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明真也知道自己的臉色已經給對方看到了破綻。
洛明真轉身,讓自己從陸昂逼近的氣壓里稍稍解放出來,順著剛剛的方向走著。
“楊瑞福只不過是順手一寫,爺自然是周明揚。”
陸昂也慢悠悠的跟著,洛明真的步伐不大,也不快,盡管經過雨師的藥容,但步子習慣還是她本人的習慣。
女子的步伐,再怎么豪邁,和男子的步伐都是不一樣的。
陸昂從這點上,又肯定了自己的判斷。
“周明揚,也不見得是你吧?”
乍聽聞這句話,洛明真雖不顯失誤,心里卻已是砰砰直跳。
張張嘴,確認自己還能發(fā)出聲音:“那你說我是誰?!?p> “哈哈,這倒是真的不知道,爺可還沒有這通天的本事,”陸昂看著洛明真僵硬的肩膀,笑意真忍不住了,“不過,你用了藥容,這點爺還是知道的?!?p> 陸昂幾步越過洛明真,擋在她面前,直直看進她的眼里:“藥容時間但凡超過一個月,藥容者身上會帶有一股藥香。這點,你不會不知道吧?!?p> 她還真不知道。
看到陸昂那雙好似一眼就洞穿自己的眼睛,洛明真本來想好的插科打諢死不認賬的念頭這會兒神奇的消散了。
“你、到底是誰,想怎樣?!甭迕髡媛牭阶约旱穆曇艨慕O起來的時候,一吃驚差點咬著舌尖。
陸昂一點都不急,很有耐性的復述一遍:“爺看上你了,要拜把子。”
……你大爺。
“沒別的了?”洛明真確認問道。
“沒了?!标懓禾谷换氐?。
他不知道她是誰,或許,還有轉機。
“拜把子也可以,但是我不能告訴你我是誰,你也只需要知道我是周明揚。”
陸昂看了一會洛明真的臉,終于退開,讓出位置給洛明真:“好。”
洛明真的臉色平緩下來,只要不揪著身份,拜把子也不是什么過分的事。
洛明真?zhèn)饶樋戳搜坳懓?,對方恰好也側頭過來看著她。
“是不是迷上陸大爺了?”
“并無龍陽之好?!?p> “你果真是男兒么?”一點也不相信的眼神。
被看出來了么。
洛明真一口氣就這么憋在胸口里,經久不散。
是啊,男女之間藥容,除了容貌、身形會就藥主的外形變化仿制相似,身高是不能變化的。
強行逆變身體根本,會損命。
是有這種藥容方式,但是雨師沒有給她用,所以現在她的身體還是女子之身。
這鐵一般的現實擺著,是不能硬嗆的。
洛明真只有保持沉默這一條路可走了。
可陸大爺可沒有給她這個機會。
“明揚是要去哪兒逛?”聽得出心情格外的好。
“趣風樓?!崩淅涞拇鹪?,鮮明的對比。
陸昂幾步并排上去,側頭問道:“為何要去那兒?”
“賞風?!?p> 陸昂的身形往洛明真身旁一站,洛明真半邊臉都暖了起來。
側頭一看,自己的臉正對著陸大爺的肩頭。
再往上看,半張側臉說不上來多好看,此時正勾著唇角在笑。
有什么好笑的,她就樂意去賞風了怎么著?
收回目光,循著記憶往趣風樓去。
“這里……”
洛明真看著眼前這座龐大的建筑,又仔細來回看了幾遍那個高高掛起的大牌匾。
心中只有兩個字,壯觀。
記憶里的趣風樓,不是一座坐落京城內河邊、格調高雅專供人登高望遠的樓閣么。
她是不是來錯地方了?
旖旎的紅漆勾畫著門窗立柱,黑白兩色貫穿其中,只覺神秘又誘惑。
大門兩側專門設了長廊,面容姣好的女子一字排開,坐在椅子上抱著琵琶鶯鶯的唱了起來。
一時間河岸邊凈是悅耳的曲兒。
陸昂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給出了解釋:“京城三大花閣之一,趣風閣。前些年圍繞趣風樓建的,你要找的趣風樓圍在了里邊?!?p> “走。”洛明真說了一聲,便徑直往那大門去了。
陸昂略微驚訝,想不到她還敢進去。
轉念一想,這又有什么不敢的?
