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黛玉談心
王夫人等日日忙亂,直到十月將盡,才將各項要準(zhǔn)備的事宜準(zhǔn)備停當(dāng)。賈政方略心意寬暢,又請賈母等進(jìn)園,色色斟酌,點綴妥當(dāng),再無一些遺漏不當(dāng)之處了。眾人才覺得放心。只是心中畢竟存了這天大的一件事,所以連年也不曾好過,單等著正月十五也一回。
非煙本來明年就要停了讀書的,所以今年心思也不在這上頭,天氣冷了下來,南安太妃覺得每日來回這么一趟很沒有必要,所以做主讓探春不必過去了,賈母聽了這個消息倒沒說什么,只眾姐妹知道探春如今可以好好待在府里,高興非常。
這日剛從賈母那邊回來,黛玉就找過來了。
今年天氣有些反常,十月小陽春,按說還是暖和的日子,今年卻寒冷非常,如今已經(jīng)開始飄起了雪花,之前賈母提起天氣反常必有作妖,被太太一句“瑞雪兆豐年”遮掩過去了,探春倒不怕有什么妖孽,她重活一世,本就是白賺的,見的反常的事也多了,所以并不放在心上。
如今黛玉帶著雪雁過來,一進(jìn)屋就便摘掉身上的大毛披風(fēng),叫到:‘妹妹這里好暖和,外頭快要凍煞人了。’
探春連忙遞了一個手爐給她,笑道:‘身子怕冷,這樣的天氣就好好在屋里待著,何苦出來這一趟。’
黛玉不滿:“我是看妹妹終于有空,憋了許多話要對你說才這么巴巴的趕過來的?!?p> 探春笑她:“什么要緊事,非這個時候趕過來?!薄笆虝忸^雪還大嗎?”
侍書正收拾床鋪,聽探春問親自出去看了一看,回來說道:‘外頭的雪越飄越大了,看起來今夜是停不了了。林姑娘怎么回去呢?’
“這有什么?回不去就在這邊住下好了?!?p> 雪雁也覺得這么冷了天不好再出去走動,所以說道:‘既然這樣,我回去拿姑娘的東西過來?!?p> 探春叫住她:‘你別忙,外面天寒地凍,路又難走,滑到了就不值當(dāng)了。我這里的東西都是現(xiàn)成的,就是衣服也有新的,侍書給她準(zhǔn)備一套就是了?!?p> 黛玉聽見可以在這邊住下,自然高興非常,笑道:“那就叨擾妹妹了?”
探春笑她:‘姐姐你是打好了主意過來的吧?’
黛玉也不否認(rèn):“怎么?妹妹不愿讓我住在這里?”
探春趕忙賠笑:“自然不是,姐姐愿意過來我高興還來不及呢?!?p> 這邊侍書聽到黛玉要留宿在這里,又去搬了被褥過來,又問雪雁:‘妹妹,你今晚就睡在我床上吧,我今晚值夜?!?p> 雪雁笑道:“不敢勞煩姐姐,還是我來吧,姐姐去歇息好了。”
探春看她們兩個互相謙讓笑道:“行了,你們兩個也不必爭了,今晚都去歇息吧,天怪冷的,雪雁就先跟侍書擠一張床吧?!?p> 這邊收拾停當(dāng),侍書知道姑娘們肯定還要再聊會天,怕她們一時活動著了涼,所以又在床邊加了一個爐子,另外因為自己要陪著雪雁,所以交代了小蟬夜里機靈一點,聽到姑娘們有什么動靜就出去看看。
這邊都交代好了她才放心的帶著雪雁過去收拾自己的床鋪。
這邊黛玉和探春都已經(jīng)躺下,黛玉忽然說道:“妹妹,你說我若是跟老太太提起搬出去,老太太可會同意?”
探春一驚“姐姐的意思是?”
黛玉這才講起來:“大哥已經(jīng)托人在外面找好了房子,大哥的意思是早些搬出去省事,所以打算年前就搬?!?p> 探春問道:‘那姐姐的意思呢?’
黛玉躊躇了半天才說道:“我這里是不大想搬的,說實話,搬出去也沒有姐妹相伴,如今你好容易能長久地待在府里了,我卻搬出去了,不能好好相處,總覺得有些遺憾。”
探春問道:“林大哥的房子是買的還是賃的?”
“自然是買的,就在府里后面兩條街上,已經(jīng)定了在京城落腳,沒有再去賃房子的道理?!?p> “林大哥的意思是非搬不可呢?還是再看看?”探春倒覺得這個時候搬出去不是好的時機,一來林子清那邊受了老爺?shù)亩骰?,不該說走就走,沒有一個好的由頭,難免讓人心寒,黛玉這邊也是一樣,老太太若是不肯放人,林子清也不能硬來,何況黛玉心里還存了不愿搬出去的心思。
于是探春說道:“姐姐,你不愿搬出去無非是怕出去了就難見到姐妹們了,其實要我說你搬出去,我們以后去那邊找你,還能樂得自在些,省了這府里的許多規(guī)矩,而且離的又近,倒是方便的很。只是我倒覺得這件事不必這么著急?!?p> 黛玉聽了急忙說道:“我也是這個意思,只老太太那邊,我就沒法去說。只是我也知道大哥的意思,讓他在這里住著也不是辦法。”
“林大哥的意思我也懂,但他這么著急搬出去,大概還有一層,是怕你受委屈?!?p> “不過事緩則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這件事確實急不得。不過倒是有一個好的時機,到那個時候提出來,保管沒有人能說出什么.”
黛玉忍不住追問:“什么時候?”
