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huán)墻上，士兵羅列，披戴著鎧甲的他們儼然有一股森嚴的氣息。在他們的目光里面，還隱隱地透露著冰冷，使人覺得毫無疑問，這是一群訓練有素的軍旅隊伍。
“他們是什么時候進到齊云鎮(zhèn)的？”
站立在屋檐底下觀望，易凡和留白都覺得有些疑惑。
如果是神兵大營派遣過來的，那士兵沒有理由不進府衙和鎮(zhèn)丞切割手續(xù)，如此一來，府衙名存實亡的消息應該使得他們震怒，繼而對殺人兇手發(fā)起強勢的反撲。
然而并沒有出現(xiàn)這種局面。
“留白，你覺得呢？”
搖搖頭，留白沒有應聲，他不清楚當中是否有什么隱情。
二人在屋檐底下觀望許久，發(fā)現(xiàn)對于靠近要塞的散勇們，城墻上的士兵都發(fā)出嚴厲的喝止，嚴格禁止他們靠近，一旦越過五十步線，立即放箭警告。
第一箭射在地面，第二箭射傷大腿，第三箭直奔要害。
短短數(shù)個時辰，已經(jīng)有三人被射傷大腿，被同伴抬著回去；另外一人被直接射殺，尸首無人敢去領取。
“下手夠狠，是軍隊的風格?！币追才呐南ドw，示意留白不用多做觀望了，“我們先回去，有想法要留到晚上實行?！?p> 同一時刻里，甄夫人將老人們分批送進各處房間，只是面向街邊的房間一律放空出來，便于留白等人行事。齊飛揚等人帶著鐵釘木板，將各處窗戶重重釘死，只留下少數(shù)幾個房間還有活窗。
“都布置好了？”
一踏進門關，易凡便向齊飛揚確認到。
留白望見底層大堂的各處窗戶，都已被木板封死，部分窗戶甚至因為沒有適用的木板，還將店內的屏風拆分出來釘上，可以說，酒樓已經(jīng)變成密不透風的堅墻。
“差不多了，但是真有高手的話，還是防不住?！饼R飛揚擦著額頭上的汗水說道。
“有我和留白在，不會有問題，只要知道有人闖進來就行了。”易凡說道。
“易大爺，我在這沒什么事，要不你就把我給放出去吧？”
從一旁的柜臺上走來，神仙手表出百無聊賴的神情，“我的好朋友還在桌子上等我呢?！?p> “得了吧！我還不知道你？要是有尸體的全部給你，抓到活的也給你?！?p> “好咧！”
得到這句話后，神仙手像個得到了撥浪鼓的孩子，蹦蹦跳跳地走開了。
當夜，酒樓平安無事。
夜半過了子時，留白依照先前和易凡的約定，來到他暫時歇息的房間，將他輕輕喚醒。
“留白啊！什么事？”抹掉唇角上涎水，易凡一臉迷蒙地問道。
“白天你和我說，晚上一起去探探那些士兵的虛實?！绷舭谉o奈應道。
“是喔！”
易凡連忙整裝，他脫下身后的斗篷，隨后從床鋪底下取出兩套黑色的夜行衣服，示意留白換上。
“從開始封城的時候，我就覺得可能會用上，所以拜托裁縫店的老板趕制出來了。你的身形我用目光掃過，應該不會差太多，如果寬松的話就用繩子綁緊一點?！?p> “挺合身的?！绷舭讘馈?p> 換好衣裝，二人推門來到頂層齊飛揚把守的小間。
事前留白和他說好今夜會有行動，所以他等了二人很久。
“半個時辰后就能回來，千萬別給睡著了！”
叮囑了一聲，易凡留白二人貼著屋頂爬走，沿著附近的高矮屋舍緩緩下落，從巷子中找取到相反的西南方位，一路潛身過去。
臨近墻圍還有一百二十步的時候，二人同時停下了腳步。
依照例制，城鎮(zhèn)所有的墻圍都應與民舍有著一百步的留白，一百步內，只有青草與步道，沒有樹木遮擋，所以在當中奔走極其容易被發(fā)現(xiàn)。
