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人間自有真情在 上
王鴿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已經(jīng)接近八點了，今天的公交車比往常的要稍微慢一些。他沒空再去看沈慧和陶米到底在說些什么，直接小跑著進了醫(yī)院大門，來到車隊辦公室，在最后一分鐘之前打了卡，深嘆了一口氣之后開始換衣服，佩戴對講機。
“今兒來的有點晚啊?！鄙贤戆嗟耐伦谝巫由仙炝藗€懶腰，打著哈欠從口袋里掏出鑰匙，丟在了桌子上。
王鴿笑了一聲，事實上在門口他還是耽誤了幾分鐘的?！伴T口有好戲，你要是現(xiàn)在就下班，還來得及看?！?p> 同事一聽頓時精神了，穿著制服就奔了出去，臨走還說道。
“車加滿了油，幫你查過了，沒問題。”
“謝了?！蓖貘潛Q好了衣服，一抬頭，就發(fā)現(xiàn)上晚班的同事人已經(jīng)不見了。
“聽說最近沈慧身邊多了個追求者，在醫(yī)院門口經(jīng)常能看到跑車，是不是這個事兒??？”謝光端著自己的大茶杯走了過來，他不肯錯過一丁點這類的新聞。
“那是我一朋友，人還可以，沈慧嫌人家之前泡妞太多，不肯給人家機會。今天我那哥們捧著一大束花過來表白來了吧……”王鴿把對講機的耳機塞進了耳朵里。
“反正現(xiàn)在也沒事兒，出去看看去！”侯長河也來了興趣，說完就要拉著謝光往外走。
救護車車隊里的這些大老爺們，整天除了開車寫記錄，就沒別的娛樂活動了，對于這些消息肯定是倍感興奮。
說句實話，就連打完了卡的王鴿都覺得自己應(yīng)該去門口看看，自己的這兩個朋友到底結(jié)果如何。
“車隊請注意，汽車北站附近一施工現(xiàn)場有民工從高臺上摔下，情況不明，請求一輛救護車出車！”
所有人的耳機里都響起了同樣的聲音、
“說什么來著，千萬別念叨，一念叨就有人出事兒?！毙炝肿谥蛋啻采贤嬷謾C，大清早的好像是在看什么游戲直播。他對于這些八卦好像沒有太大的興趣。
不過所有人都沒有動身，看向了王鴿，似乎是在等待著王鴿的決定。
“我的活兒，你們該干啥干啥吧！”王鴿很果斷，拎起水杯，接了大半杯熱水，抓起桌上的鑰匙就往外面跑。
他已經(jīng)習慣了這樣的生活方式，基本上只要是早晨一上班，肯定少不了事兒干。
車輛情況如同夜班同事說的一樣好，擰動鑰匙打著了發(fā)動機之后，傳出陣陣悅耳動聽的轟鳴聲。
離合反饋有力，掛擋順滑，發(fā)動機轉(zhuǎn)數(shù)配合平穩(wěn)，王鴿對這輛湘AGZ689已經(jīng)無比熟悉，驅(qū)車來到急診部大門口。
與往常的配置不同，今天在醫(yī)院大門口等待著的除了曹山，還有另外一個男性。
這個男的是個護士，王鴿從來沒跟這個男護士出過車，也沒怎么打過交道。
“王師傅，第一次合作啊。”男護士長相白凈，略顯消瘦，個頭中等，年紀跟王鴿差不多，可長的比王鴿年輕多了，像是不到二十歲的小孩子。
王鴿很奇怪，這個護士跟他不認識，居然還知道他的名字。
男護士似乎猜到了王鴿感到詫異的原因，趕緊說道?！澳泷{駛技術(shù)好，在我們急診護士的圈子里是出了名的。我姓黃，叫黃斌，文武斌，以后多多關(guān)照啊?！?p> 黃斌的聲音有些陰柔，說話輕聲細語，娘里娘氣，不過這也怨不得他。護士學校里面大多都是女性，男護士簡直就是鳳毛麟角一樣的存在，整天待在陰盛陽衰的環(huán)境里，難免要受點影響。
