——朱之昆、李華年,已在機場出口處等候房文峰。握手寒暄之后,三人一起登上奔馳300,司機老劉開車送他們去宴春樓吃夜宵。
奔馳車沿濱海大道疾馳。時間雖然已過午夜,這座城市依然是歌舞升平不甘寂寞。路上仍然車流如織,兩旁店鋪霓虹閃爍,卡拉OK歡歌笑語不絕于耳。汽車在宴春樓前停下,他們一行四人魚貫進入酒樓二層包間入座。冷菜與酒水早已擺放在桌上,這是朱之昆事先預訂的。在一陣敬酒熱身之后,他們開始邊喝酒,邊談論公司在海南的業(yè)務情況。
“三亞天涯大酒店項目進展順利嗎?”
房文峰一邊嚼著牛百葉一邊問。
“紅線圖已拿到,三通一平也完成了,項目轉讓條件大體談妥,只等對方董事會討論通過就可簽約,估計不會超過兩三個月?!?p> 李華年挺直胸膛朗聲說,他行伍出身,四十來歲年紀,壯實的身軀上長著一顆碩大的腦袋,國字臉上的濃眉大眼,把他大大咧咧的性格展示無遺。這個項目是通過朱之昆關系找來的,目前具體事務由李華年負責,房文峰微笑著點點頭。
“??谶@邊,”房文峰側過臉朝朱之昆說:“那位研究所副所長的工作做通了嗎?他們單位在??谀菈K地出讓給我們有眉目嗎?”。
“有難度,”朱之昆搖搖架在瘦長身軀上的尖腦袋,那雙老鼠眼機靈地轉動著,考慮如何措辭:
“要這塊地的公司太多,趙所長不肯輕易出手,他在放長線釣大魚哩?!?p> “那咋辦?有突破的路子嗎?”
“路子倒是有一條,不過挺難的,我們在千方百計想辦法?!?p> 朱之昆開始述說事情的來龍去脈。
原來,得益于中央給的特殊政策,海南島掀起一場轟轟烈烈的房地產開發(fā)熱潮。內地的、港澳的、海外的各路英豪爭先恐后到海南島淘金,??谧缘姆康禺a企業(yè)多如牛毛。大量資金的涌入,帶動了??诘纳虡I(yè)繁榮和市場興旺。當?shù)亓鱾鬟@樣一則笑話:“街上掉下一塊招牌砸死十個人,其中八個是總經理,兩個是董事長?!弊阋姰敃r海南島房地產業(yè)有多牛。廣東那家研究所在??谟袎K地,原是留作將來開展工業(yè)產品濕熱環(huán)境試驗之用,因為地處商業(yè)繁華地段,成為眾多房地產公司競相爭奪的目標,研究所也有意高價出讓,以緩解所里捉襟見肘的經濟狀況。32歲年輕有為的副所長趙建國,肩負出售這塊地的重任,來往于廣州與??谥g,和各家房地產公司進行曠日持久的艱苦談判,為的是獲得盡可能高的土地出讓價。
“要想拿到這塊地,不僅要開出高價位,還得容許對方以一部分錢作為項目投資,讓他們分享項目的后續(xù)收益?!?p> 朱之昆抿一口酒,接著說:
“但是,其它企業(yè)也會玩同樣的把戲。關鍵是誰能摸準那位趙所長的軟肋,投其所好方能勝算?!?p> “看來你是勝券在握了?!?p> “那倒還早著呢,不過經這些日子的鉆營,總算摸到一點門道?!?p> “快說來聽聽。”
“趙所長來往海南已有多時,近幾年海南開放,他也時常在風月場所走走,接觸風塵女子多了,感到很乏味。這些女子盡管各有姿色,但絕大多數(shù)文化程度低,言談舉止粗俗。趙所長大學畢業(yè),喜愛文學藝術,少年得志又有儒將風度,況且1米82個頭,玉樹臨風相貌堂堂。那些市井平凡女子自然難入他的法眼。平素在舞廳隨便弄個三陪女,也只是打發(fā)時間聊解寂寞而已?!?p> 朱之昆娓娓道來,關鍵時刻打住話題,端起酒杯飲了一大口酒,夾起一塊乳鴿送進嘴里,房文峰趕緊往他杯子里斟滿酒。朱之昆顯然是在賣關子,慢斯條理地接著說:
“有一次在他經常光顧的舞廳,結識了一位女大學生,便對她一見鐘情,每次去定要她坐臺陪舞。見面總有說不完的話,日久生情,變得情意綿綿難舍難分。說起那位女大學生,也確實值得稱道,身材火辣亭亭玉立,白皙的瓜子臉,黛色的蠶眉配上一雙嫵媚的細眼,笑起來像彎彎的月兒,很能勾魂攝魄。她不僅聰慧美麗、氣質高雅,而且頗通文墨,只是心氣甚高,不愿屈就伺候人的活兒,可惜學的是地理專業(yè),一直找不到稱心工作,迫于生計只得混跡舞廳,不過她抱定宗旨陪舞不賣身,哪怕身價千萬的大老板,也無法得手,也可算得是‘出污泥而不染’了吧”
“那她對趙副所長究竟怎樣?憑趙副所長那條件,也不算辱沒她了吧。”
“一開始似乎一拍即合,有點相見恨晚。后來得知趙所長有老婆,她就不大搭理,只是公事公辦陪著跳跳舞,連話都不大說。過不久,她就消失無影了。趙所長為了找到她,尋遍??诟鱾€舞廳、歌廳始終沒有下落。每次進舞場總是無精打采悶悶不樂,給他找再漂亮的舞伴也沒興趣,這興許就是所謂‘曾經滄海難為水’吧!”
“聽說趙副所長婚姻挺不幸,父母給他找了個鄉(xiāng)下老婆,感情一直不好,他也很少回老家去,那干嗎不打離婚呢?”
“女方尋死哭活不肯離,也沒有個正當理由,硬要離法院不會判,反而會丟掉好不容易得來的烏紗帽,只好將就著過起‘家里紅旗不倒、外面彩旗飄飄’的日子啦?!?p> “你講的趙副所長軟肋,就是指這事?”
“對呀,如果能夠幫趙所長找到這位心儀的情人,并撮合他們成功,十拿九穩(wěn)能得到這塊地了?!?p> “夠缺德的!”房文峰心里忿忿不平,但轉念一想,為公司的生存發(fā)展,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呀。
“明天我想會會這位趙副所長。”
“已經給你安排了。今天回華僑賓館先好好睡上一覺。明天中午一起喝早茶。晚上請趙所長在“興隆珍味館”吃野味。晚上到“美上美舞廳”跳舞,在舞廳談生意比較放松融洽,也容易成功?!?p> “噢,對了,那個被你吹得天花亂墜的美女大學生叫啥名字”
“她叫宋麗英?!?p> “宋麗英”房文峰默默咀嚼著這位與公司業(yè)務攸關的奇女子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