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在遠處停下,蘇翡撩起簾子向外看,似乎不打算下車。
一群人擠在城門口哭天喊地,前排的人努力拍著沉重的木門,后排人的努力往前,人貼人的,好似受了多大的委屈一般。
蘇翡嘆氣,想不明白為什么一群人要堵在一個向里開的城門口要求開城門,明明南門才是向外開的,說不定他們一起用力就推開了呢。
她搖搖頭,在侍衛(wèi)的帶領(lǐng)下繞過人群從旁邊上了城門,眼尖的認出了她是玉王妃,對她大聲吼道:“蘇池!快開城門,你是要我們在這方洲城自生自滅嗎?”
“就是,快開城門。”眾人也跟著附和。
喊罵聲此起彼伏,全部都在呼喊著打開城門,蘇翡第一次面對這種情況,面上再怎么冷靜,心里還是有些發(fā)怵。
“在疫病解決之前,本王妃絕不會打開城門!”蘇翡說罷便離開,不再看那些發(fā)了瘋的百姓。
“蘇池!”
百姓們憤恨的看著她離開,一遍又一遍的咆哮呼喊:“打開城門?!闭Z氣中沒有絲毫乞求,全部都是在責罵。
“這些人全然不懂王妃的良苦用心,只會在這里無端起事,真讓人討厭?!贝禾m看著那些人,如此說道。
“算了,沒必要與他們置氣?!碧K翡現(xiàn)下正煩惱著呢,全部都是因為那封回信。
二人回到王府,蘇翡剛下馬車就癱倒在地,全身像沒了知覺一樣:“我這是怎么了?”
春蘭見狀趕緊扶著,沖門口大喊道:“還不過來幫忙。”
門口的仆從面面相覷,猶豫不決,他們都是男役,照大安律例不能與王妃有接觸,就算是王妃即將死在他們面前,他們也不能扶。
青松想著蘇翡她們也快回來了,打算出門相迎,結(jié)果就在門口見到此狀,于是趕緊通知王爺,等王爺出來的時候,蘇翡已經(jīng)暈了過去。
“疼?!?p> 睡夢中,蘇翡感覺自己被人拆解了一般,骨頭一塊接一塊斷開,然后又一塊接一塊的碎裂,疼痛透過夢境直達現(xiàn)實,她緊緊拽住周邊的東西,想要借此來緩解她的痛苦。
等她醒來已是深夜,身上的衣服已經(jīng)被汗水浸濕,斷骨之痛好似只存在夢境當中,她已經(jīng)沒有了任何不適,也不記得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王爺?”她輕輕喚了一聲,這才注意到自己緊緊抓著王爺?shù)氖?,而王爺?shù)氖稚线€有她掐的幾道指甲印。
“醒了?感覺怎么樣?”王爺?shù)氖植]有松開,反而下意識的緊握了一下。
蘇翡搖搖頭,輕聲道:“你的手,對不起?!?p>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王爺好像臉紅了一些:“無礙,你要不要沐浴更衣?我讓春蘭去準備。”
“嗯。”蘇翡確實想洗澡,感覺自己身上都是黏答答的,很不舒服。
沐浴更衣后,蘇翡又再一次陷入了沉睡,這一覺直接睡到了第三天的下午。
“王妃?”春蘭試著呼喚了一聲。
蘇翡艱難的睜開眼,一陣接一陣的暈眩感襲來,她感覺自己一直處于夢境那般不現(xiàn)實,全身無力,腦子也是暈暈乎乎的。
好不容易喝了碗粥,蘇翡才慢慢緩了過來,問過春蘭方知自己已經(jīng)昏睡三天。
這三天內(nèi),王府和方洲城全部都是由王爺在打理,而且據(jù)春蘭所說,疫病在乾若城發(fā)生病變,有幾個染病之人繞過城防逃了出來。
“聽青松說,那幾個人身上的紅斑都已經(jīng)抓破,有人不小心碰到了他們擦血的帕子,也像他們一樣感染了疫病,而且晚上就生了大膿瘡,現(xiàn)如今還沒有一個大夫可以醫(yī)治這種病?!?p> “那幾個人呢?往哪個方向去了?”
“咱們這邊?!贝禾m扶著蘇翡下床,猶猶豫豫的,不知道該不該說那件事。
“你有心事?”蘇翡看她猶豫不決的樣子,隨口一問。
春蘭扶著她到妝奩旁:“坊間傳言,那幾個人是因為封城信而對王妃有怨言,于是才朝著咱們這邊過來的?!?p> “隨他們?!碧K翡穿戴好衣飾,迷茫的向書房走去,春蘭扶著她,這一路,她都沒再說些什么。
臨近書房,青松急匆匆的從后面走過來,身邊還帶著一位老者,他先是跟蘇翡行了禮,然后才帶著那位老者進了書房。
“王妃?”春蘭看蘇翡走了神,疑惑問道:“您不進去嗎?”
