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夜說完,整個大廳里鴉雀無聲,就連荀靖都被震驚的說不出話來。荀彧看高夜如同見了鬼,至于那些學(xué)生,無一不是震驚到下巴都要掉在地上。
高夜又喝了一口茶,可能是因為太過寂靜,高夜吞咽的聲音都顯得格外響亮。還是司馬徽率先開口:“明曦這計策,果然妙,老夫我活了四十年,才知道還能這樣消滅匈奴?!?p> “只是我這一計,耗時太長,謀劃太重。非五十年不能終其事,非大才者不能成其功?!备咭箵u頭嘆道。
“能以五十年時間,使我大漢再無匈奴寇邊之苦,再難也值得啊。”荀爽嘆道,“況且不光是匈奴,烏桓、鮮卑、羌人,甚至百越,南蠻都可依法炮制,明曦此策,當(dāng)真光耀萬世。文若,你可都一一記錄了下來?”
“是,高太守所言具已記錄在案,一字不差,叔父請看?!避鲝泵ζ鹕淼溃咭惯@才發(fā)現(xiàn)荀彧的桌案上和自己等人不同,他的桌案上是有筆墨紙硯的。
“好,好啊?!避魉c點頭,拿過荀彧手中的竹簡,仔仔細(xì)細(xì)的看了一遍,這才遞給了一旁的荀靖。至于司馬徽,則是一直在閉目思考。坐在臺下的學(xué)子,則是一個個懊惱不已,自己怎么就忘了把他給記下來?
“你這條平戎策,聽起來很不錯,可是具體實施起來,卻又有諸多問題。”司馬徽思考了許久,這才說道,“這還只是一個大而化之的策略,若想真的實施起來,還需要諸多的準(zhǔn)備與謀劃。如今我大漢剛剛經(jīng)歷了大亂,民生凋敝,國庫不足,實在無力實施此策?!?p> 高夜聞聽,不由得長嘆了一口氣,別說現(xiàn)在無力實施了,就是五十年后,恐怕也還是無力實施。在座的眾人里,有誰能比自己還了解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事情呢?董卓一亂,十八路諸侯各自征伐,最后一直到三國鼎立。接下來的幾十年,正是天下大亂的幾十年,就算是有了自己的存在,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完成天下一統(tǒng)這樣的事情。人生不過匆匆百年,也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機會親眼見到天下一統(tǒng)的局面。
“不錯,如今我大漢實在難以施行此策,這也是為何在下沒有上書陛下的原因。如今我等的重中之重,乃是鼓勵生產(chǎn),恢復(fù)民生。唉……”高夜長嘆道:“若非百姓真到了活不下去的地步,張角這樣的人又怎么能蠱惑起這么多的百姓和他一起造反?八州一亂,亂的是我大漢根基啊。”
“太守大人此言差矣?!敝灰娪忠粋€學(xué)子起身說道,“依在下看,我大漢根基乃是世家,并非百姓。黃巾之亂,如何能動搖了我大漢根基呢?”
高夜一看就知道那人是個世家子弟,衣著雖然算不上極其華麗,但也絕對不便宜。而且那種目中無人的氣勢,更是世家紈绔子弟所特有的。他這一句話說完,高夜明顯看到好幾個身穿布衣的學(xué)子,眉頭緊皺。
高夜搖頭笑道:“世家大族乃是我大漢柱石,這一點我不否認(rèn)。無論是廟堂之上,還是這陽翟縣中,為官者大都是世家子弟。可要說我大漢的根基,世家還遠(yuǎn)遠(yuǎn)算不上。你可知道,我大漢有世家?guī)缀?,有百姓幾何??p> “這……”
高夜不等他答話,便開口道:“具體數(shù)字我也不知,可我知道,百姓的人數(shù),比世家多三十倍不止。他們種田,養(yǎng)活著世家,養(yǎng)活著文武百官甚至是皇宮內(nèi)院。他們做工制造各種用具為我們?nèi)粘K茫行﹦t是做為商人,販賣貨物到各地,互通有無。你試想,若是沒有這些百姓,我們吃什么,用什么?”
“可……可如今黃巾之禍,也是出于百姓之手!”
“嗯,不錯,幾乎顛覆了我大漢江山?!?p> “可他依舊被我大漢世家為首的名臣勇將所平滅,大漢還是我大漢?!蹦菍W(xué)子有力的答道,仿佛只是擊敗高夜的絕佳武器一樣。
“哈哈哈哈,你以為黃巾平滅,只是因為朝廷應(yīng)對得當(dāng),皇甫將軍用兵如神,世家大族各盡其力的原因么?若是如此,你還未真正看透黃巾本質(zhì),童言稚語,我亦不想作答?!备咭故曅Φ?。
“你是不想作答,還是不能作答?”
