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聽到是芙菱回了他的話,“你的手下還挺得力的嘛,我能替他們求個賞么?”
“小的不敢!”眾人齊道。
“你們替公主找回了心愛之物,每人賞三月俸?!?p> “謝陛下賞,謝九公主賞!”
緊接著便聽長秋問道,“這是什么?”
我的心忽狂跳不止。
“回大王,是奉常所替換的祭祀舊物,已查明,即可押送出宮?!庇腥嘶氐?。
接著便是一片死寂,我感覺他正一步步向我走近。
“長秋哥哥,晚宴要開始了吧?”芙菱忽然催促道。
“嗯,我同你一起走?!遍L秋的聲音剛好從我頭頂傳來,我們之間,僅這一木之隔。
“快走!”
“是是!”
馬車再次啟動,我沒有一刻有任何松懈,直到感覺很久之后,當(dāng)我們再次聽到開鎖的聲音。
我們終于是逃出來了。
當(dāng)頭頂?shù)哪景鍧u漸移開,一只寬厚的手掌落在我們眼前,我抬眼一望,他的面龐也即刻映入眼簾。
是慕椋。
“清華!清愁!”慕椋伸過手來,我卻不敢相信,我真的逃出來了,我的時光好像突然定格在了見到他的那一瞬,恍惚中,看到他努力地朝我抿嘴一笑,眼神中充滿了鼓勵。
當(dāng)我決定同他們一起入宮的時候,我便知道這一趟肯定是兇多吉少的,也做了最壞的打算。果然,這一波三折,每個人在君長秋面前都吃了啞巴虧,但凡沒有阿元這層身份,我和清愁怕是只有死路一條了啊。
這些日子,無時無刻不在擔(dān)驚受怕,但直到真正見到他的那一刻,才有了一股后脊背都發(fā)涼的后怕,若不是有幸,那日南熙殿就應(yīng)該是我們見的最后一面了。
和慕椋一起來接我們的,還有蘇煜。
看到他們果真平安,我心里也踏實了一些,忙拉著清愁過來一齊道了謝。
蘇煜開口道,“君長秋知道你逃走了,一定會派人來追,所以,我們要趁夜離開邯鄲。”
他轉(zhuǎn)而便向我提議道,“夫人,你跟我一起,我們從——”
我只是定定地望著他,他便沒有說下去了,氣氛瞬時有些尷尬,他局促地看向了慕椋,慕椋也不說話。
于是我緩緩出聲,“蘇煜,你回去復(fù)命吧,就說我們逃出來了,我和清愁,便不回了。”
“你應(yīng)該也知道,我已經(jīng)不是你們的夫人了?!?p> 蘇煜面色逐漸難堪,忙解釋道,“夫人誤會了,那和離書,純屬緩兵之計,大帥心中并不是這個意思!”
剛聽到夫人兩個字,我就已經(jīng)渾身都不是滋味,此刻只覺得他的嘴巴在動,我是一個字都沒有聽進(jìn)去。
他要說的,無非就是那幾句話,是為顧全大局,讓我不要計較罷了。
我可以顧大局,但是不能不計較。有些話自己可以說,可一旦從別人口中說出來,就徹底變了味。我依然覺得自己是被重山拋棄的。
我幽幽地回蘇煜,“空口無憑,立書為證。你回去告訴重山,我尊重他的決定,如果是錯的,就將錯就錯吧?!?p> “我是不會回去的?!?p> 我順便將手上的金鐲取下,遞給他道,“你把這個交給他,他便能明白了。他要怪也只會怪我,不會怪你的?!?p> 這鐲子,是我過門前娘親手給我戴上的,我既然不再是趙家的兒媳,這鐲子自然要還給他家的。
其實,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為賭氣多一點(diǎn),還是真的決心要同他一刀兩斷。我只知道,我雖然說得非常平靜,心里卻一直像堵了一口巨大的石頭,是一股怨氣,如果是重山站在我面前,興許我會哭出來,但是他不在,只有蘇煜在,我不會在外人面前哭,顯得自己很可憐,很沒有用的樣子。
我要讓蘇煜回去的時候,和他說起我的時候,知道我是沒有眼淚的。
估計誰也沒有想到,這次出走,會直接導(dǎo)致我們夫妻緣分的終結(jié)。我終于發(fā)現(xiàn),當(dāng)我們走過很多風(fēng)雨,彼此一路堅定支撐,以為已經(jīng)變成對方的依靠的時候,我們卻在更大的雷霆驟雨下,就那樣猝不及防而輕易地走散了。
這樣看,我和重山的婚姻好似一場鬧劇,糊涂地開始,意外地結(jié)束,乍一看,好像是陰謀至此,但細(xì)想之下,我剛剛說的將錯就錯,實則該是撥亂反正吧。
我凄然地望了蘇煜一眼,“各自保重?!?p> 蘇煜十分為難,卻也只能將這信物好好收起來。
清愁在一旁出了聲道,“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我沒有資格去指責(zé)趙統(tǒng)領(lǐng),就算他不救我也沒有什么,但是姐姐危難當(dāng)頭,他卻只急著撇清關(guān)系,他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把我姐姐當(dāng)成掌心的玩物一般,先前說納妾便納妾,現(xiàn)今說和離就和離,幾時考慮過我姐姐的感受!”
