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賊狂難斂，再造業(yè)果
近黃昏日暮，斜陽殘照，小橋流水人家，炊煙裊裊。
結(jié)廬在荒野，最喜的便是近山水而遠(yuǎn)人煙，但日子長了，看到遠(yuǎn)方房屋成行，炊煙連成片，心中也不免出現(xiàn)一絲孤寂。躺在床榻上，避世野叟望著窗外云霞，目光閃爍。
屋后是一片田園，野叟圈了很小的一塊地用以種植，打理了兩三年，總算能產(chǎn)出足夠的食糧，滿心歡喜以為再不必頻頻入世借求外力生存，卻發(fā)現(xiàn)，小小一場風(fēng)寒，差點毀了他所有的憧憬。武林高手輕易不受風(fēng)寒的，但受到風(fēng)寒卻也輕易好不了。
老叟聽著窗外的篤篤聲，心中百味雜陳，暗道幸好有人路經(jīng)此地，仗義出手，否則自己還真不知道能撐得了多久。窗外，兩名瘦小而活躍的姑娘正在有說有笑地砍柴。
“手別放啊，都砍三天了你還信不過我這手法？”高海沁揚著斧頭，說道。
楊冰小心翼翼觀察著即將落下的斧頭，一臉謹(jǐn)慎：“鬼信你啊，要不是我機智第一天就被你弄死了你還敢說話?！?p> “啊呀呀呀，真是日久見人心，砍個柴都不信任我還稱什么兄弟。”
“有能耐你別搶斧頭我來砍啊?！?p> “我的圣光啊，你看看這傷口。一個失手能把我差點失死的人叫我怎么敢交給你?！?p> “久了就熟練了嘛?！?p> “那時候我死亡次數(shù)都打破你哥的記錄了。”
……
線下，楊軒正對著鏡子洗了把臉，沒來由地打了個噴嚏。
“這天越來越冷了?！甭柭柤?，完成飯后歇息的楊軒準(zhǔn)備回房間沉迷網(wǎng)絡(luò)。
上線的地點仍舊在虎兒山中，整整一個周末的時間，讓他的足跡遍布整座大山，手上更是血債累累，要真在古代這樣做，至少也得落個混世魔王的稱號。然而在游戲里，這樣的練度雖然可怕，也遠(yuǎn)沒有達(dá)到讓系統(tǒng)震驚的地步，頂多多刷幾個山賊給你打唄，還怕你捅破天不成？
眩光之后是影子漸漸凝實，楊軒現(xiàn)在所處正是猴子石地界，這里坡度緩而叢林密，因為偶爾有毒蛇出沒，沒什么山賊喜歡在這附近閑逛，不失為一個藏身歇息的好地方。然而剛上線，楊軒就看到地上躺了六具服飾各異的尸體……
玩家？
楊軒揉了揉眼睛，看到其中兩個穿的正是當(dāng)前玩家中比較流行的麻布衣，確定所料不錯，從現(xiàn)場的凌亂程度和尸體的距離不一看來，很有可能是在這里不小心引來了難以匹敵的敵人，然后被拋尸荒野。
玩慣游戲的楊軒很自然地蹲下身，撿起代表玩家掉落物品的小錢袋。等到循著尸體走到第六人的時候，拐角處又看到一具穿著灰色僧袍的尸體，體型不大，看起來約莫十三四歲。
楊軒瞳孔一縮。
連忙邁步上前，走到和尚的尸體旁邊。
染血的面容沾滿泥土，兩只手向前伸著，手上還抓著一本經(jīng)書，狹長的創(chuàng)口自腹部到腰間形成一個對穿，灰色僧袍也被染上一朵凄美的血花。和尚尸體旁邊有一個虛擬的寶箱圖標(biāo)，代表這個尸體有掉落物品。
楊軒卻沒心思關(guān)注這個，待看清和尚的面容，不由得叫出聲來：“慧空？”
當(dāng)下背起尸體，腳下生風(fēng)，憑著一口真氣在山間狂奔，不管發(fā)生了什么事，先把小和尚送到寺廟再說。
……
半個時辰后，急促的敲門聲打破了禪院的寂靜。
大殿上，佝僂的住持和幾個徒弟雙掌合十，閉著眼念誦往生咒。