“就是林大哥高中之時。你想到時候他中舉做了官,再沒有在別人的府上住著的緣故。他既然是你大哥,到時候跟老太太說要帶你出去,老太太再沒有不放人的道理,何況兩家離的這么近,來去也方便。”
黛玉笑道:‘妹妹這個主意好,我回頭跟大哥商量。’
探春笑道:‘原來姐姐今日過來是找我商量這件事?!?p> 這邊已經(jīng)定好了主意不提,卻說這位林公子每日主攻讀書,對京城是人生地不熟,怎么會這么快就找到合適的房子呢。
原來這還是趙風(fēng)的功勞,說起來讓他只管這幾個鋪子實在是大材小用了。
那天林子清在王老先生那邊請教過文章,正看到周鈺也進(jìn)來,他自認(rèn)為自己自小生活的環(huán)境與他們這些公子哥大有不同,所以平時也不太與他們深交,就是經(jīng)常過來周府這邊,與周鈺也不過是泛泛之交。
但是周鈺是個外場的人,又在京中長大,什么人都能結(jié)交的來,何況一段時間以來,自己看著這位林公子絕非池中之物,將來是大有前途的,就是這將來也絕不會遠(yuǎn),明年三月只怕就會大放異彩,所以總想找個機會結(jié)交。
這日正好看見他,便主動招呼:“子清兄,可是又來向老師請教文章?”這話是明知故問,他不過是想先搭個話而已。
林子清見他主動相問,想起自己經(jīng)常來周府這邊請教,實在是麻煩了人家不少,所以便帶些感激的語氣說道:“剛從老師那里出來,周公子是要去老師那里?”
周鈺笑道:“我可不比子清兄,讀書上沒什么天分,就不去討老師的嫌了。子清兄如今可還有事?”他想拉近關(guān)系,看林子清沒什么動靜,只能自己主動開口。
林子清也看得出來他主動示好,自己若是再推辭就是不識趣了,所以說道:“如今倒是沒什么事了,周公子有打算?”
周鈺聽了笑道:‘我有什么正經(jīng)事,既然子清兄沒事,今日我做個東,請子清兄喝一杯如何?’
“不敢勞周公子破費,已經(jīng)打擾府上頗多,這頓酒自然該我請?!?p> 周鈺笑道:‘這且先不必管他,我們先去喝了再說?!?p> 周鈺的意思想是想跟他做個長久朋友,如今兩人還不算熟,而且只有兩個人喝酒難免覺得尷尬,所以想到去請趙風(fēng)和薛蟠來作陪。
帶著林子清到了趙風(fēng)的鋪子里,彼此引見過后,周鈺笑道:‘說起來,你們也有關(guān)系的。’
之前周鈺跟趙風(fēng)介紹的時候只說了林子清是揚州鹽政林老爺?shù)膬鹤樱在w風(fēng)并不知道他與賈府的關(guān)系,如今聽他如此說有些奇怪:“哦?周公子倒說說有什么關(guān)系?”
周鈺笑道:‘趙大哥你是替賈環(huán)管著這個鋪子的是不是?子清兄的舅家就是賈府上,這可不是有關(guān)系么?’
趙風(fēng)一聽才明白原來是賈府的親戚,只是他并不知道還有探春和黛玉這一層,所以也不覺得有什么親近。
但在林子清聽來自然是不同了,他聽黛玉提起過與這位三姑娘感情極好,這又是她的親弟弟開的鋪子,所以覺得親近非常。而且這位趙公子一看就是厲害人物,一個小小的管賬的,竟然能跟周鈺這樣的世家公子稱兄道弟,而且言語行動之間沒有任何扭捏之處,這就可見他的本事。自己將來真的進(jìn)了官場,須得像他學(xué)習(xí)的地方多著,所以這會兒該先表示一下親近,將來才好拉關(guān)系。
趙風(fēng)看這位林公子刻意與自己拉攏關(guān)系,只當(dāng)他是與賈環(huán)相識,也不說破。
三人寒暄了一會兒,薛蟠也被請來了,四人相攜去了鶴頤樓。
雖說四人脾性各有不同,又有薛蟠這個呆霸王在,但多虧趙風(fēng)機智能言,一頓飯吃下來主賓盡歡,林子清也對這位趙風(fēng)更加刮目相看。
后來回去后想起自己在京城中人生地不熟,房子的事到現(xiàn)在還沒有著落,看起來這位趙公子是愿意幫人的人,何不托他幫忙尋一尋。
打定了主意,他抽空就去了清香閣一趟,把自己的打算告訴了趙風(fēng),趙風(fēng)也沒想到他有此一請,但上次兩人相談甚歡,大有引為知己的意思,如今他既然尋到了自己,說不得要好好盡心。
所以得了他的信之后,連日奔走,不過幾天就為他找好了合適的住處,又幫著他料理了房契地契。林子清一件大事算完,感激不已,心中很是承他這份情,脾性又相投,所以雖說是周鈺引見的他們二位,但相處下來,倒是他們兩個感情更加親厚。
只是后來跟黛玉商量的時候覺得她說的等自己中舉以后再搬出去很有些道理,如今就搬確實不合適,所以這件事便暫時擱置了下來。
回想自己這一年的遭遇,簡直如做夢一般,若不是被林如海收為繼子,如今自己大概也和這滿街進(jìn)京趕考的書生一樣,連落腳的地方也難找到,甚至自己都湊不夠趕路的錢。如今自己來到京城,省出路上多少時間來讀書,又得了名師指點,衣食無憂,想想確實如做夢一般。
這一切自然都是拜林如海所賜,所以他心中早有計較,父親已死,將來只能好好對黛玉才算自己沒有忘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