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奴帶著節(jié)禮,正要去清風樓,一是送禮,二是問一問羅先生近況。
無一向來愛湊熱鬧,這次竟怎么也不愿意去。
到了清風樓,主子們沒一個在的,魚奴將節(jié)禮給了大廳的侍者,便去了蒼山綠雪。
門口守著兩個人,很是眼生,那兩個人很是魁梧,冷冷的盯著魚奴。
這是什么人?魚奴狐疑!
“大仙人,在里面嗎?”魚奴沖里頭喊著。
門嘩的一聲被推開,玉無雙從里頭走了出來,魚奴探頭張望,只見有一人背對著。
魚奴隨口問道:“那人是誰”。
“不過是個茶販子,你可是有事,咱們這邊說?!庇駸o雙拉著魚奴往外走。
魚奴心中奇怪:那人深棕色錦緞,身姿挺拔,茶販子?
玉無雙依舊是溫潤的樣子。沉靜的似一杯清茶:“你今日怎么出來了?”
“快過年了,師父叫我來送些東西來?!濒~奴笑著,神神秘秘道:“師父知道羅先生病了,很是擔心的,特意叫我來問問。”
“羅先生如何了,何時能回來呢,佳容姐姐呢?”魚奴問道。
“她,忙著辦年下的事,羅先生過幾日便回來了,到時我一定轉(zhuǎn)告,讓他親自去向白姑姑道謝。”玉無雙說著:“可還有事?!?p> 大仙人急了,魚奴還沒見過大仙人這樣急急的樣子,想來是有要事。
魚奴識趣的告辭!
魚奴一走,那位棕色錦衣的男人才又現(xiàn)身,竟是秦王蕭長定:“這姑娘?”
可不就是自稱昌儀公主之女的那位嗎?
玉無雙笑道:“在下的妹妹。”
“妹妹?”蕭長定暗笑,這世子就這么不信我。
魚奴回了紅情坊,無一便將她一把拉?。骸澳慵夜霉媚樕貏e不好,正等著你呢?!?p> 魚奴反復想著,這幾日,應該沒出什么岔子,惹得師父不高興吧。
“師父?!濒~奴小心翼翼輕喚。
見師父倒也心平氣和便說著:“羅先生還未回來,聽說是好多了?!?p> “恩!”白雪音面色確是不好:“我今日找你來,是有話要問你?!?p> “你可還記得在闕河城立下的誓言?”白雪音忽而說道。
“自是記得?!濒~奴說著,不知師父這是怎么了。
“那你再說一遍?!卑籽┮裟抗馊缇?,看著魚奴。
“徒兒絕不會騙師父,更不會背棄師父,有違此誓,不得善終?!濒~奴說著越發(fā)覺得膽戰(zhàn)心驚,可見誓言不能隨意去立。
“你記得便好,那我便直說,我不會同意你和莫七在一起的,他娶旁人,我管不了,但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傷了清苓,毀了師兄的遺愿?!卑籽┮衾淅湔f著。
她也曾百般不忍,可是當斷不斷,必受其亂,莫七在示劍山,當著眾人的面回絕了清苓,清苓那樣驕傲,她雖沒說什么,但白雪音知道,她心中,有怨,有氣,有恨,可這一切,是自己造成的,這是白雪音所不能容忍的。
“師父,男女之事,兩情相悅,師父為何這樣強人所難?!濒~奴難以置信,師父今日為何突然如此。
“不光是因為清苓,我也不想你落得傷心的境地,你可知,他是什么人,你對他根本就是一無所知?!卑籽┮粽f道。
“師父今日此舉還不夠讓人傷心嗎?不管他是什么人,我喜歡他,從來不是因為他的身份,師父為何容不得,說到底,還是清苓師姐更得師父的心?!濒~奴冷笑,三年多師徒情分,便是這樣。
“你覺得你能擔得起肅王妃這個稱呼嗎?或者愿意像眷梅她們一樣,攀附著富貴,做個小小的侍妾?與別人分享心中所愛?”白雪音實在不忍心,卻也不得不告訴她,麻雀是飛不上枝頭,變不成鳳凰的。
魚奴搖著頭,想到師父口中場景,便覺痛心疾首。
白雪音又說道:“你不是總說人情大過天嗎,我欠著示劍山莊人情,那便是你也欠著,莫七,他也欠著示劍山莊人情,沒有示劍山莊,他怎能有今日,他如今翅膀硬了,便想不認賬了?你也不想認了嗎?你可知,你會連累他的,到最后,所有人都會把罪責強加到你的頭上!”
你如何去幫他擔得起這些人情?你能為他做什么?北歧和綿宋,你又站在哪一邊?是,他總會娶親,可是娶旁人,我管不了,你不行。
“你可知,你與他若是一意孤行,會惹得人盡皆知,被全天下的人當成笑話,會害他被天下人恥笑的,他一個皇子,娶一個與人有婚約,私逃的鄉(xiāng)野之女,一個混跡勾欄瓦肆的樂奴?!卑籽┮糨p嘆。
別的都不重要,最后這句卻是至關(guān)致命的,她可以幫不了他,但絕不愿拖累他,只是這太突然了,魚奴這顆心,忽然從天堂跌落人間,人間才最是苦楚。
魚奴心中冰涼,手不住的發(fā)抖。
“你去清風樓那會,莫七來了,要接你過府,進宮見石貴妃,馬車就在門外,你若是執(zhí)著,便攀你的高枝去,咱們師徒緣盡于此,我欠你的,我會償還,若你想通了,紅情坊永遠都有你的一席之地。”白雪音說著,看著魚奴。
魚奴怎么也不愿相信這一切,師父為何要說這一番傷人的話,她不想離開紅情坊,她舍不得師父,應心,云樂,無一,念念,紅情坊的一切。
舍不得自己好不容易經(jīng)營的一切,只是師父眼中我便是如此?