楊軒站在門邊，神情肅穆，之前有過一面之緣的長發(fā)男子站在另一邊，斜倚著門窗，表情始終古井不波。除了他們，場上還有一名武僧始終沉默，沒有和自己的師兄弟們一起念經(jīng)。
武僧神色煞是悲傷，仿佛多說一句話都會落下淚來。
默默的，一分一秒……
待得念過幾遍，天色已經(jīng)完全入夜。
住持輕嘆一聲，向楊軒輕輕一禮：“多謝施主，把慧空帶回寺來?！?p> “幾天前承蒙慧空師父相救，一直未敢忘恩，卻不料今日……”
“皆是命數(shù)使然?！弊〕终f道，“施主不必太過介懷?！?p> 一直不曾開口的武僧劍眉倒豎，聲若洪鐘：“你有沒有看見是誰殺的?！?p> 楊軒搖搖頭：“我到場時，只有小師父和六個人躺在地上，都已氣絕。小師父拿著經(jīng)書雙手向前，應(yīng)該是想把什么東西交給別人，卻被人暗算?！?p> “那是金剛經(jīng)?！弊〕峙赃叺暮蜕姓f道，“我佛慈悲。我們少林弟子平時出門都會帶上幾本簡易的經(jīng)書，勸人向善時，贈此物以結(jié)善緣?！?p> 武僧冷哼一聲：“對心無防備的師弟突施辣手，這種人渡之何用！我看多半是山上那群匪賊所為?！?p> “慧緒，不可妄動嗔念。”住持說道，“看來是慧空想去救人，上前勸說無果，才招致此禍?！?p> “可是那山賊與我們擊掌為誓，不傷我少林門下，為什么會……”另一名和尚神色有些凄苦，說話中隱隱帶著哭腔。
住持點點頭：“有果必有因，慧緒，你武功較好，和仙流陽去寨里問個明白吧，切記不可沖動?！?p> 慧緒重重點頭：“正合我意?！?p> 住持又把視線投向門邊的長發(fā)男子：“仙流陽，你多看著點慧緒，莫讓他一時沖動，橫生枝節(jié)?！?p> 長發(fā)男子略一點頭：“是，師父。”
楊軒多看了長發(fā)男子一眼，原來這個人還是少林弟子？
想了想，楊軒一拱手：“大師，我也想一起去討個說法?！?p> “你不是我少林門人，又身負(fù)重傷，”慧緒搶先說道，“入寨只怕兇多吉少，我?guī)熜值芏撕茈y護你周全?！?p> “我自信有自保能力，萬一出事，兩位大師不必管我，”楊軒說道，“慧空師父于我有恩，哪怕葬身山寨，也在所不惜?！彼@兩句話說得正氣凜然，擲地有聲，聽起來有些夸張，卻十分真誠：反正是玩家，死有什么好怕的，幾小時后又是一條活蹦亂跳的好漢。
慧緒看了看住持，又看了看楊軒，似是有些意動，轉(zhuǎn)過頭與仙流陽商量：“你覺得呢？”
仙流陽平靜地打量著楊軒：“沒意見?！?p> 慧緒便回過頭：“我需要你證明自己的實力，你如果能在我手下走十招，便有資格同去?！?p> “行?！睏钴幝勓?，一口應(yīng)下，“請賜教。”
“屋內(nèi)不方便，院中打過?！?p> 住持掃視一圈，跏趺坐下，又念起往生心經(jīng)。
走出房間的，除了打算去闖寨的三人，再無一人。
明月當(dāng)空，禪院里，楊軒執(zhí)棍在手，衣襟獵獵：“請?！?p> 慧緒掂了掂手中的木棍：“我第一招取自羅漢棍法，小心了?！闭f著木棍斜指，緩緩前進(jìn)，待到靠近楊軒時，突然舞成一團，擊左及右，棍影憧憧。
楊軒只看到月光下那木棍仿佛帶有流光，炫目而兇猛。當(dāng)下緊守中門，在縫隙中尋找反擊之道。
只見一團金光閃過，隨后一陣呼喝聲響，平息時，兩人已經(jīng)各自后退，但架勢不亂，仍舊頗有章法。
“好?！被劬w說道，“第二招，伏魔棒法。”