面上浮起一道看熱鬧的表情,緊跟著踏入了趣風閣。
趣風閣和一般的青樓不同,它并非老鴇式的招呼方式。客人進來,在大門邊的繳費處繳了入閣的銀兩,便能隨意在開放的前閣逛。
又繞過一個庭院,這里邊的布局是按著江南園林的樣式搭建的,一院一院之間各個不同。
“這……真的是花閣嗎?”洛明真問道。
花閣,即青樓。
“嗯,這一院一院的都是不同的姑娘。琴棋書畫、歌舞外妓,都有獨立的院子,各院都有各院的管事?!?p> 腳邊有一灘雪水,洛明真一時顧著往一旁的院子看了沒有注意,陸昂輕輕的扯了扯洛明真的袖子,提醒她看路。
“哦?!?p> 洛明真腦海里對陸昂剛框上一小點好感度,陸大爺接著的一句話將這一小點好感又掐滅了。
“你要去挑個姑娘嗎?”
洛明真看陸昂的眼神只透露著兩個字,有?。骸盃斀駜簜€沒興致?!?p> 走了大約一盞茶的功夫,便走到了一座和洛明真記憶里相差無幾的樓閣。
重檐碧瓦,云窗霧閣。
“果然,高處不勝寒?!憋L呼呼不停歇的刮著,洛明真感覺面部都要麻木了。
趣風樓最頂層,此時就他們二人在。
洛明真倚在面向內河的欄桿上,眺望著遠處。
陸昂也走過來,同洛明真一個角度望著遠方的某處:“可居高臨下之感,不覺得勝過高寒之瑕么?!?p> 一時間二人都無話,只靜靜的聽著耳旁呼嘯撕裂的風聲。
“給你講個故事?!甭迕髡嫱蝗婚_口。
“很久以前,有兩個公子,他們彼此,相愛。是那種刻骨的愛,非他不可的愛?!?p> 站在這里,這個洛明真來過的地方,玄天成和洛明鯉也來過的地方,心中洶涌著似有千軍萬馬在踩塌在嘶鳴。
千言萬語,不吐不快。
“他們無法相守。大公子的娘親阻撓是最主要的原因。之后,小公子死去了,可大公子不知道。之后,大公子的娘親也死去了,可還是沒有人告訴大公子,小公子死了。再之后的很多很多年,大公子一直在找小公子,一直找不到一直找?!甭迕髡婷棵肯氲剿麄?,喉嚨總覺得被人用手扼住了。難受得緊。
洛明真深深的呼吸了幾下,緩解了喉頭的干澀,才繼續(xù)說道:“小公子有個和小公子長得很像的弟弟,假若你是這個弟弟,你會如何做?”
“那就要看小公子的弟弟是否喜歡大公子了?!标懓褐庇X這個故事并沒有那么簡單,細細思揣之后才接著說道,“喜歡,便告訴大公子小公子死去的真相,興許會當一輩子小公子的替身?!?p> “或是藏好,一輩子也不讓大公子看到,比起陰陽相隔,天各一方或許較為仁慈?!标懓河^察著洛明真的神色,心下卻在梳理著一件別的事情。
洛明真嘆了口氣:“男子漢,沒有那么脆弱。”
陸昂往旁邊一倒,倚在一旁的立柱上:“你若是弟弟,打算告訴他真相嗎。”
“我會,”洛明真拂掉臉上遮住眼睛的幾縷細發(fā),“他有權知道真相。只是我想無人可替代小公子?!?p> 陸昂眸色不明:“你倒是想的不一般,不怕大公子接受不了尋死嗎?!?p> “不知道,可是我覺得大公子不會這么脆弱?!蹦莻€帝王,不會這么脆弱。
但是,洛明真抓著欄桿的手緊了幾分:“可是,如果小公子的弟弟不喜歡大公子,大公子卻要弟弟做小公子的替身呢?”
陸昂聽到這句話后死死的盯著洛明真看著,后者絲毫沒有察覺,洛明真已經沉浸在洛明真的記憶里,沉浸在這個故事里了。
“等?!?p> 忽然在腦袋上方響起的聲音令洛明真回了神,抬頭看這個不知道什么時候走近的陸大爺:“等什么?”
“等大公子清醒?!?p> “萬一他不愿意醒呢?”
“他那么愛小公子,或許舍不得對小公子不忠,”陸昂的聲音很輕,充斥著些意味不明的滄桑,“又或者,他舍——”
陸昂看著洛明真的眼睛,有些不忍,但又異常堅定的問出了口:“難不成你藥容就是為了躲這個?”
洛明真這時候才察覺陸昂可能知道她在說什么,他是京城的官員,當年的事,或許他也會知道些什么。
怎么就這么輕易的和這個人說了呢。
洛明真試圖不著痕跡的結束這個話題:“你不說我是女的么?!?p> “你說的也只是故事而已,弟弟,也可能是妹妹?!标懓汉敛凰蓜印?p> “不是。”洛明真堅定的回視陸昂黑漆漆的眼珠子,那里面倒影著她自己,盯著盯著竟生了些許恍惚。
陸昂收回視線:“我很高興能聽到這個故事?!?p> “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