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云生點頭,“是秀濯園的后門?!?p> 王祿嗯了一聲,秀濯園他還是知道的。這地方緊挨太常府,原是前朝皇帝用來避暑的行宮,韓黎掌權(quán)后硬將它納入府內(nèi)專供術(shù)師們居住,直到現(xiàn)在也沒有變動。
想到馬上就能一觀帝都名勝,王祿便有些興奮。兩百多年的古園林,又被眾多術(shù)師住過,里面得是什么樣?
期待中門已自行打開,一股清涼濕氣撲面而來,夏日的燥熱、旅途的辛勞頓時消去大半。
“畢師叔,”一位清秀少年站在門口,恭敬道,“師祖從鳳林苑回來了,正在等你們。”
王祿聽見師祖這兩個字,心跳得更快了。鳳林苑在清耀山上,和秀濯園同是前朝留下的術(shù)師修煉地。近幾年師延常在那里閉關(guān),輕易不出,一般人很難得見。
真是沒出息,他暗罵自己,不就是孔怡弟子么?不就是九卿之首么?見個真人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別丟了民間術(shù)師的臉哪!
王祿迅速朝四周看了一圈,見無人注意自己,這才心安。
跟著眾人踏入門內(nèi),他一時不敢相信自己現(xiàn)在身處北地。
參天古樹,繁茂花草,個個長得都像是成了精,一路上每走幾步便能看到精巧水景,豐沛的靈氣縈繞身周,趕也趕不走。
走著走著,眼前竟出現(xiàn)了大片湖面。一道長廊通向湖心,盡頭是幾座木制雅舍,門前站著三位術(shù)師。無需別人提醒,王祿一眼就認出了師延。
太常卿年過半百,面容卻未見老態(tài),看著不過三十來歲而已。頭發(fā)倒是有了變化,但也不像普通人那樣生出白發(fā),而是全部褪成深些的銀灰色,仿佛天生如此。
他很瘦,膚色略顯蒼白,這是長期辟谷的標志??∫莸拿嫒菔殖领o,無悲亦無喜,只是默默望著他們走近。
師延就站在那里,明明什么都沒做,卻讓人覺得一切都不必擔心了。
“拜見太常卿!”一撥人齊刷刷跪下。王祿尚不習慣,便只彎腰拱手,以示尊敬。
師延應了聲不必多禮,跪下的人站起來,頭卻又朝另一邊低了下去,“姑姑安好!”
姑姑?
王祿看向三位術(shù)師中唯一一名女子,真真犯了糊涂。
“諸位辛苦!”那中年女子親切說道,臉上的笑意讓人倍感慰藉。
簸籮在此時飄到空中,快速飛到師延身邊。女術(shù)師立刻湊過去,盯著他查看蕭珩的傷勢。
“怎么樣?”女子焦急道。
“邪穢侵染很重,但還有救,師姐請放心。”
聽到太常卿稱呼她為師姐,王祿立時猜出了女子的身份。
孔怡弟子中如今還在世的據(jù)說只有兩位,一位是師延,另一位名叫桑容。桑容入門較早,但道行、名氣遠不如她這位小師弟,王祿便一時沒有想起來。
算起來桑容也該年近花甲了,看模樣卻只有四十來歲,她的修為應該不會低到哪兒去。
“弟子無能,”畢云生突然又跪到地上,“明日定去向大長公主請罪?!?p> “他自己請的命去涉險,與你何干?”師延說著隨手給蕭珩喂了顆藥丸,繼續(xù)道,“大長公主從來沒有怪罪過你,這次也不會。好好睡一覺就回景州去吧,那邊的事更加要緊。”
說得太對了,王祿在心中暗暗附和,軍營里術(shù)師這邊雖然有廉濟主持大局,但他一般只管醫(yī)務,其它的還是畢云生做起來順手,尤其是怎么和將士合作。西邊仍有大片霧氣,若想處理妥當沒有畢云生可不太行。
“這是你的?”