在當下這個時代，男護士還是很少見的。不過這里可是湘沙市，在湘沙市，什么事情都有可能發(fā)生。
“互相關(guān)照，互相的?！蓖貘澘蜌饬藘删?，在曹山和黃斌上車的同時按下了車上的接警按鈕，出事地點的導(dǎo)航信息馬上出現(xiàn)在車輛的導(dǎo)航屏幕上。
“好家伙，十公里，夠遠的啊?！蓖貘濗@了一下，小聲自言自語道，那個地方應(yīng)該有距離更近的醫(yī)院才對，怕是附近醫(yī)院又沒有車了吧。
他抓起了通話器，“雅湘附二醫(yī)院編號0110，湘AGZ689，正在前往汽車北站?！?p> “快走吧，今天這地方好像有點遠。”曹山說道。
王鴿點頭，車輛重新起步，出了醫(yī)院大門之后直接匯入主干道，拐了個彎開始往北行駛。
在經(jīng)過醫(yī)院大門的時候，他看到陶米垂頭喪氣的捧著一束玫瑰花，靠在自己的保時捷跑車上抽煙，眉頭緊皺。
王鴿無奈的笑了笑，看來表白失敗了，操之過急??！按照沈慧的那個性子，越是大庭廣眾之下讓她非要進行選擇，她就越是不選，肯定是要拒絕了陶米的花然后逃走的。
看來今晚如果真的有機會跟沈慧一起吃飯，還是要好好跟她說說的。
至于陶米那邊，可真的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王鴿不再去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十公里開外還有病人在等著呢，他不敢再懈怠，全力加速。
前往汽車北站的路是遠離市中心的，車輛并不多，因此王鴿一路上車速很快，一度達到了八十五公里每小時。
天公不作美，原本晴朗的天空烏云密布，車窗玻璃上已經(jīng)有星星點點的雨滴砸在上面。
王鴿打開了雨刮器，調(diào)整成慢速，同時降低了車速，提起了十二分精神。私家車的司機們都有一個習慣，越是下雨就越喜歡開快車，想要盡快趕到自己想要去的地點，可是這樣是十分危險的。
路面濕滑、剎車距離變長不說，車輛的操控性也轉(zhuǎn)向性能也會變差，下雨還會影響視線——不只是司機的，還有路上打著雨傘的行人的。
對于王鴿來說，下雨的確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首先，車速起不來，可不能像上次去省腫瘤醫(yī)院那里一樣，開到一百三十公里每小時了。這里的路況沒有那邊那么好，車還是不少的，一個不留神就要出事兒。
其次，由于打傘的人眾多，雖然現(xiàn)在主流的雨傘都是折疊傘，但仍有一部分人喜歡長柄雨傘的結(jié)實耐用，而且長柄雨傘比起折疊傘也要稍微大一些，這讓王鴿判斷死神是否已經(jīng)抵達，變得十分困難。
果然，在拉著警笛闖過一個紅燈之后，王鴿所在救護車身后的一輛車的駕駛員走了神，沒有看清楚紅綠燈，居然跟著王鴿的車繼續(xù)往前走。
在道路中央，私家車司機才發(fā)現(xiàn)自己所在的車道居然是紅燈，那個司機也可能是個新手，沒有王鴿這樣的意識和駕駛技術(shù)。他若是跟著王鴿通過紅綠燈可能還沒事兒，頂多扣六分，可是偏偏他踩了一腳剎車，車輛停在了十字路口中央，橫向車道上的另一輛私家車雖然盡力打方向盤躲閃，最終還是撞在了那輛闖紅燈私家車的車頭上。
由于警笛聲音的遮蓋，王鴿并沒有聽到后方咚的一聲巨響，他在后視鏡里觀察著一切。
由于車速不快，私家車之間的碰撞并不嚴重，人肯定都沒事兒，兩輛車的車主都下了車，闖紅燈的車主一個勁撓頭鞠躬道歉。
“小王，我有預(yù)感，今天這病人肯定是有點麻煩的?！辈苌綇能噹箝T的玻璃上看到了發(fā)生在上身后的一幕，幽幽的說道。