蘇翡看了春蘭一眼,搖了搖頭,想著王爺和那位老者應(yīng)該有事要說,所以不想進去打擾,而且那老者看起來有些眼熟,似乎和那說書先生有些神似。
“王妃,王爺讓您進去。”青松出來看見蘇翡正要走,立馬攔下。
書房內(nèi),王爺和那老者正在商討疫病一事,蘇翡進去走到一旁,靜靜聽著。
那老者叫溪滕,是異域有名的巫醫(yī),在蘇翡昏睡那天出現(xiàn)在方洲城,機緣巧合下被王爺請入府為她診治。
現(xiàn)如今,路州城內(nèi)也出現(xiàn)了身染疫病之人,而且傳播速度比起西洲和乾若城也更快,雖然還沒有百姓因此喪命,但時間一長,恐怕連方洲城也無法避免。
《雜醫(yī)紀事》中雖有對解藥的記載,但此次制毒之人不知加了什么,導致所做出的的解藥并不能根治疫病。
這三天內(nèi),溪滕已經(jīng)試了十幾種古方,但解藥的配方卻一直無法試出來,這其中差的不過是某一藥材的計量。
“解藥……我會再試試,之前那些試藥人的反應(yīng),青松已告知于我,但是王妃……”
聽到溪滕的停頓,蘇翡微微蹙眉,這怎么還扯到自己了?難道自己染了疫???也不像啊,那是什么?
蘇翡聯(lián)想到自己之前的情況,心道:不會吧不會吧,我難不成得了什么不治之癥?我還這么年輕,還有美好幸福的未來在向我招手,我是想回去自己的世界,可沒想過是以這種方式啊……
一雙溫暖的手握住了她,紛亂的思緒戛然而止,沒有排斥,這一念頭占據(jù)了她的大腦。
蘇翡是一個有精神潔癖的人,她心理伙同生理上排斥一切她討厭的。
比如一個她不喜歡的人和她擦肩而過時,她就會皺著眉頭瘋狂擦那人碰到的地方,嚴重的時候甚至會直接把衣服扔掉,這一點都不夸張。
但相反的是,如果喜歡則會主動的貼近。
這種事情不怎么好解釋,反正蘇翡現(xiàn)在的想法就是:我似乎……沒有精神潔癖這種東西。
“溪滕此前替你診治,發(fā)現(xiàn)你的脈絡(luò)與常人有異,雖然沒有醫(yī)書記載,但他說了,只要你醒過來就沒問題。”
王爺?shù)穆曇艉苡刑攸c,略帶沙啞,又有些溫柔,不管說什么,都讓人很舒服。
蘇翡點點頭,突然想到好像有一個人也是這樣的聲音,不知道為什么,她想不起來他是誰,可即便這樣,她還是在想起這個人時心中充滿了某種別樣的期待。
那種期待讓蘇翡不禁落淚,直覺告訴她不是悲傷,又或者不僅僅是悲傷,只是在想到那人的一瞬間,她就會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
“不是說了沒有問題嗎?怎么還哭上了?”王爺?shù)穆曇艉軠厝?,他握著蘇翡的手緊了緊,牽著她走到床邊坐下。
蘇翡擦了擦眼淚,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這樣,努力的試著平復心情,冷靜下來后又看了一眼周圍,這才發(fā)現(xiàn)書房里只剩下她和王爺二人。
再看王爺,那雙眼睛還真是看誰都深情,情不自禁的吸引著她。
“王爺,你的眼睛真好看。”蘇翡看的入了迷,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他的雙眼。
王爺明顯愣了一下,許是沒有想到蘇翡會在此情此景下來這么一句,想了想笑道:“謝謝。”
“那……我先回去了?!碧K翡覺得氣氛有點兒不大對勁,連忙逃離書房。
這一夜,她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內(nèi)心無比煩躁,但又不知道自己在煩些什么,只是莫名的感覺不得勁,就是煩。
第二日一大早,方洲城中突然跑出了一個身染疫病之人,而且此人還故意劃破自己的皮膚,妄想將疫病傳染全城。
等王府收到消息時,已經(jīng)有不少人慘遭毒手,他們的身上開始長滿紅斑,還有一部分人則是不小心觸碰到了那人留下的血跡,從而感染疫病,只不過癥狀稍輕,只是全身發(fā)癢。
就在這時,林間小屋的溪滕成功配出了解藥,只聽他開懷大笑道:“終于……終于配出來了!”
經(jīng)過六七天的持續(xù)試藥,溪滕也在不斷修改他的解藥配方,直到能夠無副作用的根治疫病,至此,方洲城的疫病算是控制住了。
連日來,路州城頻頻傳來噩耗,眼看著就要淪為一座死城,路州城城主連忙寫信請求蘇翡打開城門,放他一家人逃離。
“這個連冀可真是氣死人不償命!”
蘇翡近日身體確實像溪滕所說,并無不妥,但她還是偶爾會感到胳膊、腿腳等有些無力,就好比如現(xiàn)在。
在收到路州城城主連冀的來信時,她恨不得拍桌子喊打,可惜胳膊和手使不上勁,自以為下手很重,可拍到桌上卻是軟綿綿的一聲。
王府的某座小亭子里,春夏秋冬一行人張羅著午膳,蘇翡聽溪滕說自己需要多透氣,這才把飯菜安排在這亭子里。
冬筍蒸雞、雞髓筍、胭脂鵝脯、藕粉桂花糖糕、荷包里脊、紅梅珠香、暗香湯等,一道接一道的菜被端上桌,頓時飯香四溢。
春蘭看著蘇翡的表情滿心歡喜,她可是和廚娘們翻遍了古往今來的各類食譜,從中精挑細選了這些菜品,而且這些菜品還可以補補王妃的身子。
還有王爺……她可是告訴青松務(wù)必要把王爺帶來,這怎么這個時候了還不見人呢?這個青松到底行不行啊?
“這個連冀到底是怎么當上城主的?路州城的百姓處于水深火熱當中,他倒是厲害,凈想著自個兒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