先前那些守衛(wèi)因為尸位素餐，所以才一直沒有察覺留白等人的來去，可如今這些士兵顯然有些不同，月明當空下，貿然出去勢必會引起對方的知覺。
“怎么做？”留白問道。
“劍、錘、盾！”易凡低聲說道，“帶你出來就是為了看看這些家伙的斤兩，普通士兵的話，是奈何不了我們這些江湖中人的。”
“好！”留白點頭。
二人同時縮手伸手，留白揮出一個盾甲，易凡則打出一道鐵錘。
“我過去，你在這邊注意，要是有異樣的話一定要見機行事?！?p> 悄悄折返回后方，易凡沿著巷子別開和留白距離，心算著別開有三十步后，才從一旁的屋檐下底快速沖出，身形在地面上懸浮起三尺，腳步快速擺動，流出呼呼的風聲。
墻關上，當即有人發(fā)現(xiàn)易凡的身影，立時間引弓搭箭，朝易發(fā)猛烈地射殺過去。
留白在暗處細細觀望，迄今為止還沒有發(fā)覺不妥。
但見易凡見到有利箭臨身，頓時抽出匕首劈飛箭矢，動作干凈利落，沒有一分多余的痕跡。
這還是留白第一回看到易凡出手。
墻關上面，似乎也是覺察到易凡不好對付，原本稀落的箭矢開始增多，四周響起的盡是飛蝗般的聲響。留白有些緊張，想要上去為易凡助陣。
這時，但見空中的有些箭矢變轉了方向，從將要臨近易凡的面前突然轉向他的后心，生生在空中劃出一道優(yōu)雅的弧線，向他的身后發(fā)出攻襲。
留白吃了一驚，這是江湖中人擅用的手段，在軍旅中極其罕見。
因為兩軍交接生死只在一瞬，所以招式要求簡單明了，任何花巧都要被盡數(shù)剔除出去。
哪怕是“轉個彎”這種帶有奇效的招式。
易凡顯然也是被對方的突然變招嚇到，他身形抖了一抖，避開冷箭后及時回身潛逃，跟隨著他的背影，從墻關接連躍下十數(shù)道身形，腳踩虛空瘋狂追趕。
目睹完這一切，留白靜靜消失在黑暗中，沿著原路趕回和興酒樓。
他相信易凡不會有事，也猜得出易凡會直接趕回酒樓和他匯合。
果然，在留白回去以后不久，易凡悄悄叩響窗戶，縮著身形鉆動進來。
“沒有人跟著吧？”齊飛揚貼近窗口問道。
“放心，憑他們的腳力還追不上我。不過不探不知道，探了一下才知道他們是有多瘋狂?！币追步忾_臉上的面紗，也累得有些氣喘，“那些家伙肯定不是正經(jīng)的士兵，多半是江湖人假扮的，用的招式、身法，都很凌厲，而且陰毒?！?p> “兩個無賴假裝捕快是為了騙吃騙喝，一群人假裝士兵又是為了什么？”留白表示不解。
“不清楚，但看得出來他們很怕被人拆穿，否則也不會對我每記都是殺招?！?p> 扭了扭生硬的脖頸，易凡回憶著對方發(fā)來的招式，冷不丁地朝著留白咽喉標去一道快指。留白本能地抬手反擊，格住標指后沖拳打向易凡的側臉，被他輕輕拿住。
“留白，你見過這種殺人手法嗎？”
皺皺眉頭，留白搖了搖頭。
“我見過，是軍旅中的殺人術?！币追舱f道。
“軍旅？你剛剛不是才說他們是江湖中人？”齊飛揚問道。
“是，可是想想又覺得不對。如果不是軍人，為什么流出的氣息會是那么的剛強。”易凡收手，隨手又比劃出幾記對方的殺招，“明快、有力，帶著行伍的特征，我能肯定他們一定和軍旅有關?！?p> “既會江湖上的招式，也有軍旅的特征，難道是一群退出行伍后進入江湖的士兵？”留白說道。
“通常來說退出行伍的士兵進入江湖的可能性不大。一個是風格不對路，士兵單獨走江湖容易吃虧；另一個是朝廷的督武令這么嚴苛，涉入江湖會引來很多的麻煩...唉，真應該抓來一個問問。”
易凡對今夜不圓滿的行動感到失望。
說話間，樓下傳來咚咚咚的響聲，接著有人踩著樓梯快速跑動上來，震得木板咯吱咯吱作響。
“怎么回事？”三人泛起了嘀咕。
接著便有人推開門，似是終于找到了三人，松了一口長氣。