也是:“師父,我是貪慕紅塵繁華,可我這顆心,裝的是真心真意,對您,對莫七,對我所有的朋友,別人說我攀高枝,便罷了,您這么說,我特別難過,我從不覺得您欠我什么,是我對您虧欠太多,要不是您,我哪里有今日安穩(wěn)日子,又怎會結(jié)識莫七、無一、金環(huán)、念念,所有人。我常常覺得我的運氣好,因為我遇見了師父,才有了這一切。我一直感激您,帶我見識這世上與度月山不同,感激您,這么看重我,照顧我,寬容我,您在我心里像母親一樣,您要與我斷了師徒情分,魚奴舍不得,可我喜歡莫七,為什么就不行呢,這不沖突啊!”
白雪音于心不忍,可是,清苓,我又于心何忍:“你知道嗎,也許,就不該再出現(xiàn)一個宋菱,都是我的錯,我害了疾風、懷風,現(xiàn)在又害了清苓,若不是你,他們也許早已成婚,我也是為你好啊,宋菱是北歧叛將之后,當年滅她闔族之人,就是綿宋的這位皇帝,若是皇帝知道你便是宋家余孽,豈會饒過,你跟他根本就不是一類人,你知道嗎,你就像個看戲的,他是臺上的角,你喜歡的,不過是你的想象,你知道真正的他究竟是什么樣嗎,清楚他的現(xiàn)在嗎,想過他的將來嗎?”
魚奴失魂落魄的從師父那出來。神情蕭索地在廊下走著,無一不住的追問,這是怎么了,突然似泄了氣的皮球。
魚奴看這無一,滿心的喪氣,我若是執(zhí)著,你們怎么辦?我自己又怎么辦?
無一跟著魚奴一路到了坊子門口,見一馬車停在不遠處,魚奴上了馬車,無一正要跟上,魚奴攔著:“不必了,我過幾日回來,你在坊中多照應?!?p> 無一笑道:“肅王莫七也真是,好了,那你快去快回。”
她笑著朝魚奴招手。目送馬車遠去。
魚奴來過肅王府幾回,大多是晚上,好像夢境,今日青天白日,乍然來了此處,忽覺門楣極高,府院富麗,花臺水榭,山石花草,玲瓏曲布,好不陌生。
下人帶著她去了一處院子,沁芳小筑,這不是清苓當日所在嗎。
等了好一會,忽聽下人喊著:“殿下來了?!?p> 魚奴忙站起,看著他滿面春風而來,身后跟著幾個下人,手中捧著綾羅珠翠。
莫七笑著拉過魚奴:“看看,喜不喜歡?!?p> 他牽著魚奴的手,希望能看到些歡喜,聽說女人最喜歡這些東西。
魚奴笑也笑不出,莫七見她如此,便遣散眾人:“怎么了,這些都是我為你準備的,你不喜歡嗎?!?p> “喜歡?!濒~奴勉強笑著,心中沉甸甸的,他越是對自己好,自己越是心痛的厲害,又怕的厲害。
“今日是怎么了,你這幾日不是在忙著冬祭一事嗎。怎么突然來找我?!濒~奴說著:“聽師父說要進宮見貴妃娘娘,這是何意,我一介民女,不懂禮數(shù),恐沖撞了娘娘?!?p> “不過是正好說到此事,貴妃娘娘知道是你救過嬛嬛,很是想見你一面,你試下這些衣裳首飾,明日我?guī)闳ミM宮?!蹦唔辶量粗?,這般熬著相思之苦,實在掛心,真是希望她能時時伴在身畔,那便娶了!妻子的名分,自當是要留給喜歡的女人。也算應了當日之言。
莫七在院中候著,等了許久終于見門開了,年長的嬤嬤請著莫七進去,莫七一進去便瞧見魚奴還是那一身,月黃色布衣,脖頸處疊著緋色、白色交領(lǐng),披著緋色飄帶,發(fā)間露著琉華斑斑碧色紋路。
“這是怎么了,可是不喜歡?!蹦邌栔?。
“沒有,我還是這樣來的自在,再說,我,我能不能不去啊,你知道,我這個人,不懂禮數(shù),行為粗野~”魚奴心事重重,急急地解釋著。
“丑媳婦總要見公婆,再說,我已經(jīng)答應了你,也簽了婚書,自然要說到做到,凡事,有我在,別怕?!蹦咴绞菧厝?,魚奴越是沉迷。
“答應了我?婚書?”魚奴不知他何出此言。
莫七聲音低沉,目光閃著光芒:“那紙上,我按了手印,自當要遵守承諾。”
魚奴只覺呼吸不過來,看他也看不過來,紙上?承諾,莫不是那天:“你不是醉了嗎?”
莫七攬她入懷:“是啊,所以才著了你的道,如今只好認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