王鴿沒說話，只是專心開車。
十三分鐘后，王鴿抵達了定位所標識的為止。汽車北站再往北邊一點點，是一個建筑工地，好像是要蓋什么商品房。
像所有的建筑工地一樣，這里被圍擋給圍了起來，外面貼了建筑公示和宣傳畫面，只留下一個大門，讓工程車輛出入。
“高高興興上班，平平安安回家?！贝箝T是半開著的，兩個門上寫了這樣兩句話。
“病人今天上班看來不怎么高興，也不知道能不能平安回家了。”黃斌在車里說道。
救護車的警笛很快引起了門衛(wèi)的注意，他趕緊上前拉開大門，敲了敲車窗玻璃。
王鴿降下車窗玻璃，聽門衛(wèi)在說什么。
“大夫，就在里面！開五十米就到！是我們村的龍存富，從四樓摔下來了！你們趕緊去救他！”門衛(wèi)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操著一口濃重的湘西口音，但盡量的在說普通話，生怕車上的人聽不懂。
“一定盡力?！蓖貘澱f道。車廂里的曹山和黃斌已經(jīng)開始佩戴手套和口罩了。
施工現(xiàn)場內(nèi)部的道路很差，再加上下雨有些泥濘，車輛往前開了一分鐘，王鴿就到一個正在施工的建筑物下面圍了一圈人，看來這邊就是事發(fā)地點了。
王鴿趕緊熄火下車，與曹山一起把推車抬了下來，順便吼了一嗓子。
“兄弟們，大夫來了，大家讓一下救人要緊?。 ?p> 人群慢慢散開，給他們讓出了一條道路。
一到病人跟前，剛下車的這三個人就愣了一下。
病人躺在地上，已經(jīng)不省人事，一條鋼筋從他的右邊大腿內(nèi)側(cè)穿了出來指向天空，還帶著血跡。
地上的血跡已經(jīng)被雨水所稀釋，但是看起來量還是不少的。
奇怪的是，病人的上方還有一個棚子，用腳手架搭建起來的，上面蒙了塑料布，這個小棚子本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這里。
“為了不讓他淋雨，看你們這么長時間又沒來，我們就臨時搭了個架子，費不了太長時間?！迸赃叺囊粋€民工說道。
曹山趕緊湊上去，蹲在病人身前開始了他的檢查。“你們這管事兒的呢？工頭呢？跟我說說什么情況？”
黃斌也打開了急救箱，取出血壓計開始量血壓。
王鴿則是在觀察著四周，還好民工兄弟們都沒打傘，附近也沒有任何打著雨傘的人，死神應(yīng)該還沒來。
可是當曹山提到工頭的時候，民工們的臉上都閃過一陣厭惡。
“出了事兒不知道跑哪兒去了！”一個民工小聲說道。
“平時摳摳搜搜的克扣我們工資，罰款，張口閉口施工安全，關(guān)鍵時候人卻沒了?！绷硪粋€民工也附和了一句。
“他還是看著存富從四樓上掉下來的呢！他先發(fā)現(xiàn)的。這會兒居然跑了！怕?lián)熑伟?！?p> 民工們你一言我一句，王鴿對這個工頭已經(jīng)沒了好印象。
這個從樓上掉下來的龍存富，命還真是苦啊。
“吵吵什么！別在這看了！該干什么干什么去！”一個聲音從人群外面穿了出來。
一個男人看起來三十五六歲，頭戴紅色安全帽，手里還拎著一個黑色塑料袋，里面沉甸甸的不知道裝了什么東西。
男人一出現(xiàn)，工人們的議論聲就戛然而止，但是也還沒有離開。
“大夫，我叫何桁，是這里的工頭。”何桁推了一把安全帽，臉色也不太好看，上前跟王鴿說道。
王鴿對這個出了事兒就不見人影的工頭沒什么好感，冷著臉努努嘴。
“大夫在那邊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