“下面出事了，有人闖進來偷東西?！?p> “居然還有人敢闖進來？”易凡頓時板起了臉色，他本以為經(jīng)歷先前和反劍宗的血戰(zhàn)，足以震懾那些平民，不想還是有人膽敢夜闖酒樓。
怒氣騰騰地帶著留白走下大堂，易凡來到闖進酒樓的男孩的面前，繞著腳步走動數(shù)圈，隨后踩住了對方的腳趾。
對方吃疼，想要站起來，但被一干鐵匠用手架在地上不動。
“說，你是什么人？敢來我的地盤偷東西！”
“我只是餓了，想找點東西吃?！蹦泻⑦谘勒f道。
“餓了？那你是怎么找到這里來的？”
“我聽大家說，這里養(yǎng)了很多老人，肯定得有很多吃的，不然怎么好幾天了也沒有餓死人?！?p> “好小子，看來你是被人下套整蠱了?！币追菜砷_腳掌說道，“不過你來錯了地方，我這邊是有一些余糧，但是自己吃都不一定夠，怎么可能還會分你一碗羹。”
“那放我走成嗎？”
“別著急嘛！哥哥和你有緣，給你指一條明路?！币追卜銎鹉泻⒌募绨蛘f道，“來，告訴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環(huán)?！蹦泻⒄J真說道。
“小環(huán)，金環(huán)銀環(huán)的環(huán)？”
“鐵環(huán)的環(huán)?！?p> “好，小環(huán)，你來我這里肯定是來錯的，你看我這邊有這么多的壯漢，隨便一個你都打不過。而且我們十二個時辰都有人守崗，所以你是明搶和暗偷都不成?！?p> “那你還說要給我指條明路?！毙…h(huán)氣鼓鼓地說道。
“你這孩子還挺性急，我的意思是，你在我們這邊肯定是拿不到好處，可是你換個地方，就可以有了?！鄙焓种赶蛘绶蛉诵≌旱姆较?，易凡慫恿著說道，“那個方位，有一戶宅院，里面只住著一個胖子。那個胖子平常養(yǎng)尊處優(yōu)慣了，所以跑不快，反應也慢，你去那里偷吃的，肯定能偷得到?！?p> “真的？”小環(huán)狐疑地說道。
“真的！其實整個酒樓都是他的，但是他嫌太惹眼，所以偷偷自己搬到那里去住。酒樓里的食物也被他給帶走一半。我合計著，得有一百斤米面最少?！?p> “有那么多？那夠我吃一整個月了！”
在易凡的攛掇下，小環(huán)當下便涌出了潛入宅院的心思。
擺擺手，易凡示意一眾人讓開道路，放小環(huán)從正門出去。
“會不會鬧出事情？”看著男孩的背影，留白擔憂著問道。
“不會，我看這小子膽子大，手腳也挺利索，剛才我用出半分的力氣踩他，才沒多久的功夫，他又能自在走路了，肯定是學過幾分功夫。”
“如愿偷走了糧食，下一步你又準備做什么？”
“我的銀子可不是好拿的，而且拿了，也休想拿得安穩(wěn)。”
易凡笑笑后，示意眾人繼續(xù)守夜，他則和留白一同去拜見大娘子，適逢大娘子正在點查剩余的米面，留白和易凡便放下手中的油燈，站在門外靜等。
“下面出什么事了？”
“沒什么事，有個小偷進來偷東西，被我說了兩句后放回去了?！?p> “鎮(zhèn)上不富裕的人家比較多，要是有餓得慌的，給他一袋炒米就是了。”
甄夫人說道，她盤算著封禁可能還要持續(xù)一段時間，這段時間里面，或許可以制作一些炒米，讓青壯們充饑食用，至于老人們不能服用過多，要多熬些粥飯。
“還有什么事情嗎？”
見到二人并沒有走開，甄夫人又開口問道。