王祿愣了一下才意識到師延正在對自己說話,連忙點了點頭。
簸籮立刻飛過來落在腳邊,里面的人竟已不見。他抬頭去尋,只見蕭珩懸空躺在半空,穩(wěn)穩(wěn)飄進屋內(nèi)。
不靠秘術(shù)便能直接對人施用御氣術(shù),師延的修為居然高到這種地步了!
“太常卿既然能救蕭侯,下官就先回去復命了,”楚嵐之肅然道,“陛下還在等我的消息?!?p> 龍焰軍原來是皇帝派來的,王祿不由咋舌,他們的小將軍果然如傳聞一般受寵。
不過帝都這幫人也太別扭了!既然如此關(guān)心,當初又何必讓一個少年去領軍犯險,就在家陪陪老人該有多好。
“楚校尉快動身吧!”師延語氣鄭重,“不要讓陛下憂心?!?p> 龍焰軍三人應聲離開,師延帶著另一個術(shù)師進了屋,門便嘭的一聲關(guān)上了。
屋內(nèi)救治開始,屋外桑容讓剛才領路的少年帶王祿他們?nèi)バ菹?,畢云生卻沒動。
待走遠些,王祿好奇地問那少年:“為什么大家都管桑前輩叫姑姑?”
“本來我們應該叫她師姑或師姑祖,但桑姑姑覺得太麻煩也太難聽了,就讓我們簡單喚作姑姑,久而久之外人也跟著這么叫了。”
“她沒有官職在身嗎?”
“以前做過太史令,”少年耐心說道,“但姑姑不喜歡,早就辭了,現(xiàn)在她主管從各地發(fā)掘選拔靈徒,總是出門,對你們這些外來的術(shù)師也比較客氣?!?p> 是個有意思的人,王祿心想,這太常府并不似傳聞中那般無趣嘛!
……
……
看到五位同伴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茂盛花木中,畢云生一下子松了勁,整個人搖搖晃晃,幾乎就要站不住。
桑容立刻扶住他,十分心疼,“怎么累成這樣?”
“我沒事,過一會兒就好?!?p> 畢云生倚在圍欄上,深深吐納幾下,人也站穩(wěn)了。他最近心事重重,身體和修為都有些受影響,同樣趕路,到最后居然還不如王祿有精神。
“姑姑,師父最近有沒有提起過十巫殿?”
桑容已經(jīng)猜到他要問這個,“先別想這些,快去休息吧!”
“我怎么能不想?”畢云生幽幽道,“博陵侯是他們害死的,封山大陣也可能是他們破壞的,太常府雖然有所查處,但一直未盡全力,沒有傷到他們的根本,師父怎么就一點都不著急?”
“十巫殿蟄伏許久,我們現(xiàn)在還沒有能力將其拔除,”桑容看著澄碧水面,緩緩道,“敵在暗,我在明,形勢清楚之前最好先別輕舉妄動,以免著了人家的道?!?p> “難道就什么都不做嗎?”
桑容笑了起來,“誰說的?府里天天忙得很,大家都不清閑?!?p> “咱們的術(shù)師還是太少了啊!”她長嘆一聲,接著說道,“放在三十多年前,便不會有這么多的顧慮?!?p> 三十多年前善音之亂還未發(fā)生,孔怡坐鎮(zhèn)太常府,弘揚術(shù)法,選育術(shù)師,人數(shù)得是現(xiàn)在的兩倍不止。
畢云生沒有說話,師父所做的確有他的道理。韓黎毀了術(shù)師的名聲,讓百姓仇恨又畏懼,太祖皇帝和師祖耗盡畢生心血建立的平衡局面絕不能被打破,善音之亂不能,十巫殿也不能。
“都先做好該做的事吧!”桑容拉了他一把,“你快去休息,明日趕緊上路,待解決好景州的事情之后再思索如何對付十巫殿?!?p> “博陵侯府那邊……”
“放心吧!”桑容安然笑道,“等天亮了我親自過去報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