“這些年我姐姐為他吃了不少的苦頭,可從來半句怨言也沒有,而他又是怎么對我姐姐的呢,只會三番兩次地這樣傷她的心,換做是你,你還會愿意回去嗎?”
清愁說得激動起來,好像要和蘇煜打起來,我便只好拉著她,安撫道,“好了別說了!”
“當(dāng)然要說清楚,免得有人覺得是姐姐不識好歹似的。”清愁不忿,“他如今是高高在上的義軍統(tǒng)領(lǐng),你一走,還不知道背后有多少人為了他中傷你,說你任性,說你絕情呢!”
蘇煜只好對著清愁賠罪,“二小姐息怒?!?p> 又再對我道,“夫人,我知道你受委屈了,只是在這樣的兩難下,若非如此,大人只怕保不住你啊?!?p> 我依然搖頭,“蘇先生,我心意已決,你請回吧!”
蘇煜無奈,只好道,“既如此,煜之不敢強(qiáng)求,只再多嘴問一句,夫人接下來去哪里呢?”
我便道,“我想先去豫州一趟,當(dāng)面感謝大將軍?!?p> 我看向了慕椋,他顯然怔了一下,而后認(rèn)真點(diǎn)頭道,“好,我?guī)迦A回豫州?!?p> 蘇煜便道,“那一切可都交給你了。至于我,只好掩人耳目,希望能替你們引開追兵吧?!?p> “事不宜遲,大家還是趕緊出發(fā)吧?!碧K煜給牽來了馬車,手中的韁繩也遞給了慕椋。
“另外我提議,你們還是從平陽繞道,再入魏境,以防趙國追兵兩路追擊,你也知道君長秋這個人心思縝密,事事慮全。如此一來,即便他算出平陽這條線,你們還可以向韓王求助,有韓王從中周旋,屆時,脫身就相對容易些?!?p> “我也正這么想?!蹦介|c(diǎn)頭,“那我們就此別過,煜之你自己小心?!?p> 大家互道珍重,便依計朝著不同的方向,疾馳而去。
馬兒飛馳起來的那一瞬間,我的心跌落到了谷底。馬車在走,而我根本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在馬車之上,它又會帶我去到哪里,我只是茫然地感覺,我和重山的一切,就像窗外的風(fēng),跑得越來越快,離我也越來越遠(yuǎn)了,自己的心也如同那風(fēng)卷起的落葉,飄起來,再也沒有歸宿。
興許,我不會再見到他了吧。
六年前,我離開咸陽的時候,沒有見到伯辰最后一面。
六年后,我逃離了邯鄲,也逃離了重山,依然,是沒有見到最后一面。心中五味翻涌,卻是比六年前感到更多心痛,虧得夜色濃重,沒有人瞧見我眼中強(qiáng)忍的淚水吧。
后來,一切如蘇煜所料,長秋的追兵果然還是追到了平陽,韓王早已安排了我們從水路而走。幾番輾轉(zhuǎn),終是有驚無險,順利到了魏國境內(nèi)。