“大娘子，今天我和留白出去了一趟，發(fā)現(xiàn)鎮(zhèn)子上有些事情不對，我們有心給矯正回來，但是又怕做得不對。所以來請示大娘子一下，看看怎么做才妥當，又要做到什么程度才適合?！?p> “鎮(zhèn)子上的事情，由你們臨機處置。我現(xiàn)下關心的，只有酒樓內一百多名老人的吃住?！?p> 甄夫人沒有多問，她捧著油燈走出庫房以后，向看守的老兵點點頭，兀自走在前方，易凡和留白連忙跟隨在后頭。
“掌管一百多人的生計也不容易，對于我這小婦人來說已經(jīng)是到了極限。外面的事情該怎么做，要做到什么程度，也該由能做的人去打算。你們兩個既然有這份能力，也有這份心意，為什么還要拘泥于我一個人的想法呢？”
“大娘子，我們是擔心有些方面做得不夠恰當，會惹您不開心?！?p> “不開心？”甄夫人轉身看向二人笑了，“每個人都有開心和不開心的時候，每個人也都有生死。但并不能因為不開心，就忽視了會死的事情。比起生死，個人的情緒都不算什么要事，尤其是面對一百多人、一千多人，甚至一萬多人的生死問題?！?p> “易凡明白了?！?p> 弓下身形，易凡長長地向甄夫人鞠了一躬。
如此一來，他行事便再無牽掛，也不用再擔心會引起甄夫人的不快。
“留白，你隨我來，我們要設法讓大家離開這個牢籠?！?p> 留白應聲前往。
次日清晨，留白在罵罵咧咧的聲響中，懷揣易凡寫下的書信來到府衙，他推開門，找到那兩名冒充捕快的無賴，對他們冷冷地下著命令。
“把這份信交給守在墻關上的士兵，讓他們的士兵長到這里來見鎮(zhèn)丞老爺。”
“這...這......”
“這是二十兩，把人請來后再給你們一百兩?！绷舭椎f道，“你們穿著差服，他們不敢對你們做點什么，要是不夠放心的話，可以沿街敲鑼示意全鎮(zhèn)的百姓，就說兇案的兇手已經(jīng)抓到，不日就要解除封禁，所以特意來請士兵長過來一敘?！?p> “好、好！”
連連點頭，兩名無賴拿著留白給出的銀鈔，又接過留白給出的書信，滿臉掛著笑容走了出去。
等到二人出門的一刻，易凡和秦雪君攜帶著神仙手越進墻圍。
“不行、不行，我只能解尸體，不會當鎮(zhèn)丞！”
神仙手不斷地向著兩人哀求道。
秦雪君不耐地敲了下他的額頭，又用力地踩了下他的腳趾，疼得神仙手齜牙咧嘴，腦袋還來不及揉一揉，又要抱著小腿亂跳。
“再不聽話，先把你給變成尸體。”
“我的易大爺，您可不能學著他們這樣對我??！”神仙手又向易凡哀求道。
“少來，他們是跟我學的?！睂⑸裣墒謥G進明堂，易凡環(huán)顧四周，覺得平時用來升堂問訓的地方欠缺了些什么，想一想，是人丁不夠興旺，“得多幾個幫手啊！不然氣勢上顯得不夠強壯?！?p> “既然是下套，也許可以從簡行事?！绷舭渍f道，“另外對方上不上套也不知道?！?p> “他們想按兵不動，我偏不讓，要是一直讓他們守著，肯定吃虧的會是我們。還不如趁他們還沒有占據(jù)上風的時候，我們先來給他們好好地搗會蛋?！?p> 坐上鎮(zhèn)丞的高位，易凡端莊正氣地拍打著驚堂木，惹得秦雪君又是一陣覺得好笑。
平時行事乖張的易凡，居然在一本正經(jīng)的模樣上還有幾分天分。
“不準笑！老爺正升堂著呢！”
“對，是老爺，易老爺！”神仙手巴不得易凡就座，趕忙諂媚地上前說道，“我看易大爺長得正氣，剛才驚堂木一響，我還真當看見了封疆大吏在訓話！”
“老爺說話，哪容得了你插嘴？！”易凡橫眉立目道，“好，既然你這么愛插嘴，那就讓你來當老爺，讓你插嘴插個夠！”
“我...我...唉！”
一聲嘆氣，神仙手無奈地只好領命，秦雪君又笑作了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