慧緒說完，身上氣勢頓生，近身時仿若一尊千手羅漢，各執(zhí)長棍，如雨點般向目標(biāo)直擊。這一招乃是伏魔棒法中的千手伽葉，速度奇快，化千化百，旨在讓人避無可避，擋無可擋，雖然并不能真正做到千百棍棒交擊，卻虛虛實實，變幻莫測。
楊軒此時已經(jīng)積累起一定棍勢，五郎棍法雖然簡陋，卻是用以在亂軍中自保的武術(shù)，防守尤為出色，棍勢一旦形成，如球般無差別防御，正適合防御這種雨點般的襲擊。只見棍影中一道弧形氣浪擴散，隨后慧緒收招撤步，第二招竟是稍遜一籌。
慧緒頗為吃驚地看了一眼楊軒：“看來我低估你了，再來?！?p> 場上呼喝聲再起，仙流陽平靜地盯著兩人的對招，一邊撫摸著掌心的倉鼠，似乎有了點興趣。
轉(zhuǎn)眼已是九招，慧緒連續(xù)變換了羅漢棍法、伏魔棒法、闖少林拳法、般若掌、七十二路旋風(fēng)腿，均被一一擋下。盯著猶在專心積累棍勢的楊軒，慧緒心下頗為贊賞，雖然自己手下留了情，也不可否認(rèn)這個人確有實力。不過這也讓他心中有了一絲戰(zhàn)意，折斷木棍，慧緒以棍作劍比了個招式：“最后一招，我將用大自在散人劍?！?p> 仙流陽眼神一凝，停止了撫摸倉鼠。
大自在散人劍是慧緒修為最深的一門劍法，招式精妙，氣勢恢宏，本就是十分上乘的一門劍法。由他使將出來，更是信手拈來，毫無破綻，在現(xiàn)階段的玩家眼中基本是無解的存在。這個人能讓慧緒出劍，就代表著……
他的實力配得上。
“不簡單啊，景天。”仙流陽說道。
掌心的倉鼠歪著頭：“吱?！?p> 場上，楊軒面對毫無阻礙直接穿透自己棍影的劍，眉頭緊鎖。很奇怪，明明能感覺到已經(jīng)攔下那根木棍，卻不能消除即將到來的危機感，就仿佛頭上懸了一把達(dá)摩克里斯之劍，隨時隨地都會被收去性命。
噠噠噠，楊軒自施展開五郎棍法之后第一次后退，這一退步，棍影消散，數(shù)次交鋒的積累煙消云散，但那催命的劍還在。
楊軒揮棍，連連變招，每一交碰都用盡全力，務(wù)求能最大限度阻礙虛劍的前進(jìn)。那劍則不疾不徐，緩緩前進(jìn)的壓迫感使人心生怖懼。
感受到剖面的劍風(fēng)，楊軒一咬牙，單手握棍，突刺前進(jìn)，五郎棍法全篇守勢，在此絕境并沒有突圍能力，他使得卻是黑風(fēng)刀法中的橫狼架虎，隨后接書生劍法的春風(fēng)得意一招，撞入劍中。
也該是天佑，那拼命一棍正撞上慧緒手腕，略一遲滯，便化去了逼人的劍氣。楊軒見狀，連連搶攻，不敢給他施展的空間。單棍做劍，楊軒的實力顯然沒有達(dá)到這個層次，出招間略有遲滯，內(nèi)力也是隨之狂瀉，但他一息也不敢停下，憑著一股狠勁硬是把一套書生劍法演了下去。
所謂寸長寸強，慧緒折了一半的棍，楊軒卻是緊握棍端，此時短了豈止半截，楊軒歪打正著的克制似的對方的劍招毫無遞出的機會，不得不匆忙變招，在手中旋了一圈，輕巧蕩開一劍，打中楊軒手腕逼其撒手。
沙場棍掉在地上的瞬間，慧緒往后掠出一大步：“你贏了。”
楊軒捂著手腕，身體微微前傾一下：“多謝大師指點?！?p> 在慧緒退出那一刻，楊軒突然福至心靈，似有領(lǐng)悟，手機也是隨之一抖，傳來系統(tǒng)的祝賀：
【特殊條件達(dá)成，書生劍法略有精進(jìn)，領(lǐng)悟極招：書生快意劍?！∶貢?7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