“不可無禮!”荀靖不由得皺眉道,“我等早就有規(guī)定,不可談?wù)摃r事?!?p> 高夜見那人訕訕地坐下,滿臉的不服氣,遂起身開口道:“黃巾之?dāng)?,不是敗在官軍征伐之上,敗就敗在他張角身上。一個江湖騙子,也就只有騙騙人的本事。黃巾一開始席卷八州,何等的聲勢,可惜,一沒有戰(zhàn)略眼光,糧草全都運到廣宗、陽曲。二沒有后勤保障,打下城池不知治理。三沒有統(tǒng)一的指揮和互相的配合,各自為戰(zhàn),這才被我們各個擊破。張角若非因為這三點不足,哼哼,我現(xiàn)在也沒辦法坐在這里和大家論道了。”
就連荀彧也不禁點頭,高夜提出的這三點,雖然很好理解,可是角度新奇,以前自己總覺得黃巾不過肘腋之禍,沒什么大不了,現(xiàn)在聽高夜一分析,才知道那時候的大漢當(dāng)真是危在旦夕。
只聽高夜接著道:“如今黃巾已平,雖然不少被抓進大牢,想我潁川這里,大都被我派去屯田,筑城,也算是有一條活路??墒瞧渌たh是什么樣子的我也清楚,有的地方根本就沒抓到幾個賊人,有的地方干脆把他們放了讓他們自生自滅。如今占山為王者數(shù)不勝數(shù)。要不了幾年,我看啊,黃巾還要再亂一場喲?!?p> 高夜自然很有自信說這種話,畢竟他最清楚,過不了五年,白波、葛坡、黑山甚至青州、徐州、兗州的黃巾又要再起,都是活的只剩爛命一條的人,還會在乎是不是造反?
眼見那人還要說話,荀靖卻先開口道:“好了。明曦所言確實有理,老夫如今思來,頗有劫后余生之感吶。只是這黃巾還會復(fù)起,明曦你可不能妄言啊?!?p> “這也只是我的猜測罷了,做不得數(shù)的?!备咭构笆值?。
“明曦啊,不知你覺得我潁川書院如何?”荀爽恰到好處的開口問道。
“文化寶祗,自然不需多言?!?p> “你覺得這里的弟子怎樣?”
高夜不禁一愣,這是什么鬼?怎么總覺得那里怪怪的?不過高夜還是拱手答道:“雖然有些思想略顯幼稚,不過均是當(dāng)事俊杰?!?p> 只聽荀爽哈哈一笑,說道:“明曦方才所言,得英才而育之,君子之樂也。不知明曦可有意,在我這潁川書院教教書???”
高夜聞言整個人都懵了,原來荀爽打的是這個算盤,難怪他今天非要把自己拉到這里來,難怪荀靖一上來就考校自己的學(xué)問,難怪還整了一場這樣的辯論,難怪他們幾個今天對自己是百般的客氣。一下子所有的奇怪都解釋的通了,就是為了把自己誑到這里來教書??!
荀靖一上來考校自己,是為了確定自己有足夠的才華勝任老師的職位。搞了一場辯論是為了讓學(xué)子們對自己這個年輕的教授心服口服。而對自己百般客氣,就是為了讓自己找不到一個推脫的借口!就連自己說公務(wù)繁忙都不行,因為荀爽只希望自己每個月來這里授課三天而已。搞得自己連推脫的話都說不出來。只得答應(yīng)了荀爽的要求。
更可氣的荀爽還要求高夜一定要教點好東西,尤其是算學(xué),自己看了荀彧拿回來的書,看了半天都沒懂多少,高夜要是能教這些,自己會很開心的。高夜看著這個沒皮沒臉的老頭,實在是有沖上去打一頓的沖動,只不過礙于他年紀(jì)不小,聲望太大,實在是不敢動手。什么人啊這是,現(xiàn)在就打起了自己算學(xué)的主意!不過果然是高人啊,當(dāng)真明白算學(xué)對于人生究竟有多么重要的意義。
在高夜苦笑的答應(yīng)聲中,荀爽笑的更是豪邁,不但誑來了高夜這個太守來這里講學(xué),而且講的是極為精深的算學(xué)!荀彧知道,如此精深的算學(xué),一定是高夜這一門的歷代先師,殫精竭慮才研究出來的,現(xiàn)在好了,要便宜給我荀家了。
不過高夜倒是沒什么在乎的,這些東西自己教了自己家里的那些小鬼好多年,現(xiàn)在教給這些人,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反正荀彧也沒看見有著阿拉伯?dāng)?shù)字和各種外文字符的那一本,只是隨便講講,應(yīng)該問題不大。荀爽之所以看不懂,其實就是因為漢字版的數(shù)學(xué)書,對于數(shù)字的表達(dá)實在是太過繁瑣,要是他懂阿拉伯?dāng)?shù)字,想要理解那些定理、推論,估計是分分鐘的事情。
不知道這里的這些人,將來會有多少,隸屬于不同的陣營。如果教了他們太過前衛(wèi)的知識,到時候卻和自己處于敵對陣營,這不是平白給自己增加難度么。就算是強如荀家,不也是一個投袁,一個歸曹了么?這在戰(zhàn)亂年代一點都不奇怪,雞蛋不能放在同一個籃子里,被這些世家大族體現(xiàn)的淋漓盡致。
荀靖見高夜答應(yīng)了來這里教書,自然也是滿心歡喜。他一開始還以為荀爽和高夜已經(jīng)說好了呢,后來才發(fā)現(xiàn),荀爽這是把高夜給活活坑來的!還好高夜和荀家關(guān)系要好,要不然,自己就要勸荀爽多加小心了。不過現(xiàn)在這樣的結(jié)果也很好,在自己宣布了高夜客座教授之后,高夜更是很開心的給大家當(dāng)堂講了一節(jié)課,雖然只是個概述,可就連荀靖都不得不承認(rèn),高夜果然是個當(dāng)老師的好料子。他的一堂課下來,就連自己都覺得流連忘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